第十三章、藤本月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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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亲我。”

    章郁云右手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它微微摩擦着梁京。后者觉得本能地颤抖,他才不让她逃,掌心扪住她。

    唯有揉搓才能感受她年轻的姣好。

    “圆圆,亲亲我。亲好了我们今天就到这!”

    梁京气他的官僚话,一手揪皱他的领带,一脚踩了踩他的皮鞋,总之,他叫她难为情,她也不想叫他好看。

    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

    她艰难地表白自己:“章先生整整五天没有回复我。”她,明明信或不信,很简单的辞,他偏偏不肯给她痛快。

    章郁云两只手合作,安静细致地在替梁京一粒粒扣回纽扣,声音随低头的动作,沉沉缓缓,“我气啊,气圆圆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笨死了。”

    规整好她,他去松自己领口的领带,桑蚕丝的很容易皱,他干脆团成团,塞进梁京的链条包里,“你弄的,你负责带回去给我干洗烫平了还给我!”

    “最好让老太太知道,她的圆圆有多坏!”

    “你不准!”梁京不喜欢他这样随时随地戏弄她的口吻,轻佻且把她当孩子。

    “是什么味的?”

    “……”

    “桃子味?”他问她,身体乳是不是桃子味的。

    梁京捞起他的手就咬,是真得被他逼急了。

    章郁云依旧不乱节奏,由着她咬,捏着她的后颈,着实笑意的声音问她,属狗的吗?肯定是!

    闹归闹,他还有正经事。

    “你乖乖回去,”

    两件事,他交待她:

    “一、周一去签合同;

    二、明天……后天吧,明天早上我可能还一身酒气,后天早上请你奶奶饮茶。”

    干嘛?梁京问他。

    章郁云微微站离她,往包间里配套的洗手间去,他拿背影朝她,“谈买卖人口。”

    几分钟后,他再出来时,已经是平日里那个端着的章郁云。

    他冷手来揽梁京,“我和奶奶谈,我相信她老人家和我一样,希望圆圆活得清清楚楚。”

    “我不要你转达我的意思,你太笨!”章郁云诋毁她。

    “你的什么意思?”梁京没好气地问。

    “想和你好好的……意思。”

    章郁云这句的时候,他领着梁京从包厢门里的笼络黑暗,一步迈进了外面的灯火通明。

    他要回他的酒桌上去了,他告诉梁京,新北标来的那块地在谈信贷融资的事。

    银行那头对公信贷新上任的主,三把火烧得腾腾的,章郁云也算遇到对手了。

    “你少喝点。”

    “心疼我?”

    梁京微微抿了抿嘴角,章郁云意会且笑纳她的情绪。只关照她,心开车、安全到家。

    随即,他就转身走了,保良在不远处候着章郁云,后者从下属手里接过热毛巾和外套,二者一起消失在廊道尽头。

    梁京看这一幕好久,无来由地,也许是想看清章郁云的去向,也许是想用这种目送的方式,和他沉默道晚安。

    *

    梁京回去后,简单卸妆冲澡,她去敲Eine的卧室门。

    Eine和陈妈都歇在一楼,免去爬楼梯的腿脚。

    一楼多蚊蝇,开窗关窗难免会放进几个,Eine闻不惯电蚊水的那个味道,所以夏天她都是提前点蚊香驱蚊。

    床上也支圆顶落地白色纱帐。

    时候梁京最爱和奶奶一起睡觉,她放下帐子,像个房子,只有圆圆和奶奶。

    “隔壁姚姆妈送的两个香瓜看见没,陈妈给你湃在井水里,比搁冰箱里好,凉不激人。”

    “Eine,和您件事,……我转正了,也加工资了。”

    奶奶听了去,配合着圆圆的喜悦,“那么,请我们吃一顿是跑不了了。”

    “您从前不是最烦这种论调的吗?”Eine老是,最看不惯中国人世故里的这套,总之开心也要吃你一顿,不开心还是要吃你一顿。

    “那是别人。我吃我孙女的,不是天经地义吗!”Eine看上去心情很好,其实从她认知圆圆也许没什么大局促之后,她就一直很平和喜悦。

    乃至,梁京和章郁云的来往,她都能不过问就不过问。

    后来Eine告诉圆圆,管也管不住,关得住人,关不住心。

    也不能时时刻刻去看着,感情的事,最忌讳强行去拆挡,轻则伤情分,重则丢性命,都有。

    “他想请您饮茶?”

    其实老太太从圆圆进门那一刻,就知道她有难言的话要张口,“郁云?”

    梁京和奶奶了,去崇德巷那里的念头。

    Eine听后,手里的蒲扇许久没有摇动,梁京顺势接过手来,替奶奶微微地着风。

    “圆圆,我得承认,我们姑娘真得长大了。”

    Eine半严肃半落寞的眉眼,从前我们的圆圆没这么知眉眼高低的。现在也许是出去历练了,也许是跟谁学谁了,会揣摩人的心思了。

    再一点,

    奶奶,她仿佛看见了二十岁的自己。

    家里不同意和梁家那子,沈韵之就和父亲,反正我人是他的了,父亲叫我嫁给别人也可以,我要和梁彦程清楚。

    不让我见他一面,我就和佟家人干脆摊牌,反正佟先生心目的沈姐没那么清白。

    父亲气得在书房里跺脚,这个女儿是白养了,你们谁要就要吧,他反正不要了。

    然后,沈韵之被父亲关了三天。

    三天里,她水米不进,也不吵不闹。

    最后父亲请医生来给她针输营养液的时候,韵之揪着父亲的一根手指头,像时候父亲带她上街那样,哭得梨花带雨,求父亲允她罢,她真得好喜欢梁彦程:如同我爱父亲一样,是心眼里来的。

    我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不要父亲,但是我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一个真心喜欢的人。

    我也许会记一辈子。

    恨一辈子,不具体恨哪个人那么长时间。

    而是恨自己没得偿所愿。

    再不济,父亲您见见他,他是和父亲一样的人。

    韵之一通哭闹,依旧没让父亲彻底收回成命。但是她还是在他眼皮底下溜出来了,溜到梁彦程执教的大学里找他。

    教职工宿舍里,沈韵之告诉梁,她要结婚了,嫁给家里一直来往的佟家二儿子。

    父亲也很满意对方。

    梁彦程是个君子脾气。

    当真以为沈姐是来断情的,良久,只祝福她,礼貌疏离的。

    沈韵之当着梁彦程的面,一件件脱身上的衣裳,那个迂腐的读书人呀,慌忙地一件件给她捡。

    ……

    梁京听到这,全然不相信地捂起耳朵,“Eine,你骗人,那绝不是你!”

    “圆圆,我那时候才二十岁呀。”

    “……”

    许久,梁京才撤下捂耳的手,艰难地问奶奶,“所以,爷爷他……”

    “当然。不然就没有眼下我们的谈话了。”Eine慧黠地趣圆圆。

    “天啊……”梁京害羞地喊了声,情绪沉淀下来又不禁感叹道,“真好。”

    这话时,圆圆是羞涩的,面上绯红,俨然有水能流动起来一般。

    Eine不经意地发问她,“所以,圆圆,你和郁云……”

    Eine,原谅人总是这么健忘。忘掉自己初心时的艰难,人到了年纪总是惊惊错错的,得多少不要紧了,怕就怕失多少,走一步要看十步。

    能不要错的,尽量规劝后来人,少走弯路。

    到底,人是一个被驯服的过程。

    “圆圆,如果你母亲在。这些私隐话,是你们娘俩关起门来的,可是我们圆圆是个苦命的孩子,没这个天经地义的引路人来教化。”

    “而我,也怕,怕过多的纵容了你,将来你懊悔了,我这个老骨头又不在了……”

    “奶奶。”梁京握住Eine的手,求她不要这么。

    “没有。我不想骗您,原则意义上的那些没有,可是有的,也是我和您当初一样的心情,是我愿意的,我希望我这么,您能懂。”

    “我当然懂。正因为我们圆圆能这么清晰平和地朝我这些,她的喜欢与厌恶,我才更愿意相信,她是好的。”

    才信了那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

    章郁云因为酒局,怕第二日一身酒气见老太太冲撞了,这才特地耽搁了一天。

    但没成想,多思多虑多出了这一天,被人钻了空子。

    爷爷那头车子出行的司机,是今年春上才换的一个,原先那个到了退休年纪不做了。

    老爷子才出门,章郁云就接到了信了。

    但是他电话给梁京,没别的,更没,他会来拖住爷爷。

    只,爷爷来,几句,你别往心里去。

    “他他的,我做我的,好吗,圆圆。”

    挂了章郁云的电话,梁京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奶奶。

    两边好像都只有梁京一个人慌。

    Eine,来就来呗,反正家里窗明几净的,也不用收拾。

    “章仲英越老越失礼了,他从前来我这里,都预先来电话的。”

    Eine骄矜批评已经在路上的客人。

    *

    章仲英初识沈姐的时候,家里已经订下了亲。

    那时,他并不看好彦程同她。

    前者是泥钵,后者是珠沙。

    衬不上。

    偏沈姐就叫这强扭的瓜甜了起来。梁沈二人成婚数十年,梁彦程从没和妻子红脸过一句。他爱家室是出了名的:沈不嫁给我,她或许能过得更好。

    夫妻俩数十年如一日,梁彦程人前人后都喜欢唤太太沈。

    就是这么恩笃的夫妻,梁彦程车祸去了,沈韵之平静极了,吊唁会上,她没掉一颗眼泪,甚至描绘着不失颜面的素淡妆容。

    章仲英劝她节哀时,也顺着好友的口吻,喊她,沈,想哭就哭出来吧。

    沈韵之冲他淡淡家属答礼,诚恳坚毅,“自然要哭,但不是哭给你们看。”

    彦程出事那天,她也是这样。痴定了许久,只是推辞,她累了,好困,她想睡一觉,即刻马上。

    章仲英不放心,怕她是躲到房里寻短见,连忙叫世钧去守着,“你母亲肯定熬不住的。”梁彦程是她的命。

    命是不错,但任何人爱别人总要先爱好自己。

    多年后,沈韵之有圆圆在身边相伴,章仲英才敢再和她提起故友。沈韵之如是以上话,他是意外去的,不是厌恶了这个世界。

    相反,我先生很爱自己的生活、事业。

    我如何消极?随他去?

    那梁家一家子怎么办?我母家剩下的人情世故怎么办?

    他或许没了,但是根还在。我爱他这个人,也得敬重给予他生命的一切人事以及我们生命的延续。

    章仲英,也是那次,他就此消了一切不该有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沈这辈子的孤勇赤诚,早在遇到彦程的第一面就全给了他了。

    所以,他愿意替去了的好友照顾其遗孀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

    章梁两家就这么代代相交下去,他也是愿意的。但郁云这番,着实混账了。

    事出至此,他才登门致歉,已经是他礼数不周了。

    沈韵之如今也近八十的光景,她自幼喜欢珍珠耳饰。梁彦程那时候,带学生各地采风,总是各种淘她喜欢的珍珠,真真假假的,摞了她一箱子。

    有几颗上乘的,沈韵之保养留到现在。

    时不时,也会拿出来戴一戴。

    骄矜姐的气度不是一时一日能养成的,自然也不是一时一日能摈弃的。这老姐一辈子都这样,活得轻易不低头。

    “你确实很欠礼数,连通电话都没知会我。”

    “临时起意。”

    “那就长话短罢。不凑巧得很,我们待会也要出门。”沈韵之毫无待客之道,连盏茶都没招呼章仲英。

    她一只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另一只手替自己捶泛酸的腿脚。

    日常且不拘泥的面貌,她,自然知道你的来意,几十年的老伙计了,没必要都面对面坐着了,还虚晃什么。

    你来,不是来赔礼道歉的。

    你是来一一卖一发落的。

    “对不对?”

    “沈,你比我知道我们家老大是个什么脾性,他同圆圆……”

    “你别拿话来糟白我。我也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们章家的孩子,自然一个个体面矜贵,到底是我们梁家的姑娘浮躁了。”

    “我因为大孙女那事,当年厚着脸皮和你谈了一桩就够懊悔的了。”章家岂止那宝贝孙子没看上斯嘉啊,章仲英自个更是看不上斯嘉。

    所以才郁云一口回绝了,章仲英连忙递信给沈韵之,这事怕是成不了,家里那子阎王脾气,谁也强不了他的主。

    沈韵之,没有大的不行还换的的。

    这事,她很有自知之明,因为,“你们章家的门楣,我们委实攀不上。”

    “沈……”

    “所以啊,儿孙多了债也多,”沈韵之抢了章仲英的话,更像是她不想听他,“到底男人强过女人,实则呀,这世道男人宽容男人,女人为难女人,像我们这样生姑娘家的,更是活该嘴被人剁了,有理也不清。”

    “昨儿个我还怪圆圆呢,你和郁云在一起,人家顶多他男人贪图年轻新鲜,到女方头上,可就花头多起来了,贪钱的也有,贪家世的也有,贪挣上个名分一辈子就不愁的,你们章家有现成的例子在那摆着……”总之,门不当户不对或者德不配位的,总归是女方由人。

    “沈,你的人品我信得过,你教出来的孩子我自然也信得过。”章仲英眼见着沈韵之吃心了,急急喊住她,“可是,你我都知道,圆圆有什么,正因为这点,我才郁云浑啊,他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眼里心里没个成家立室的算,喜欢就喜欢,不管其他,全凭心意。”

    “沈,我就是怕他伤了圆圆,我才来和你赔不是,希望你……”

    “你是真得怕他伤了圆圆,还是怕我们圆圆伤了你们。”沈韵之就此,徒然站起身来,“你们章家几代生意人,我娘家也是生意场过来的,我们都懂熟人其实不好做生意的道理,生意都如此,更何况感情。仲英,我希望你明白,我比你更想圆圆和你那宝贝孙子两清。”

    你当初,谁人都强不了你家郁云的主。现如今又跑过来作什么?沈韵之问章,这不是上赶子嘴吗?

    今天之前,我是气,气他郁云品行不正,招惹我们圆圆,他一个生意场上的男人,见多识广地,瞒着我老太太,句难听的,就是勾引我们家姑娘。

    可你今天来这一遭,倒是叫我对你那孙子改观了,“起码,他原原本本是知道我们圆圆有所谓的不足,为此避祸般地离开了S城十年。可他还是正经和圆圆来往起来了。”

    “你他浑,我倒觉得他活得透彻。起码比他爷爷透彻,章家二公子当初为了家族选择联姻,轮到自己儿子又是如此,现如今还想再包办孙子。”

    “所以我嘴上着你们章家的门楣高,实则,管你信不信,我瞧不上呢,真实瞧不上。”

    “不怕句失礼攀扯的话。我们梁家是气数尽了,你们章家,倘若不是还有个得力的孙子,怕也活不过五世而斩的命。”

    “我是你,就会好好暖郁云的心。因为你实实在在希望他能把章家传下去,不是吗?”

    “再回我们圆圆,姑且不她能不能和郁云走到你想的那一步。只她自己,我们姑娘好着呢。”

    沈韵之,这份好,不需要你们去验证。我就是坚定她好,我都不夸她好,她活着得有多难。

    至于痴男怨女的事,就各家点灯各家亮。你不能因为劝不动你们家老大,就来为难我们圆圆,喜欢是两个人的事。你劝不动他,又如何保证我劝得动我们圆圆呢。

    她也是口口声声章先生呀。

    谈话最后,沈韵之哭了。当年梁彦程去世,沈姐都没在他面前掉眼泪,临了临了,二人为了各自的后人,闹了个两不相快。

    章仲英告辞前,认真对她,“沈,彦程得没错,你这张嘴,绕过谁!

    *

    章爷爷走后,奶奶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饭的时候,梁京实在不放心,送汤进去时,屋里南窗全洞开着,湿热的风灌进来,地板上洒了一地的旧照片。

    梁京去一张张捡,奶奶悄悄抹眼泪,告诉圆圆,“他走了整整二十五年了。圆圆,今天你章爷爷冷不丁提起他,让我心里一掉,空落落的。”

    “你爷爷得没错,我从前是最不讲理的一个,和他有矛盾,夜里不肯他睡,也要讲清楚的一个人。”奶奶,后来他走了,她有好多年都不想和人话,纯粹话不投机半句多。

    “圆圆呀,如果你爷爷还活着,他可能比我还要爱护你相信你,他是个骨子里极为尊重女性的人。生你爸爸之前,他一直希望是个女儿,倒是我,迂腐了一回,想给他生个儿子……”

    奶奶起爷爷,像极了一个有着孺慕之心的少女,不完的后来。

    梁京突然明白了,奶奶坚强地活了这些年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她,也不是因为梁家另一个洋楼的那一大家子,是因为心里有着足够牵挂归属的人。

    那人是拂晓也是灯火。

    奶奶同梁京回今日见章爷爷的结果。

    就是没有结果,他不服我,我也不妄图服他。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支持圆圆和郁云去崇德巷那里住。她只能最大程度地保持中立,她尊重圆圆自己的决定,但顾虑多,还是要噜苏噜苏的,毕竟圆圆年纪浅。

    和郁云谈感情无可厚非,就是怕将来二人崩掉,圆圆的名声不好拣。

    这和登高跌重是一个道理。

    甚至,将来章郁云能成为梁京的一个形容词,缀在她前面。

    梁姐同别人谈婚论嫁,起她的过往,哦,某某章先生的前女友。

    梁京就此和奶奶坦白一件事,“崇德巷那里,是他叫淮安帮他赁下没错,但登记使用权的名义,他叫署我的名。”

    二十五年前赁的钱,同如今不可计较比较。

    但无论多少,是一笔不的数目。倘若将来梁京再拿高出的价格转赁出去,章郁云也拿她没辙,因为业主使用权是梁京一个人。

    世故白些,就是章郁云已经给了梁京一千万。

    奶奶怕圆圆在这现实糖衣前有点昏头,“圆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所以凡事,要看你看重哪一面。”

    “我明白。Enie,我只想不遗余力地去喜欢一个我喜欢的人,”

    “我很感谢他的不相信,但又赌气别扭成分地要陪我住回崇德巷那里的心情。

    他希望我能清楚地告诉他,他是谁。

    这一点,我自己也想弄清楚。”

    “所以,圆圆你现在还是分不清他和那个人?”奶奶不由蹙眉。

    “分得清!”梁京下意识地辩驳这一点。

    很清楚,他是章郁云,章先生。

    *

    再一日,周末。原先好的饮茶,奶奶临时爽约了。

    她亲自给章郁云电话,饮茶以后有的是机会。

    关于圆圆得崇德巷那里,我折中给你们一个态度,住到春节前。正好三个月。

    其他我不多少,只一句,“圆圆,我就托付给你了,郁云。”我希望她好好的。

    下午梁京来崇德巷这里找章郁云,

    他依旧西装革履的穿扮,正和领过来的花匠师傅聊天。

    青天白日,梁京依旧下意识回避这栋二楼,目光闪躲,最后无限勇气地落在章郁云脸上。

    他倒是一脸喜悦,你奶奶就是那穆桂英啊,大破天门阵。

    “她这些年守在家里可惜了。”

    楼里有专业保洁公司的人员在热络细致地做着保洁,专业洗尘的机器声很大。“这是在干什么?”梁京看到两个花匠师傅在认真地拆除原来的廊架。

    经年的木头和斑驳的竹子,全都腐朽烂污了。

    章郁云看梁京眉眼间经不住西晒的太阳照,微微蹙起来了,他伸手玩趣地按平她眉心,“淮安给我看了张你时候的照片,这里原是一片藤本月季的花廊。也是你奶奶当年亲手栽种理的。”

    着撤回她眉心处的手,

    “因为花和人都很漂亮,所以我想她们复原。”

    这里十年未住人。

    其实房子保养维护得很好,水电检修一下就能通。

    保洁多做两遍,也没卫生问题。

    车位可以赁,但每户只能赁一个,所以,等梁京正式签好合同,拿合同副本再去找物业公司赁,车位就留给她了;

    章郁云惯例,司机车接车送就可以了。

    比较麻烦的是,没有煤气管道,这里属于老城区公房改造维护区域,管道轻易铺不进来。

    当然这些都可以克服。

    唯一不能克服的,

    “什么?”梁京赶忙问,也突然明白,哦,他住这里来,好像是委屈他了。

    虽然没去过他住处,但也想到,他肯定住不惯窄仄的地方。

    院子里西落的太阳还有很高,余晖里能看见微尘在浮动,有些尽去了梁京的眉睫之上。

    空际里有信鸽的哨子声,

    章郁云:

    “床。圆圆,我不能睡那张大概有几百年光景,随时随地散发着老人味的架子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