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私下流传一句话, 星器之于术士，就似饿狼见了肉。无论一阶还是五阶, 星器对术士都有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这固然是因为凡是术士都怀揣着研究星器奥义, 换取论文成果走上巅峰的美梦，但深究起来又何尝不是饱含着术士对曾经存在的那个黄金年代的憧憬和情怀。

    从巅峰跌落的滋味……只看术士对星器的追捧便可见一斑。

    因此，哪怕明知前方人挤人、人挨人, 身边又没有安北军护持，曹聪和柳木舟还是做出了亲自去看一眼的决定。万一真是星器，两人心中火热，也不知能否从李流光术士手中借出观摩一二……

    怀着这个念头，两人很快便带着弟子顺着人潮朝前挤去。

    “老师心。”

    “大胆, 这里是曹聪术士……”

    几名弟子尽职尽责, 努力拦着旁人, 护着曹聪和柳木舟朝着人群中央去。漫是曹聪和柳木舟, 便是这几名弟子又何尝有过这种体验。尽管他们一路喊着曹聪术士和柳木舟术士的名字, 但人声嘈杂下周围的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喊什么。再者便是有听到的, 一闪而过之下也根本不信会有术士同他们挤在一起。

    好不容易一行人终于挤到了最前面。不等曹聪和柳木舟站稳, 拥挤的人群又是一阵晃动, 就在他们刚刚挤进来的地方愣生生又挤出了一条道。几名神色严肃的安北军护着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娘子, 穿过人群挤了进来。

    “阿兰，娘的阿兰！”

    人群中央，原本正时哭时笑的女子猛地尖叫起来，踉跄着扑向曹聪他们的方位。

    “阿娘！阿耶！”

    急行过来的娘子尚未看清周围的环境，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 顿时面露惊喜地朝着中央看去，整个人已如乳燕投林扑到了女人的怀里。

    “阿娘，真的是阿娘！你和阿耶没事太好了。”

    “娘的阿兰受苦了。”

    女子抱着怀里的少女，满脸是泪地量着。

    娘子连哭带笑：“阿娘我没受苦，我在郎君办的纺织厂工作，有吃有喝还没人欺负。我寻不到你和阿耶，自己去立了个女户。蕙娘姐姐让我攒点钱在这里买个房子，等弟长大了也有个地方住……”

    “对，冬郎呢？娘的冬郎呢？”

    女人断了她的话，焦急地问道。

    “弟好的呢！”娘子脆生生道，“弟跟着郎君在工坊的学堂里读书识字，工坊管吃管住还给弟发了好几身衣裳。”

    听少女到自家弟弟在工坊读书，周围顿时发出一阵艳羡声。

    女人意识到什么，迟疑地问：“郎君可是仙人？”

    “嗯嗯！”娘子拼命点头。

    女人犹带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了惊喜，拉着过来的男人一把跪在了地上，朝着工坊的方向“砰砰”磕起了头。穿着杏黄襦裙的娘子愣了下，很快便跟着跪下一起磕了起来。

    不一会三人的额头便满是青肿，但三人脸上的笑容却耀眼的炫目。

    眼前这一幕不过短短须臾，曹聪和柳木舟看在眼中并无太大的感受，反而是注意到少女之前的那句话。

    柳木舟略皱了皱眉，低声问曹聪：“你可曾听李流光术士有弟子？”

    曹聪摇摇头。

    “那……”柳木舟示意少女，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曹聪想到一个可能，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泛起，却不敢深想下去，只得略带僵硬地转移话题。

    “这些和我们无关，还是看到星器要紧。”

    “倒也是。”柳木舟很快转移视线，将注意力放在近在眼前的寻人墙上。就如之前学徒描述的那样，约两米高、七八米长的寻人墙上贴满了大相等的人物像。这些像色彩鲜艳、画质十分特别，人物更是栩栩如生，同真人没有区别。

    柳木舟眼中泛起惊异，又往前挤了几步抬手摸了下最近的像。触感细腻和常见的纸张不同。

    大约是看他们穿着扮显得富贵，一旁有人主动搭话：“你们是寻人还是……”

    柳木舟只看了对方一眼，自有弟子上前回话，态度倨傲：“我们不是寻人，只是看这些像不同一般画像。”

    “当然不一样了。”跟他们搭话的男人咧嘴一笑，“这些都是郎君赐下的仙器做成的，岂能和一般的画像相同。”

    “赐下的仙器？”

    曹聪抓到重点，顾不得自矜身份，插了一句，“郎君把仙器赐给了谁？”

    那人窥着曹聪的反应，警惕道：“怎么？你们也是听了仙器特意寻来的？”他四处看了一眼，好心：“我劝你们若只是想看看仙器开开眼，那倒不难。可若是旁的心思，那就要心了。那可是郎君赐下的仙器，安北军守得严实着呢。”

    “放肆！”

    被一介凡人这样恶意揣测，曹聪身后的弟子顿时大怒，正要抬出老师的名头，曹聪摆摆手制止了他，只面色微沉地问：“你见到仙器不难，那在哪里能见到？”

    那人没想到曹聪他们翻脸就翻脸，略有些畏惧地缩缩脖子。他本来是大唐边镇流落在草原的难民，随着石炭矿的开采从云中城来到这里。不过他吃不了挖炭的苦，又仗着有点聪明，便混在寻人墙附近，帮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介绍介绍具体情形、或帮着找找人赚点钱。刚刚那番话他还真是出于好心，哪想到曹聪他们的反应会这般强烈。

    他心翼翼看了曹聪一眼，道：“就在前面不远，沿着这里往前会看到一个挂着‘户籍管理’的院子，仙器就在里面。”

    户籍管理，曹聪心中默念了一遍，带着弟子重新挤出了人群，沿着男人指的方向寻去。

    一路走来，也不知是男人指错了方向，还是他们没寻到地方，曹聪几人四处张望都没看到什么挂着“户籍管理”的院子。

    “莫不是那人有意欺瞒？”

    曹聪猜测。

    柳木舟也觉得那人指的怕是不对，他微微皱眉突然看向前方拐角，狐疑道：“那是什么？”

    一行人顺着他的示意看去，便见到约莫十几个人规规矩矩排成一排，挨个朝着一个不起眼的院子走去。

    曹聪同他对视一眼：“莫非那处便是什么户籍管理？”

    柳木舟派了一名弟子上前探，很快便得知那处院正是之前男人口中的户籍管理院子。而他们心心念念的星器便在里面。

    “范师兄？”

    不待两人想好如何进去，跟在曹聪身后的弟子先惊疑出声。

    院门口，穿着白色术士法袍的范敏堂似满怀着心事，慢吞吞地从里面走出。范敏堂身后，一名工坊管事扮的男人略微慢了几步，正跟院门口驻守的安北军低声着什么。

    见到范敏堂，曹聪跟柳木舟干脆停下脚步，等着他过来问问情况。哪知范敏堂一路走来，竟似没看到他们一样，低着头就要过去。

    被这般忽视，曹聪心生不悦，喊了声：“敏堂？”

    “曹聪术士！柳木舟术士！”

    范敏堂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看到曹聪和柳木舟一行，赶紧躬身行礼，略带心虚地了声招呼。

    术士对上术士学徒，就好似食物链的上游对上下游一般，天生便充满了威慑力。曹聪将之前的不悦压在心底，摆出术士的架子，单刀直入地问：“你可是去看星器了？”

    范敏堂没有多想，闻言了声“是”。

    “是真有星器？什么样的？”得到范敏堂的确认，柳木舟先是惊喜，紧接着便关心起具体来。

    范敏堂恭敬道：“是一种能方便留存人像、风景的工具，李流光术士称之为影像机。”

    “影像机。”曹聪咀嚼着这个词，试图从词意中揣摩出些什么。他又问：“李流光术士把影像机留在这里做什么？”

    “李流光术士将影像机充作工具。”范敏堂仔细解释起来，“霍林河有规定，凡是生活在霍林河的人都要在规定时间内来这里登记姓名、家乡等资料，且需要用影像机留个像，方便管理统计人口。”

    曹聪闻言若有所思。冷不防柳木舟突然问：“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范敏堂脸色微红，声道：“弟子来观摩星器。”

    李流光没把影像机当回事，丢在这里充作照相工具，却把范世杰师徒勾的心痒痒。范老先生自矜身份，不好意思来这里。范敏堂却是颇有破罐破摔的意思，不顾身份时不时趁着闲暇就要来看一看。他每次来都抢了里面工作人员的活计，捧着影像机给人照相照的不亦乐乎。

    然让他郁闷的是，尽管他来了无数遍，对影像机更是已熟悉无比，但依然不知该从何处着手研究。

    回答完柳木舟的问话，范敏堂恭声问：“曹聪术士、柳木舟术士，您也是来看星器的吗？”

    曹聪同柳木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范敏堂似想到什么，略作犹豫轻声道：“李流光术士刚刚派徐管事通知我，他手中还有别的星器。若是想要，需拿贡献点去换。”

    “贡献点？那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