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假作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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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林芝的长发凌乱地遮着脸,脸色枯白的像个女鬼,她忽然笑了起来,并且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我没什么可的了,你们把我带走吧。”

    苏闲知道她这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了,他未置可否,而是向“贵宾犬”伸出一只手:“‘异能感应器’给我。”

    “贵宾犬”摸出一个火机一样的东西,扔到他手里,苏闲拿着“异能感应器”,走近了苗林芝。

    在一个完全符合探测范围的距离里,他手里的微型仪器依旧静静地躺在他手心,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确认,她并非异能者。”苏闲完这句之后,把感应器还给“贵宾犬”,他也在沙发上坐下,长长地呼了口气:“第五位失踪者,也就是一位中学校长,他夫人声称,曾经撞见过你和他丈夫有过□□易……属实吗?”

    泥塑木雕一般的苗林芝掀了掀眼皮:“我了,你们会信吗?”

    苏闲不动声色:“你先,我们自有判断。”

    苗林芝赏玩着自己嫣红的指甲,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久前,我是上门求过那位校长一面,因为那个时候盈盈快开学了,但我这边一时之间还交不上学费,所以想请他宽限一阵子。但我没和他睡过。”

    项羽吃了一惊:“可校长夫人……”

    “那是我女儿的老师!我再下贱也不会去污了盈盈的名头!”苗林芝愤怒地瞪着他,“至于那个什么校长夫人,我根本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诬陷我……反正我和她老公清清白白的,你们爱信不信!”

    苏闲沉吟片刻,又问:“那校长同意你的请求了吗?”

    她点点头:“同意了。”

    “不会吧?”项羽又忍不住嘀咕,“你随便一求他就答应了,谁信啊?”

    他显然不大相信苗林芝的辞,后者翻了个大白眼:“我的都是实话,爱信信,不信滚!”

    项羽被她的语气激怒:“你什么态度啊你?!”

    苏闲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唇枪舌剑,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苗林芝现在处于一个很不利的境地,既然她承认了和其他人的关系,那么还有必要在校长这里撒谎吗?

    如果她的是真的,那么校长夫人所的就是假的。可那位夫人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一时半会儿辨不出谁真谁假,他便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继续问:“之后呢?你和校长还有过接触吗?”

    “没有了。”苗林芝的声音有些茫然,“过了一阵子我就把学费筹上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项羽还是难以置信:“你真没跟他……那个啥过?”

    苗林芝暴跳如雷:“你烦不烦啊!老娘了没有就是没有!”

    “行了别吵了。”苏闲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总之,先跟我们回治安所一趟吧。”

    “贵宾犬”把人铐上,示意先前那两名治安官来押送,后者虽心惊胆战,却也不敢临阵脱逃,依旧奉命行事。

    苗林芝绝望的要命,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乖乖地跟着走了。

    苏闲临出门前又扫视了一眼整间屋子,忽然被窗台上摆的盆栽吸引了目光。

    植株通体青翠,绿的赏心悦目。苏闲看的目不转睛,自从“孤岛”入冬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绿色了。

    又定睛凝望了几眼,他才发现植株上居然还结了花苞,成串垂下的乳白色花密密簇簇地点缀在枝叶间,如同一口口铸造精巧的梵钟,清丽优雅,惹人怜爱。

    原来是株铃兰草。

    “我送的花,你喜欢吗?”钟云从以死亡视角曾经听到第六名死者这样问杀死他的凶手。

    “我记得,铃兰草的花期是四到五月。”他声音低沉,“现在天寒地冻,你们家也并非温室,可它不仅枝繁叶茂,而且快开花了。”

    苗林芝随便扫了一眼,声嘀咕道:“我怎么会知道?”

    “第六名死者是位异能者,他能与植物沟通,甚至影响植物的长势。他种出来的花草,全城闻名。”苏闲闭了闭眼,“想来,让铃兰草在寒冬开花,也不是什么难事。”

    苗林芝听得一头雾水,且极度不耐烦,一句“关我什么事”就要脱口而出,蓦然听到有人在叫“妈妈”。

    她忙不迭地转头,她的女儿盈盈站在不远处,笑微微地凝望着她,眼睛里却结了一层霜。

    知女莫若母。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关于伏兰的舌头,关于散不尽的香水味,关于那盆生机勃勃的铃兰草。

    “这盆铃兰草是哪儿来的?”苏闲的追问咄咄逼人,苗林芝望着她的女儿微笑了一下:“那是别人送我的”。

    尽管他心里早有猜测,可听到苗林芝承认,他的心还是骤然下沉。

    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什么好,就在这时,冷不丁听到盈盈的声音,他回过头,那女孩泫然欲泣地注视着她母亲,他心情愈发阴郁,在人群里找到钟云从这个废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钟云从则是无奈地摊着手,表示孩不听话,他也无能为力。

    苏闲此刻也无暇找他算账,他走过去,想找个理由把姑娘支开,虽然在他们这种环境里谈人道有些可笑,但他还是不希望让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抓走。

    不曾想盈盈先他一步开口:“我知道你们要带她走,不管人是不是她杀的,她是位‘病变者’,这个理由足够了。”

    苏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些什么,可是嗓子眼里涩涩地发苦,接着又听到女孩轻声问道:“在那之前,我能和她几句话吗?”

    苏闲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苗林芝,颌首应了。

    盈盈走过来,牵住了她母亲的手。

    苗林芝抬眼注视着这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她因她而诞生,她这么年少,这么美丽,与她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孩子。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尽量避免让冰冷的手铐碰到她的皮肤。

    “盈盈,妈妈……”她本来不想哭的,可一开口还是藏不住哽咽,“妈妈以后没办法照顾你了,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好好、好好地活下去。”

    她紧紧地盯着女儿的眼睛,刻意在某些字眼上加了重音,甚至捧着她脸颊的双手都下意识地加大了力度。

    她希望她能听进去。

    盈盈的眼睛里的寒冰已经融化成一片水光,溢出了眼眶,她含泪点点头:“我知道,您放心,我会听你的话,会‘好好’地活下去。”

    苗林芝忽然感到周身发冷,双手无力地垂落,盈盈担忧地凝视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强烈地排斥女儿对她的亲近,甚至想要用力推开她。

    但她最后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因为盈盈抱住了她。

    姑娘凑到了她母亲的耳边,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苏闲见她满脸的哀戚,便退开了几步,其他人也自觉照做,为这对母女最后的临别提供了足够的空间。

    母女俩的悄悄话很快就结束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分离,气氛意外的很平静,抱头痛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钟云从递给了泪流满面的女孩一张纸巾,苏闲侧过脸瞅了他一眼,后者会意点头:“放心吧,她就交给我了。”

    苗林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甚至没有回过头看盈盈最后一眼,只在迈下第一节台阶的时候,出声恳求:“苏闲,看在我以前帮过你的份上,以后我女儿她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苏闲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盈盈就是我妹妹,我会照顾好她的。”

    “好!”苗林芝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也变得更加汹涌,“你记着,这是你答应我的,无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忘记!”

    苏闲垂下眼睑,与她对视了一眼,他在她的双目之中看到了太多的焦灼和恐慌,她亟待着他肯定的答复,过多的期盼和祈求化为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应了下来,“只要我能做到。”

    苗林芝欣慰地笑了起来。

    治安所的车在楼下停着,张既白在那里与他们分道扬镳,自行回他的诊所去了,剩下的人依次上了车。

    苗林芝被押上车的时候,楼上的窗户几乎都开了,躲在后面的眼睛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心有余悸,木头人一样的苗林芝对于这些窥视的目光毫无反应,苏闲倒是注意到了,却也无计可施,他扫了一圈,发现二楼的李志军家里的窗户是暗着的。

    他对于李志军的前后不一依旧耿耿于怀,居民楼里的老人闲话家常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过李志军年轻的时候对苗林芝曾经有过那种意思,只不过苗林芝根本看不上毫不出众的李志军。

    苏闲对这种八卦并不感兴趣,也从未验证过其真实性,不过从李志军的妻子李婶对苗林芝处处针对、锱铢必较的态度,应该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那么,对于苗林芝怀有特殊情感的李志军,真的是因为妻子的压力而拒绝为苗林芝佐证吗?

    苏闲知道自己的思考角度是有问题的——他直接跨过了验证的部分,站在了苗林芝的立场去揣摩李志军的想法。这作为办理此案的公职人员是不应该的,他应当保持中立,而不是偏向哪一方,即使只是思想上。

    尽管他没能证实苗林芝关于不在场证明的事实与否,但他的直觉和对苗林芝的了解,已经让他相信她的法了。

    这很不理性,他明白。

    但他还是想这么做,于是他再度开口询问身旁的嫌疑人:“苗女士,接下来我把几位失踪者的失踪日期一一告知你,你回忆一下那些时间点你身处何处,在做何事,以及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不用了。”苗林芝凄然一笑,“我都承认,这些人,都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