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破局
记不清相同的戏码重复上演多少遍了, 像是有剧本框住似的, 场景和NPC都是限定的, 在规定好的时间按部就班地出场。
一样的风, 一样的雪,一样的怪物。
当钟云从被一群行尸走肉包围着, 全身上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恐惧,只觉得厌倦。
连恐惧都失去了, 那宗正则设下这个梦境的初衷,是不是再也无法实现了?
钟云从不可避免地感到灰心,还有迷茫, 不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是爬起来和异种们拼杀,还是躺着等到醒来, 再开始下一轮梦境。
钟云从苦笑了一下,忽然这简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浪费时间不, 还毫无意义。
不, 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人的精神状态是有一个承受极限的,当这个极限被冲破的时候,要么崩溃, 要么反弹。
钟云从已经到了这个临界点。
无论如何, 是成是败, 都在这一局结束吧。
他想起入梦前宗正则对他的话, “要么夺取梦境的控制权,要么干脆毁灭梦境。”
宗正则老早就为他提供了解决思路,只是他没能做到而已,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别无选择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钟云从的视线游移不定地掠过四周,将整个环境纳入眼底。
不得不,这个梦境模拟的太过完美了,无论是触目还是体感,都真实的让他怀疑人生。
寒意,痛感,飞舞的雪片,狰狞的怪物,矗立的建筑……无一不逼真。
钟云从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气顺着器官进入肺中,锋利的痛觉随之而来,令他愈发挫败。
找不出破绽,什么控制、毁灭,都是无稽之谈,他根本无从入手。
尽管焦躁的不行,但他还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样,现在不能就这样“死”了,他抬起头,重重地撞在一只试图咬断他颈动脉的异种的脑门上,后者“嗷”的叫了一嗓子,他自己亦是头破血流。
他一头栽倒在地上,血液漫过他的双眼,苍凉的夜空在他视野里愈发的模糊扭曲起来,唯有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
额头还在隐隐作痛,钟云从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原本还带着些暖意的气息立刻在低温中凝结成稀薄的白雾,缓缓地逸散开来。
眼睛被血水浸的难受,他伸手去揉,却没想到,一片冰凉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紧接着,又飘下一片。
晶莹剔透的雪片并排挨在一起,将手背上的血色衬得更加殷红,对比分明的惊心动魄。
钟云从的目光莫名被这片精巧的六边形冰晶所吸引,他长久地端倪着它,专心的不可思议,甚至连肩膀被异种一口咬住也无动于衷。
两片……一模一样的雪花?
钟云从在经过仔细对比之后,惊异地发现了这个事实,不过为了让听到推论更严谨些,他又伸出手捞了几片雪花。
几番对比之后,他最终确认自己的结论——这就是,梦境的破绽。
就像是世界上绝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不会两片雪花是一样。
更遑论,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所有的雪花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钟云从不知道宗局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之,这个疏忽总算让他寻到了破局的机会。
这满天飞舞的雪花,就是他的生路。
异种的攻击愈发的激烈,但只要不致命,钟云从便挨着剧痛,没有去理会它们。
他闭上眼睛,手心里的冰晶开始融化,而他的脑海里,却开始浮现无数枚雪花的形状。
最初,它们一模一样六边形晶体,如同松柏的枝叶,片刻之后,它们各自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很细微,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觉,但较之先前,已然千差万别。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手心里依旧躺着几枚沁凉的雪片,扫了一眼,形状各异,他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当那些雪花落到他遍体鳞伤的身体上的时候,他的伤口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而异种们在沾上雪花之后,惊慌失措地察觉到,它们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完好无损的钟云从从容不迫地站起来,不疾不徐地走进了那幢白色建筑。
他一直来到了顶层,然后望着如棉絮般纷飞而下的大雪,它们承载着他的精神力,厚厚地落在每个角落,无声无息地侵占着这个世界。
这个梦境的主导权,也在悄然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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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外的现实,宗正则静静地观察着沉睡中的年轻人。
他的唇角弯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在之前的体验中,他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宗正则挑了挑眉,心难道出现了什么转机?
陪着钟云从进行了一整晚的梦境模拟训练,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惫,加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而且失败的毫无新意,最后的几次,宗正则便不再分出精力监视对方在梦境里的一举一动。
虽然不想承认,但宗正则知道自己还是老了。
要是放到以前,这点程度怎么至于……
他对青年时光的追忆尚未结束,毫无预兆的,头部蓦地一阵剧痛,太阳穴突突跳着,宗正则用手抵着,心知肚明,一定是梦境里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化。
他正要窥探一番的时候,耳边又冷不丁地传来一连串的巨响,他转头望去,两扇窗户的玻璃都被某种强烈的力量所震裂,甚至连他的水杯都没能幸免于难。
头痛依旧持续着,但宗正则却是欣慰地笑了起来。
那子到底做到了,总算没让他失望。
与此同时,梦境里的世界正在崩塌着。
建筑物坍塌成一堆废墟,怪物们彻底不见踪影,不仅如此,连地面都开裂了,一道道骇人的裂缝正在飞速扩散着。
钟云从凌空而立,乌发随风而动,冷眼旁观着崩坏的梦境。
夺取和毁灭,宗正则要他做的,他都做到了。
真的,这种感觉还是挺爽的,尤其是,在现实里,钟云从绝对不可能飞起来,所以就更享受了。
这个体验不怎么样的游戏,在失败了那么多次之后,他终于通关了。
还是用这么帅气的方式划上这么圆满的句号。
传中日天日地的龙傲天,不就是此时此刻的我吗?
这时候,是不是该吼一句标配台词——我要,日翻这苍穹!
他正暗爽不已的时候,脑子里倏地出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赶紧给我滚出来!”
装逼装的正酣的钟云从一听到这声音登时就萎了,灰溜溜地出了梦境,睁开眼之后,对上的便是宗正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咳咳……”钟云从一想到最后一节自己那中二又羞耻的表演,厚颜如他,也不禁尴尬起来,“刚刚那个我……有点激动……稍微有点失态……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哈。”
宗正则的眼刀凉飕飕地飞过来,钟云从挠着头嘿嘿直乐,试图转移话题顺便求表扬:“这一次,我表现的还行吧?”
他的领导板着脸瞪了他好一会儿,结果还是没绷住,摇头失笑:“看来外边的水土还真是跟‘孤岛’不一样,蠢的这么与众不同……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钟云从不服气,刚要争辩,宗局却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但这样也不赖,继续保持。”
明明得了夸奖却还是高兴不起来,这叫啥……给个耳刮子,再赏颗歪瓜裂枣?
钟云从悻悻地闭上了嘴。
“对了,”宗正则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指着自己办公室破裂的窗面和碎了一地的水杯,“窗户维修的费用,以及水杯的赔偿,就在你的工资里扣。”
钟云从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没听清也没关系,”宗正则微微一笑,“我会交代财务处的。”
钟云从无语地看着自家上司,心他一个新人第一个月能有几个钱,这一扣肯定就扣光了,不定还要倒贴钱……
这个虚伪又抠门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结果内在如此油腻!
他正暗搓搓地以下犯上的时候,局长办公室的门被突兀地推开了:“宗局,我有事情要报告……”
听到这声音,钟云从与宗正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
“苏组长。”钟云从一听到那熟悉的音色就知道来者何人,他惊喜不已,但也没失了分寸,毕竟领导还在一边呢。
可苏闲却是骤然变色:“你怎么了?”
因为没有镜子,钟云从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瘆人。
面色惨白,眼底青黑,嘴唇干裂,因为出了太多冷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要不是顺利通关之后的那股子兴奋劲儿撑着,他早就不行了。
“我没事啊,就是……头有点晕……”钟云从一开始还不太理解苏闲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在亢奋的情绪过去之后,他透支过度的身体终于挨不住了,一边话一边软绵绵地往后倒。
苏闲一把捞住了昏倒的人。
“您是不是,”他把钟云从的胳膊往肩上一搭,深吸一口气,才算平静地出声,“太狠了点?他的异能才觉醒几个月而已……”
“狠吗?我觉得还好吧。”宗正则表情淡淡的,波澜不惊地注视着他们,“他要面对的敌人,只会比我更狠。”
苏闲一时无言。
他知道宗局是对的,只是……
“行了,”宗正则重新坐了下来,“你不是有事要跟我报告,吧,我还有电视剧。”
“啊这个,”苏闲把人背了起来:“您找任杰吧,他全程在场,问他也一样的。”
宗正则冷笑了一下,明知故问:“为什么推给别人?你没空吗?”
苏闲不甘示弱,睁着眼瞎话:“给新人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宗正则嫌弃地瞟了他一眼,挥苍蝇似的摆手:“赶紧滚吧!”
苏闲从善如流,以最快的速度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