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 颜宁顿时就愣住了。

    谭并的态度她并不觉得多稀奇，她在意的是, 夏的态度, 比她想的，还要敷衍多了。

    毕竟，男人多得是喜新厌旧的, 谭并喜欢夏的时候对她千好万好，一旦不喜欢了，把她当成普通的玩物, 也不无可能。

    但是夏, 可是个长情的人哪……

    莫安笙之前，夏跟莫莲感情很好, 情同母女, 莫莲在戏院那几年, 几乎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在照料。而从十岁就成为孤女的夏, 对这份感情也十分感激又贪恋，所以在莫莲跟范文申的感情出现破裂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安排莫莲离开了戏院。

    所以, 牵扯到莫莲的事情, 夏有所偏向, 颜宁也并不意外, 但若是对象是谭并，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之前她去探夏的消息，从谭景升那里拿到了一张照片, 是谭并和夏在一起共进晚餐的照片，还是某个报社的记者偷拍到的。照片里的夏，对着谭并巧笑倩兮，温柔美好的样子一点不似作假。她看着谭并的时候，眼睛里的爱意，仿佛都要透过胶片溢出来了，但凡谁看到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深陷爱河不能自拔的美丽女子。

    乔乔看着颜宁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伸出肉爪拍了拍她的胳膊：“还听不听了？我还没完呢。”

    颜宁回过神来：“后来呢？”

    “后来，夏的丫鬟就进来了，大吃一惊，连忙喊了光头管家过来，将两人分开了。”乔乔吃完最后一口罐头，就跳到了桌子上，偷偷地想要从陆宵灼的杯子里偷水喝。

    颜宁眼疾手快，立刻拿了起来，将它的杯子递了过去：“喝你自己的。”

    乔乔瞪着圆溜溜的猫瞳，一脸无辜：“……哦。”

    颜宁又问：“再后来呢？你不会看到他们起来就走了吧？”

    “我是那种半途而废的猫吗？”乔乔爪子拍了拍桌面，伸出粉嫩的舌头喝了几口水，然后继续道，“夏满脸都是血，都没法出门了，丫鬟就去隔壁喊医生了。谭并也没多待下去，很快就走了，我也跟着他出来了。”

    “然后他就回家去了。”

    乔乔看着颜宁，猫脸上满是无辜。

    颜宁：“……”搓了搓软绵绵的猫身子，很快就没脾气了。

    仔细理顺一下的话，乔乔这一趟出去，倒是有个十分重要的发现——莫莲留下的这个本子，的确至关重要，而且，她还知道了重量后面的这个数字，代表了去向。

    但是这些“去向”，分别指向什么人，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颜宁觉得，或许，夏能够有什么线索吧？

    陆宵灼去找商仁问话，大半个时之后才回来。

    颜宁连忙问道：“怎么样？是不是11号仓库？”

    陆宵灼看着她期待又焦急的眼神，笑了笑，回道：“还不确定，按他的法，这批货应该曾经从11号仓库出入库，只待过一晚上，再运去哪里，他也不得而知了。”

    颜宁皱起眉头：“他真的实话了吗？”

    陆宵灼看着桌子上的猫，走过去撸了两把，看着乔乔对他怒目而视，这才收回了手，道：“商仁应该没谎，倒是张大力，满嘴谎言，回头还得再问问。”

    颜宁知道这事也急不得，她着急也没用，便又道：“要不要先把夏叫来问一问？莫莲的死她应该不会一无所知。”

    “已经派人去了。”陆宵灼安抚她，“别着急，一步一步来。昨天晚上才查到莫莲跟夏有过于密切的关系，现在去找人来也来得及。何况，也没有证据表明她跟莫莲被杀害有关系，太急躁了反而引人注目。”

    颜宁微微一笑：“我知道，我就是问问。”

    这样，陆宵灼很快就知道谭并去过戏院，并且了夏这件事了。虽然一直怀疑谭并，但是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正阳商会是在谭并的指使下去运输售卖鸦片的，这样就没法将他拖下水。

    这时候，谭并跟夏决裂的话，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颜宁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一张精致的脸，一抬眼正对上对方幽深深沉的眸子，长睫毛都快扫到她脸上来了，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你干嘛？”

    “我才要问你呢，你刚刚想什么了？又有事情瞒着我是吧？”

    颜宁坚决不承认：“没有！我就是想，夏跟莫莲情同母女，你，她会不会知道这本册子的存在？又能不能辨识出来，这些数字都代表了什么意思？”

    陆宵灼沉默了片刻，也认同她这个观点：“我想，多少也知道一些吧，但是她肯不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跟谭并之间的感情，要比莫莲深厚多了。她跟了谭并将近十年，几乎是抱着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陆宵灼无从得知，但是他们分手的时机，也的确太突兀了。当时陆宵灼并没有在意，谁会无缘无故去探究一个长辈的风流韵事呢？

    如今想来，却是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谭并一直没有结婚，处处留情，在遇到夏之后，才变得安稳下来。当时人人都，谭家四爷也终是浪子回头了，再看到夏，也都是赞叹，这样的美貌，无怪乎谭四爷肯收心。

    那时候陆宵灼也信了这样的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也或许是，他刚好就遇到了喜欢的人。

    而他们也的确，以恋人的身份一起相处了八年多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肯定是要结婚的，谭四爷却突然要娶别的女子为妻了，从此跟夏甚少往来。私下里如何他就不了，表面上看来，也的确是如此。为了照顾妻子的情绪，谭并跟夏断的十分彻底，从那之后几乎没有人再见到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起出现过。

    但就是这样才奇怪。

    谭家对谭四爷的婚事，一直持放任的态度。谭家已经没有老人在世了，唯一能的上话的，就是谭家大爷，谭景升和谭灶升的父亲，现今正阳商会的会长谭经。

    谭经对这个弟弟算是十分纵容了，无论是成家还是立业，都对他没有额外的需求，谭并想娶谁，谭会长也只有举起双手欢迎的份儿，绝不会多一句不好。

    但是，谭并却突然抛弃了跟他在一起十年的夏，娶了一个商户之女。

    颜宁听到这些话，也是叹了一口气：“先问问再吧。”

    不一会儿，孙江边就急急忙忙过来敲门，道：“夏被人伤了脑袋，正在医治，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您看——”

    陆宵灼顿时愣住，心思转了几转：“被人伤？什么人？”

    孙江边看着他，表情很是一言难尽：“谭并。”

    “谁？”陆宵灼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谭并，谭四爷。”孙江边也是无奈，这一出一出的，让他也是措手不及啊，着心翼翼地看向陆宵灼，“署长，要把谭四爷请来问一问吗？”

    “不用，你直接去问问即可。若是不方便，我会安排谭副官跟你一起去。”陆宵灼站了起来，看向颜宁，“咱们去戏院看看。”

    颜宁立刻点头，抱起乔乔就跟着他出门去了。

    夏的脸伤的并不厉害，只不过伤在额头，又流了不少血，看上去十分吓人，医生帮忙清理过之后，已经没有大碍了，此刻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的早餐发呆。

    陆宵灼和颜宁进来的时候，管家立刻就来通报了。

    夏回过神来，站了起来：“陆署长来了啊，你下去吧，我来招待。”

    管家没再什么，低着头退了下去。

    陆宵灼径直进了客厅，问道：“谭四爷跟夏姐斗就是在这里吗？”

    丫鬟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柜子：“就是这里了，柜子上还留着姐的血迹呢。谭四爷今天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他一向不会这么暴躁的……”

    “红英，去沏茶。”夏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丫鬟立刻就住了嘴，怯生生地应了一句，连忙走出去了。

    “夏姐。”陆宵灼回头看了她一眼，了个招呼，然后走到柜子跟前，拿出样品袋，将血迹收集了起来，然后又将桌子上医生刚刚留下的，擦过血迹的纱布也一同装了起来。

    夏微微一笑，倒也没觉得尴尬，只：：“陆署长想多了，这些血迹的确是我跟四爷争执的时候，磕到柜子上留下的，没有来过别人，我这房间里，也从来没有死过人。”

    陆宵灼更是坦然自若：“职业习惯，为了保险，希望夏姐见谅。”

    “两位请随便看。”夏站在一边，脸上依然带着舒适得体的笑容。

    陆宵灼点了点头，将整个房间环视了一圈，然后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颜宁也跟着走了过来，乔乔已经自己跑出去了，她叮嘱了几句也就任由乔乔去探索戏院里的房间了，反正今天他们是光明正大来访，也没不许带猫。

    两个人刚坐了下来，红英就端着一个大果盘走了进来，里面放着好些东西，放下之后，便很快又退了出去：“两位贵客请慢用。”

    夏也在两人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果盘里的肉干和水果都推到了颜宁跟前，抬起头来笑着看她：“听四姐很喜欢吃这些，尝尝看？”

    颜宁也对着她微微一笑：“谢谢，让夏姐破费了。”

    夏笑的温婉，即使额头上包着厚重的纱布，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美貌，反倒是让她一向凌厉的美艳面容上带了几丝柔弱，更加楚楚动人，让人移不开眼。

    陆宵灼看着颜宁的眼睛都快看直了，连忙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咳了一声，道：“那就请夏姐当时发生了什么吧，谭四爷，可不像是会女人的。”

    陆宵灼这话的其实有些恶意，但是夏却并不怎么在意，仍旧是那副懒洋洋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恼羞成怒了吧？”夏着，垂下眉眼，本来想点烟的，但是看到颜宁，就又放了回去，“他来问我一些事，我给的答案他不满意，我们就吵起来了。其实我也没什么，争吵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意思，我哪里敢？这戏院表面上是我的，户头上可还是写着谭四爷的大名呢，我不过是个混口饭吃的戏子，又哪里敢跟我的衣食父母较劲？”

    听到她这话，颜宁十分诧异，立刻就抬起头来，“咦”了一声，想什么来着，却又迅速闭了嘴，低下头去继续吃吃吃。

    夏看着她，笑了起来：“四姐也觉得匪夷所思是吧？我就是当个外室，这八年多的光景，也该得的比一座戏院多了吧？”

    颜宁张了张嘴：“不能这么……”

    但是该怎么，她也不知道。心情十分复杂，既觉得夏可怜，又觉得男人无情起来真的是比谁都狠。

    夏笑了笑：“不这些了，陆署长还想问什么？”

    “莫莲死了，你知道吧？”

    夏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沉寂了：“知道。那天之前，她跟我，终于可以回老家好好过日子去了，没想到……”

    陆宵灼看她：“你的意思是，莫莲死之前的一天，来找过你？”

    “她来看我，给我带了一些东西，都是农家自己种的一些吃食，我收在厨房里了，应该还没吃吧？陆署长要去看看吗？”夏回道，又，“莫姨走之前，带走了她留在这里的一些东西，是不会再回来了。”

    颜宁便：“我去厨房看看吧。”

    夏点点头：“我让红英带你过去。”

    陆宵灼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又继续问夏：“莫莲带走的是什么东西？”

    “她这些年全部的积蓄，包括衣裳和首饰，还有之前，跟她相好的范文申管事，送给她的两间铺子的地契。但是后来她想了想，铺子又不要了，给了我，还写了转让书。”着，夏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沉香木的盒子，了开来，推到陆宵灼面前去。

    陆宵灼将盒子里的几张纸都拿了出来，认真看了起来。这两件铺子都是在莫莲的名下没错，一间是布料店，一间是茶点铺子。再后面的那张，就是夏的转让书了，上面的字迹歪歪斜斜，像是初学识字的儿童写的一样。

    夏看他皱眉，便解释道：“这是一个叫李全的人写的，莫姨不识字。李全是莫姨回老家准备结婚过日子的男人，是个很老实也很忠厚的乡下人。莫姨，他连问都没问这两间铺子的事情，就帮忙写了。当时我还替她高兴来着……”

    陆宵灼却是吃了一惊：“你什么？莫莲不识字？”

    夏点了点头：“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几个数字之外，莫姨别的字都不认识。”

    陆宵灼的心思在那个本子上转了转，顿时恍然大悟，却是不动声色，继续问道：“莫莲当时带走的东西，你都见过吗？”

    “见过。”夏回道，“莫姨的东西在我这里，我一向是亲自保管的。”

    “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她随身携带什么东西，她的老家我们也去过，很久没人住了。回头请夏姐配合一下，跟我们去一趟她租住的房子那里，看看那些东西是否还在，也好确定，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不是为财。”

    夏点了点头：“好。”

    这时候颜宁也回来了，将那包据是莫莲从乡下带来的菜也一块儿拎了进来，放到案几上头：“红英还没来得及拆开呢，我就直接拿过来了。”着已经将袋子开了，里面又是套着几个袋子，各自里头都是不同品种的蔬菜。

    土豆、番茄、黄瓜、丝瓜、豆角……的确都是当下时节常见的一些蔬菜。

    颜宁一一拿了出来，道：“天气这么热，会放坏的。”

    夏笑道：“本来就是个念想，能不能吃不是关键。”

    颜宁也就不再多什么，翻到最后，竟然还有一把荆芥，拿出来的时候，她迅速看向陆宵灼，两个人面面相觑，是巧合吗？

    夏也看了过来，道：“这种野菜还蛮好吃的，我时候家里穷，经常去地里采回来吃，多少也能填饱肚子。许多年都不曾见过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那你知道咱们市里头，哪个地方这种野菜多吗？”颜宁始终不太放心，便问了一句。

    “南边多些。”夏回道，“北边多河滩海滩，可能不适合这种东西生长，倒是很少见。”

    颜宁了然地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

    实在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颜宁又看了一眼陆宵灼，也不管他是否接收到了自己的眼神示意，径直问道：“谭并今天来，是为了问你要莫莲的一样东西吧？”

    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变得很不自然：“四姐，你……”

    陆宵灼这才接上：“昨天我们外出，刚好看到谭四爷和戏院的管家，去了莫莲租住的房子里头，而也就是在那时候，有人被杀了，是刚抓到的一个偷。这事儿，夏姐应该略有耳闻吧？”

    夏犹豫了一下：“昨天傍晚的枪响？”

    “对。”陆宵灼点了点头，“所以，夏姐若是知道些什么，请务必如实相告，也省的咱们查到最后，再回过头来找你的时候，就不是这么好话了。”

    夏抿起唇，不话了。

    陆宵灼却是没耐心了：“夏姐若是不想，我们也没办法，毕竟现在咱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你，是吧？只好先请管家去一趟警察局了。”

    到最后，夏也只是：“我不知道，谭四爷并没有是什么东西，一来就问我东西在哪里，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东西？”

    陆宵灼冷笑一声，不再问了，电话通知警察局的人，来将管家带回去审问，然后跟颜宁一块儿先回警察局去了。

    路上颜宁才：“她在谎是吧？”

    陆宵灼看着她笑：“这么明显的话就不用了吧？倒是你，看出什么来了？我之前就注意到，你一直盯着戏院的几个房间看，是有什么异常吗？”

    颜宁点了点头：“有一点。我去厨房的时候，遇到管家了，他从西北那间屋子出来的，夏那里是仓库来着，是吧？我不知道他进去做什么了，但是出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拿，看到我还愣了一下。”

    乔乔喵呜了一声，又：“那个房间里，好多正阳商会的东西，昨天死的那个偷东西的人，从商会偷的模型和花瓶，我都在那个房间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

    陆宵灼若有所思：“我让孙队长带人过去搜一遍。”

    “哦，还有个事儿。莫莲老家是市南边，按照夏的法，她老家应该不可能有荆芥这种东西，她家那个村子也是靠海边，是渔村。我就在想，这些荆芥，哪来的？”

    陆宵灼点了点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她租房子的那个地方，很多，我们那天看到一堆猫趴在那儿，距离她租住的房子，也就一里路。”着转过头来，“咱们再过去看看？”

    颜宁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　　乔乔：我就只是想尝尝，咱们俩杯子里的水，是不是一个味儿的。

    颜宁：再偷喝我要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