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大，快进来坐吧。”

    云飞扬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激动地热泪盈眶，他原本在脑中无数次的幻想再见时该如何做，直到刚刚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足无措的往这边瞧，心里依旧十分紧张。然而听到那一声云大哥之后，他紧绷的神经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自然的走过去帮她关上门，回眸见这丫头依旧是一副不可思议的呆愣模样，不禁轻笑，“都成魔后了，怎么还是傻乎乎的？”

    “我又做梦了。”

    自从灵山大火之后她就总是梦到云飞扬和寒清波，一开始只要闭上眼睛，脑袋里就全是他们的影子，后来到现在依旧隔三差五的梦见在灵山时候的日子。这次肯定又是在做梦，只是比之前的要真实一些。

    心翼翼的抬碰了碰他胳膊，触一片凉意。看吧，她就自己是在做梦，云大哥的鬼魂又回来看她了。

    这丫头呆呆的神情让云飞扬生出几分无奈，伸戳了下她的脑门儿，“是啊，我变成鬼来吃你，怕不怕？”

    “不怕，你要吃我也得舍得！”

    云飞扬忍俊不禁，心头的阴霾顿时散去，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让他忘记烦恼开怀大笑，除了这个傻丫头怕是再无他人了。

    拉着她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婉笑，这段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不好。”接过温热的茶杯，眼睛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并不明亮的烛光刺的眼睛酸痛，“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你，梦到寒大哥，我特别想念你们。”

    这是她从不会在独孤澈面前的话，即便日日与他相对，这些话也是不出口的。

    他不知道丫头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但能看得出独孤澈并没有将她保护好，她心里是难受的。

    “云大哥，我能抱抱你吗？”

    “好。”

    努力忍着心中的酸楚，走到他身边半跪着抱住他的腰身，如此真实的感觉让她禁不住鼻子酸酸的，眼泪像断了线似的潸潸落下。

    “云大哥，我我好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难过，特别想哭。可是我不能在他面前哭，不能告诉他我想你”

    半妖梅曾给她解释过灵山的事情，可她依旧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一个人的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遇到独孤澈，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依然沉睡在镇妖谷中，灵山依旧是凡间道派的翘楚，云飞扬也会和所有的师兄弟一样认真修行，然后成为万人敬仰的一代掌门。

    “云大哥，你回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回灵山好不好”

    “婉笑”

    昏暗的烛光下，云飞扬的眼睛里翻涌着沉沉的暗色。这一刻，他心软了。

    他又何尝不想就这样从所有的漩涡中抽身而出，可无数的血仇压在他身上，像一座座大山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他若放弃，又该如何告慰师门的亡灵？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狠狠地炙烤着他的心。

    “独孤澈爱你至深，你舍得离开他吗？”

    离婉笑哭了很久，这个问题她不想面对，甚至不愿意提起那个叫月尘的女子。独孤澈身为魔尊，本该如凡间帝王一般有着三千佳丽服侍，如今却将全部的爱给了她一人，她还能奢求什么？

    “他爱的是月尘，不是我。”

    她并不是真的傻，三番四次找借口不肯离开的人其实从来都不是独孤澈，而是她自己。

    每每话到嘴边，总是无法开口。她舍不得让他难过，舍不得看见他孤寂的眼神，也舍不得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连个话的人都找不到。

    云飞扬没有问月尘是谁，他知道这是婉笑心中的郁结。不过独孤澈既然立她为后，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至少在他心里婉笑依旧是他唯一的妻。

    轻轻的扶她起身坐回椅子上，将热茶放进她冰凉的掌心，温声道：“婉笑，不要忘了你是魔后，是他已经昭告天下的妻子。不管他心里还有谁，你都应该努力的为自己争取，而不是一味逃避。”

    “独孤澈虽然是我的仇人，但他对你的真心我还是看得到的。你在他心中的分量，绝对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重。婉笑，幸福从来不会追着人跑，你要勇敢的去面对，不要当逃兵。”

    “云大哥”她愣愣的看着，眼睛里依旧是浓浓的水雾，“你知道吗，我亲眼见过灵山的惨状，目睹了师父病逝和满村的尸体，这一切都是妖魔横行的结果。独孤澈到底是魔尊，他与这些脱不开关系，我我不该和他在一起的”

    他们之间矛盾重重，解不开也化不掉，所以她想逃，可心里又无时无刻不在挂念。

    相守是错，分离是痛，她又能如何？

    云飞扬心中一痛，原来这个十几岁的女孩一路走来竟也背负了这么多，独孤澈当真不是她的良人吗？

    “咳！”

    胸口一阵憋闷，他想些安慰的话却止不住侧头轻咳，腥甜的气息在口中弥漫。

    “你怎么了？这么多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之前的伤还没好，休息几天就不碍事了，别担心。”

    离婉笑赶紧跑去水盆边找来布巾帮他擦拭嘴角的血迹，看着云飞扬消瘦的脸颊，眼泪又不争气的淌了下来。

    “云大哥，我最近的医术又精进了不少，让我帮你看看吧！放心，我已经不是个半吊子了，连君无殇都夸我呢！”

    不顾云飞扬的反对指尖按在他的腕，离婉笑的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回事，你不是法力很高的吗，为什么脉象为如此微弱？云大哥，你”

    四目相对，他眼底的落寞一览无余。

    “不对，不会的，一定是我探错了。你先别动，我再仔细看看。”

    他的腕细得仿佛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骨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瘦成这样？从脉象中可以看出，他的身体经脉曾受过致命的伤害，虽然被人修复过，但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这样的云飞扬别提剑施法，就连普通人的体质都比不了，完全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

    可是他还要报仇啊，还要重振灵山啊！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做得到？

    “怎么会这样？云大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他把你伤成这样的对不对？对不对！”

    离婉笑再也忍不住了，云飞扬是何等骄傲之人，他若死了也就罢了，可现在这样算什么？他成了伤痛缠身的废人，还谈何报仇？这一切都是拜独孤澈所赐，都是他非要和灵山过不去的结果！

    “你别激动，听我。”冰凉的拉住她，云飞扬叹了口气，“此事与他无关，是我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这里的魔主救了我，给我疗伤，代价便是永远留在魔界再不可回去凡间，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丫头啊，你的云大哥已经不是英雄了，他累了。”

    恨还是恨，从未变过。只不过他知道自己此生再无可能重回灵山，寄人篱下的日子才是他需要慢慢适应的。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像行尸走肉一样等待自己闭上眼睛的那天，便是他这一生最后的结局。

    拳头渐渐攥起，离婉笑咬着牙不出话。

    “婉笑，你和我不一样。独孤澈心系于你，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去享受爱和被爱的幸福，云大哥祝福你。”

    天色已晚，茶也冷了。重逢的时间虽短，但他们之间叙了旧，告别的话也已经尽，再不送她走独孤澈定会心急的。若是被他找来，长恨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我送你出去吧，外面天黑，你可要早点回去。这里不比凡界，你一个凡人姑娘走在路上当心遇着危险，还是早些回他身边安全。”

    起身去开门，离婉笑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怎么了？舍不得走啊？”

    摇摇头，眼神坚定的看着他，“跟我一起走，我有办法治好你。”

    云飞扬一愣，没想到她会出这种话。长恨都那他的伤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的给他续命，这丫头哪来的自信能治好他？

    “婉笑，我知道你医术好，但我自己的身体我是知道的，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精力。快回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你别赶我走了行不行！云大哥你就相信我一次，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离婉笑有些着急，她在给尘儿疗伤以前也是不相信这世上有奇药的，可在见过濪玉露的功效后她就重新反思了自己，无论什么样的病症都不能一概而论地治不好，云飞扬的情况虽然棘，但也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再不济，让他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也是能做到的，总比看他现在这样一蹶不振的好。

    治好了又如何？他与长恨已经约定再不离开魔界，难道要他反悔？

    云飞扬打开房门，凉凉的夜风让屋内的温度下降了几分。

    “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