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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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流感爆发,严柯也中招了。星期三上完门诊就觉得头晕晕的, 他只当是累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就浑身酸痛, 几乎没力气起床。

    他硬撑着去了医院,查房时余程就发现他不对劲, 蔫蔫地靠在墙上, 大家查完房走光了他都没反应。

    “阿柯?你是不是不舒服?”余程摸摸他的额头,“发烧了?”

    “有点头晕……我去量个体温。”他摇摇晃晃地走向护士站, 护士拿体温枪在他耳朵里“滴”了一下,果然发烧了,39度2。

    余程让护士给他验个血, 过了一会儿结果回来了, C反应蛋白很高, 其他都还好。是病毒性感冒, 也就是所谓的流感。

    余程立刻道:“你回去休息吧。”

    严柯一想到自己休息了那些活儿又落到师叔头上, 心里便感到愧疚。但烧成这样显然没法上班。他犹豫片刻, 还是乖乖点了头。

    余程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又道:“不, 还是我送你回去,你这样开不了车。”

    严柯忙道:“没事,我的回去。”

    “那我送你下去,顺便去门诊开点药。”余程坚持道,“别逞强了,你现在人都站不稳。晚上我帮你把车开回来。”

    严柯只好答应。

    病毒感冒吃抗生素没用, 只能用点退烧药对症治疗。余程帮他开了巴米尔和抗病毒颗粒,又把他送到计程车上,这才回去科室。

    严柯回到公寓,突然开始寒战。他知道体温又在上升,便赶紧钻到被窝里去。身体却怎么都暖和不起来,他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只觉手脚冰凉。

    还是喝点热水吧。

    他裹着被子起来,发现水壶里没有热水,只好等自来水烧开。整个公寓安静得只有水壶的呜呜声和他那因发烧而快速剧烈的心跳声。他突然感到有些落寞,心里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

    他在餐桌边坐下,看到了鹿留在桌上的书,便随手翻开。复习资料上的空白处被填得满满当当,不光有正儿八经的笔记,还有鹿复习时的吐槽。

    比方有一题,问“酸性汗味最常见于哪种情况”,A:风湿热患者。B:多汗者。C:腋臭患者。D:脚癣合并感染。鹿在旁批注:这是个有味道的题目QAQ

    还有一道题目是“泽泻具有的功效”,选项A本来应该是“泄热”,结果印刷错误,印成了“泄热热”,跟卖萌似的。鹿在这个选项旁边写道:好可爱&gt.&lt

    严柯看着那些颜文字,忍不住笑了。

    你也好可爱。

    此时水烧开了。严柯去倒了杯水,回到床上,已然忘记方才那片刻的落寞。

    严柯一觉睡到了傍晚,迷迷糊糊听见手机响,他接起来一听,是鹿。

    “喂,严老师,你还没下班吗?”

    严柯心里一惊,这才想起鹿还在等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来了。”

    “你怎么啦?”

    “感冒了……你在哪儿?”严柯赶紧爬起来穿衣服,动作太急,他立刻头晕眼花,扑通一声摔回床上。

    “我在停车场呢,你车没开回去呀?”

    严柯缓过劲儿来:“没开……一会儿师叔会帮我开回来。对了,你在车边上等一会儿吧,我让师叔把你接回来。”

    鹿闷闷地“哦”了一声,又问:“你现在还好吗?家里有药吗,要不要我带点什么回来?”

    “不用,我去联系师叔。”

    严柯给余程了电话,刚交代完鹿的事,就接到了另一个电话。

    居然是父亲。

    严柯深吸一口气,心翼翼地:“喂?”

    “你发烧了?”

    严柯蓦地一惊:“嗯……”

    “今天我休息,晚上我过来……”父亲话一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刻又改口道,“晚上要不要我过来看看你?”

    严柯本能地想不用,但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父亲在关心他。他有些受宠若惊,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白的父爱,令他简直不知所措了。

    “好……”严柯忐忑地问,“你过来吃晚饭吗?”

    “行。”父亲停顿片刻,又问道,“你们平常吃什么?点外卖?”

    “不是,我和鹿自己做饭的。”

    父亲竟然笑了:“你还学会做饭了?”

    严柯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鹿做,我手抖,不敢碰刀碰火……哦,手抖是吃药的副作用……那个,抗抑郁药……”

    “哦……”父亲应了一声,又沉默下来。

    但很奇异地,这一次的沉默并没有让严柯感到尴尬。他似乎能够理解父亲此时的心情,因此感到高兴,又有些害羞。其实他也不知道该些什么破沉默,或许应该挂电话了?

    “那……我先挂了?”

    “行。”

    严柯在这一瞬间忽然又想起什么:“啊,等等!”

    “什么?”

    “爸,你是从家里过来吗?”严柯感觉怪怪的,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对父亲过这样的话,“帮我带点东西吧……”

    这种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平常的父子之间,是会这样交流的吧?

    严柯忐忑不安地等着父亲的答复。

    父亲很快答道:“行。你。”

    不知为何,严柯突然有点想哭。

    与此同时,余程来到停车场,看见凌鹿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鹿看见他就不跺脚了,不情不愿地跟他了个招呼。

    余程道:“好久不见。”

    凌鹿上车后,余程自然而然地开了座垫加热器,并关切道:“冻坏了吧?”

    凌鹿看他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就知道他经常开严柯的车,心里顿时有些不快,撇嘴道:“还好。”

    一路上沉默无语。直到车子开进区,凌鹿才忍不住问:“你亲戚走了没?”

    余程笑笑:“想我了?”

    “放屁!”凌鹿没忍住爆了个粗,“我真诚地希望你亲戚多住几天,最好不要走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亲戚过来呢?”

    “啊?”凌鹿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余程含笑望着后视镜,漂亮地一把将车倒入车位。

    二人回到公寓时,严柯正在洗菜。鹿一看到他在厨房忙碌,立马脱了外套道:“严老师你别洗了,放着我来吧。”

    严柯有些羞涩地宣布:“我爸今晚要过来吃饭。”

    凌鹿惊讶不已:“啊?严伯……严主任?”

    余程笑道:“我坦白,是我报告跟他你病了。”

    严柯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猜也是。”

    余程走过来,接过他洗好的菜,放到案板上准备要切。他的神态动作如此自然,仿佛这些天没有离开过,他是这里理所当然的主人。

    凌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有有笑的两人,忽然心口一闷。

    这不就是……别胜新婚?难怪余程故意搬出去,原来是在玩这种把戏。

    不过何必呢?就算你不耍任何心机,他的心里也只有你。

    一念至此,凌鹿不禁黯然,胸口闷闷地发疼。正当他想离开厨房时,严柯突然唤道:“鹿!”

    凌鹿停下脚步:“怎么啦?”

    严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跟我爸了你手艺不错,他想尝尝你做的菜。”

    凌鹿一愣,就连余程都呆住了。

    严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继续道:“我都想好了,咱们四个人,简单做个四菜一汤就行了。拍个黄瓜,炒个香菇青菜,煮个番茄蛋汤,再来个青椒土豆丝……咦,还有什么来着?还差了个荤菜……”

    严柯一边念叨着,一边开冰箱去找食材。凌鹿愣愣地看了余程一眼,发现后者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两人的视线交汇不过一瞬,余程很快移开眼,走到严柯身边,伸手从冰箱里拿出一袋方便菜:“再炒个鱼香肉丝吧,赶紧化冻,不然要来不及了。”

    “对对对,我就是在找这个。”严柯欣然道,“师叔,今天你也尝尝鹿的手艺,他最近进步可大了。”

    凌鹿脸上一红,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拿了围裙撸起袖子:“严老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都没有心理准备!早知道今天就去买菜了……严主任什么时候来?”

    在三个人的齐心协力下,四菜一汤很快上桌了。门铃也恰在此时响起。

    严柯去开了门:“爸。”

    余程道:“师兄。”

    严父点点头:“嗯。”

    “严……”凌鹿看了看另外两个人,“严主任好。”

    严父朝鹿笑笑,没什么。

    “那个……随便坐。”严柯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严父环顾了一下四周,严柯忙道:“呃,要不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严父道:“既然菜都做好了,咱们就先吃吧。”他拉开椅子坐下,客客气气地道,“大家都坐吧。”

    长方形的餐桌,一边坐两个人。凌鹿和余程很有默契地坐到了同一边。

    严柯只好在父亲身边坐下。

    起初凌鹿和严柯都很紧张,还是余程出来圆场,气氛才变得轻松了些。吃过饭,严柯带父亲参观了一下公寓。来到凌鹿的房间时父亲诧异地看了严柯一眼,严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严父也没什么。

    参观完公寓,严柯倒了杯水,算陪父亲坐会儿。父亲却问起他的身体状况,让他早点休息。严柯只好答应。

    正要走时,严父忽道:“对了,你让我带的东西我带来了。”然后拿出一把车钥匙。

    余程一看便知是严柯的备用钥匙。严柯接过,偷偷瞄了余程一眼,什么也没,心虚似的走了。

    凌鹿与余程陪严父聊了会儿天,聊的都是医院里的事儿。凌鹿发现严父确实是个不擅长聊天的人,除了学术以外就没有别的话题。难怪严柯见到他爹要发怵,天天回家对着个会提问你的大主任,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幸好余程提出凌鹿还要复习考研,否则这尬聊还不知如何结束。凌鹿本来还有些感激,转念一想,余程是个会故意制造“别”来“胜新婚”的人,他现在不定着什么坏主意,心里好不容易产生的那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余程陪严父离开。临走之前严父叹了口气,对凌鹿:“严柯就拜托你了。”

    凌鹿瞬间脑补出婚礼殿堂上父亲把女儿托付给新郎的画面,不禁红了脸,用力点点头。他突然感觉严父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甚至还有些和蔼可亲。

    严父开车,顺路送余程回宿舍。余程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都没话。

    严父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道:“阿程,你怎么了?”

    余程苦笑道:“师兄,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同意他们的事。”

    严父叹道:“严柯现在得了这样的病,只要他能好好的,我们父母还有什么不答应?”

    “早知如此……”余程的话只了一半,声音哽住了。

    “什么?”严父瞟了他一眼,惊讶地发现他眼圈红了。

    余程望向窗外,惨然笑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给凌鹿机会。”

    信息量太大。严父猛地一脚刹车,错愕地看着他。

    “阿程,你……什么意思?”

    “师兄,我后悔了。”余程侧过脸来看着严父,神色忧郁地道,“你,我还能回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