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皇家术士协会。

    四阶术士顾柏义轻轻抖了抖手中的书签，上面印制的168号十分明显。

    他的身旁, 外表儒雅俊朗的三阶术士陈仁锡含笑道：“恭喜老师，被抽中同程彦中术士通信的机会。”

    “杨馆那个老儿！”顾柏义笑斥了句, “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弟子倒觉得杨馆术士的法子十分不错。”陈仁锡赞道，“一夜之间《霍林河》声名鹊起, 大半个协会都知道了。咱们协会的《真理报》订阅一直弱于《圣域学术期刊》, 不如借这个法子试一试。”

    协会《真理报》的主编是顾柏义，《圣域学术期刊》的主编是四阶术士邵乐游, 两人一直不怎么对付。平时不仅在学术上竞争，连各自主编的期刊订阅也习惯比来比去。

    顾柏义闻言没什么，只是问道：“《霍林河》后续订阅如何？”

    “协会方面第二期《霍林河》已订出246册，圣域方面的统计尚不得知。”

    246册！这已经比得上一本众的乙级期刊每月订阅数目了。顾柏义笑道：“看来杨馆老儿的号召力不。”

    陈仁锡点点头：“杨馆术士的影响力是一方面，另一则《霍林河》第一期的内容十分不错。除去李流光术士的三篇文章, 其余几篇文章便是放在圣域，也是第一流的水准。不过……”他微微沉吟, “弟子听杨馆术士这本《霍林河》是半月刊。弟子有些担心李流光术士能否在短短半月的时间内凑齐下一期的十篇文章。不仅是数量, 还须得保证质量。否则不仅是《霍林河》, 连带着杨馆术士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

    “杨馆有向协会征稿吗？”

    陈仁锡摇摇头：“没有听到消息。”

    “那就等着吧。”顾柏义轻笑起来，“杨馆老儿一辈子要强, 最后不得要自己挽袖子上。倒是李流光……”他顿了顿，“六郎你之前听过这个名字吗？”

    “之前从未听过，不过据李流光术士是程彦中术士的外甥。”陈仁锡补了一句：“大概是家学渊源吧。”

    “家学渊源？”顾柏义失笑，“程家有什么家学？也就是程大郎运气好, 自个天赋不错，又碰到了杨馆老儿。待他换个老师你看看，能有你一半的成就就不错了。”

    陈仁锡笑的坦然：“论天赋弟子不如程彦中术士。”

    “天赋算什么？”顾柏义摇摇头，“六郎你还记得卢绮娘吗？若论天赋，你跟程大郎加一起都比不上卢绮娘一根手指头。可结果呢？”

    听到这个熟悉又带点陌生的名字，陈仁锡脑海下意识浮现出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娘子。他一直都觉得对方死的最是可惜。如果对方还活着，现在应该已是四阶术士了吧，连他都要仰望的存在。可惜对方早早去世，只能叹一句天妒英才。

    他沉默不语，顾柏义似也有些遗憾，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六郎你准备准备，去霍林河一趟。”

    “老师？”

    顾柏义道：“程大郎前段时间把实验室搬迁到了霍林河，结果没多久安北圣坛便启动，这中间不得有什么联系。你去看看，顺便把你师弟带回来。”

    “元集？”

    顾柏义叹道：“宋家的六郎跑去霍林河一去不回，你师弟跟着程大郎去找六郎，结果也是一去不回。你去看看他二人在霍林河到底做什么！”

    “莫不是那边有什么吸引了师弟和六郎？”陈仁锡猜测。

    顾柏义微微颌首：“随程大郎一同去的还有个叫曹聪的术士，据他的家人霍林河似有星器，绊住你师弟的多半便是星器。但拿到星器不回协会研究，依然停留在霍林河便有些奇怪了。总之你去看看莫不是程大郎骗了你师弟什么？”

    陈仁锡轻笑起来。因着提到卢绮娘而略显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师徒二人又了几句。见顾柏义面露倦色，陈仁锡便选择了跟老师告辞。

    “去吧。”顾柏义摆摆手，又嘱咐了一句，“六郎若有暇，可去曹家看看，问问霍林河的情况。”

    “是，老师。”

    目送着陈仁锡离去，顾柏义返回书房正算憩一会。余光扫过书桌，落到了压在《霍林河》下的一封素色信笺上。他的脚步顿了顿，走过去拿起了信笺。信笺的内容很短，只有浅浅几行，好似随手写就的一样。在略去不必要的寒暄后，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协会这些年可有同盟的消息？落款是高运明。

    从昨天收到信笺到今天，顾柏义一直没有回复高运明。他猜到高运明的想法，是将安北圣坛同同盟联系到一起。漫高运明，连他都曾动过这个念头，然而很快又消了。自十七年前疑似同盟后人的卢绮娘死于意外，协会这些年再无任何同盟的线索。他一直怀疑同盟已断了传承，真有后人的话，卢绮娘大约也是最后一人了。否则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不会想着借助圣人便能开启民智，改变圣域和协会一直以来的传统。

    可如果不是同盟，又会是谁？

    极光会？他摇摇头，极光会离得太远不，现在也早已堕落了，能守住岱屿就已不易，远涉重洋绝无可能。排除极光会，还有……好似灵光一闪，他脑海突然蹦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莫非是皇帝？

    这个念头如种子扎根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去。顾柏义失笑地摇摇头，只当自己糊涂了，却在想到卢绮娘时，蓦地一愣，似乎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他凝神细想，当初卢绮娘是唯一唤醒先知的人。虽然她尝试从先知手中拿到方壶圣境的权限失败了，但先知跟她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卢绮娘去世后，留下的手稿笔记俱被大明宫皇帝收了起来。这些年皇帝不断抛些无关紧要的手稿给协会，但真正重要的一直被他捏在手心里，无人清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会不会卢绮娘留下了开启圣坛的办法，而李流光是皇帝的人？那杨馆呢？他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顾柏义脑子乱糟糟的，想让人喊陈仁锡回来，又觉得这些还是不跟他得好。古有疑人偷斧，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测只会影响到六郎的判断。他轻轻叹息一声，随手扯了张信笺，飞快地给高运明回了封信。

    信里他什么都没，只表示协会没有同盟的消息，大约同盟已断了传承了吧。

    ……

    霍林河，前进苑。

    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断了李流光跟客服先生的交谈。他轻轻松了口气，将客服先生巨大的扑克脸移开，循着系统的提醒，拿到了来自杨馆术士的信。

    素色的信笺叠地整齐，指明收信人是他。李流光随手开，细细看了起来。

    客服先生不满被忽略，巨大的扑克脸凑过来：“交易呢？”

    李流光一心二用将一本《圣域通报》塞给客服先生：“现在煤气厂生产的煤气只够供应霍林河，多余的还要积攒起来给舅舅做实验，出售星盟的事再等等吧。实在不行，你把这本期刊挂上去，看有没有人要。”

    “代理人阁下……”

    客服先生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李流光径直挂断了链接。他理解客服先生想要冲击业绩的心，但他觉得现在这种收支平衡的状态就挺好。比起将资源换成星币，他更愿意将资源投入到霍林河的发展中。后者带来的成就感显然更强，也更让他满足。

    当然，适当的交易也是需要保持的。毕竟到了现在，他也有些离不开客服先生了。不若待会再批发一箱计算器好了……他心里这般想着，飞快看完了杨馆术士的信。

    信中，杨馆术士对他擅自借对方的名字了一把广告倒是没什么，只随口提到四阶术士顾柏义抽中了同程彦中通信的机会，让他通知舅舅做好准备。

    “……”

    看到这里，李流光不免有些神色古怪，不知该舅舅运气好还是不好。不过看杨馆术士的语气，顾柏义术士应该不会特意为难人。这样看的话，对舅舅倒是一件好事。这就像是大学教授有机会同院士交流一样，哪怕你本身的老师也是一位院士，但思维碰撞总是多多益善。

    除此之外，杨馆术士还提到了协会和圣域关于第二期《霍林河》的订阅数目，委婉表示了他对第二期的关注。李流光明白杨馆术士是担心第二期选登文章的质量。不仅是杨馆，连舅舅都提过这个问题。甚至范老先生几人也表示担忧，如果第二期《霍林河》的质量不如第一期，将会影响到李流光的声誉，甚至还会牵连到杨馆术士。

    影响到自己的声誉，李流光并不在乎。谁也不能要求一名术士在高产的情况下还能保证质优。这件事就像是吃得多和身材苗条之间的矛盾一样，硬要消弭十分的不人道。但若是牵连到杨馆术士，他便有些自责了。

    毕竟是他借助杨馆术士的声誉推广《霍林河》，不给报酬不还影响到对方，可就太不过去了。

    这也是这两天他抓狂的原因。

    因着舅舅他们的提醒，李流光意识到一个问题。从他决定将《霍林河》推向圣域和协会时，这便不再是一本他用来自娱自乐的产物，而是霍林河的一种象征。甚至某种意义上是他的象征。毕竟主编李流光这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印在《霍林河》后面，想故作视而不见都不能。

    他只得在心中感慨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跳下去，继而抓紧一切时间突击论文。

    《论煤气的不同加工方法》

    《关于不同物质在煤气火焰中呈示的特征发射和吸收光谱观察报告》

    《……》

    好在星盟系统一如既往的实用。李流光将杨馆术士的信同自己写好的三篇论文放一起，轻轻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