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玩弄
钟云从怎么都没想到, 开门的一瞬间, 他看到的人是钟致远。
本来这一天已经过的够峰回路转了, 宗正则把他叫来, 一脸高深莫测地了一堆,先是语气委婉地告诉他, 他父亲可能是一名游离于“孤岛”之外的、为恐/怖/组/织提供资金的共犯;就在他因为突如其来的罪犯之子的身份而茫然无措甚至考虑离开治管局的时候, 对方又一顶高帽子压了下来——什么“希望你能成为‘孤岛’的希望”。
这些本来已经够刺激了,不曾想, 还有个更大的冲击在等着他——他失踪已久的父亲竟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钟云从忽然觉得头昏目眩——真是奇幻的一天。
钟致远原本微胖的圆脸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头上略显稀疏的头发也染上了斑斑点点的霜色,甚至发福的身形也清减不少,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苍老。
钟云从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老爸!”无论如何, 父子重逢对于钟云从来还是喜大于惊的事,他很快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那些让他惶恐不安的猜想全部暂时抛到了脑后,他张开手臂,下意识地想拥抱自己许久未见的父亲。
钟致远乍然见到儿子, 既激动又惊讶:“儿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唔!”
他话音未落, 整个人蓦地弹了起来,如同壁球一般重重地砸在墙面上,又像个布袋一样落在了地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臃肿的身体不时地抽搐一番。
钟云从惊呆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宗正则, 喉结滑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什么,而是选择去扶起钟致远。
“这个人很可疑!”宗正则厉声喝道,“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钟云从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仍是自顾自地伸手扶起了仍在咳嗽不停的钟致远。
让钟云从揪心不已的是,钟致远的嘴角竟然隐隐咳出了血迹。
“钟云从!”宗正则的声音已然充斥着怒火,钟云从正忙着轻拍着父亲的背,帮他顺气,闻言,他转过身,将钟致远挡在身后,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宗局,我知道你怀疑他……可你目前毕竟没有证据不是?就算真是犯人,也要有调查取证的环节吧?哪有什么程序都不走就直接……”
他试图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讲道理,可宗正则显然并没有那个耐心听他完,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钟云从身后的那个人,目中精光一闪,钟致远的身躯再次飞起,后脑勺用力地与墙壁接接触,撞击声听的人心惊肉跳。
钟致远哀嚎一声,旋即咳出一大口鲜血。
钟云从头皮一炸,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他握紧自己的双手,好让它们不再继续颤抖,他的余光扫过钟致远嘴角醒目的血迹,旋即挤出了一个笑容,哀求地看着宗正则:“请您……不要这样……”
“曹操曹操就到,他这样莫名其妙地现身,你不觉得有鬼吗?你确定他真的是你父亲?”宗正则冷冷地盯着他,“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的话……”
“我,”他定定地与宗正则对视,先前的慌张与乞求水波一般消失不见,声音平静的不可思议,“不要这样。”
宗正则猝不及防的,被一阵无形却强势的压迫感笼罩着,有那么一瞬间,别是发动精神力了,他整个人都几乎无法动弹。
后生可畏啊。他在心中黯然喟叹,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欣喜,与英雄迟暮的凄凉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境掀起了一阵奇妙的涟漪。
姜还是老的辣,钟云从以自己精神之力凝结而成的枷锁其实没能禁锢他太长时间,但宗正则并没有表露出来,表面上仍是一副被压制的状态,可暗地里,已经开始酝酿下一波攻击。
钟致远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手颤颤巍巍地搭上钟云从的肩:“别管我了,你走吧……”
钟云从咬了咬牙,没有理会父亲的话,反而问道:“这些日子,您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突然会来这里……”
“这几个月的经历……来话长。”钟致远摇摇头,“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听你在这里。”
钟云从一怔,倏然涌起了几分心酸,看老钟憔悴成这样,一定吃了不少苦。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问出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的时候,身体却猝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剧痛瞬间蔓延,然而他没空顾及,慌乱地抬起头,正好与不远处的宗正则了个照面,不过后者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枪口乌洞洞地对着抖如筛糠的钟致远。
钟云从脑子轰然一声,他倏地爬起,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就算他犯下滔天大罪也应该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吧?!你不是一向很理智吗?!”
在强烈的愤怒之下,钟云从的精神攻击再次达到了一个顶峰,更甚前次,宗正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刮起了一阵风暴,整个视野天旋地转,仿佛有什么刹那间崩塌了。
与此同时,他也在反思:不杀了他的话……那我该怎么做?
按理来,我会想办法把钟致远制服,再想方设法从他嘴里套出二十年前的秘密。至于最后怎么处理……看在钟云从的面子上,也许会留他一命。毕竟达到目的之后,他是死是活,并不那么重要。
对啊,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可我为什么非要置他于之死地?为什么……一见着这个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呢?
明明,我并不想杀他的……
宗正则猛然抬头,鹰隼般的视线犀利地剜向钟云从:“不!他不是……”
他的这句话没能完,钟云从就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他们明明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可宗正则的咽喉却分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扼住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不准你伤害他……不准……”他喃喃出声,双眼血丝暴涨,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既凶狠又脆弱,两种极端的表情交替出现,让他看起来好似一尊随时会碎掉的白瓷雕像。
他只觉得宗正则冷血无情又蛮不讲理,跟平时大相径庭,却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也同样相当反常。
他的异能在极度的情绪下被催发到极致,要是往日,宗正则会乐见其成,可这一次……他似乎有点玩脱了。
宗正则在上次攻击余波未散的情况下,这一次明显处于弱势,他的精神与肉体遭受着双重的痛苦。
钟云从的视野逐渐蒙上了一层红色风沙,宗正则扭曲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
“你再伤害他的话,我就……”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就……”
他身后沉默许久的人无声地微笑起来,双手缓缓地攀上他的肩,附到了他耳边:“乖儿子,杀了他。”
钟云从浑身一震,却如同木偶一般,慢慢地收紧了自己的五指。
宗正则的表情愈发痛苦。
颈部扼制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窒息感也越来越严重,他锋利如刀的目光在一点点地涣散着。
宗正则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与死的边缘,对于这样的死法,他倒没感到屈辱,只觉得讽刺。
他最后一眼留给了藏身于他那位得力下属身后的人,眼神复杂的无法形容:是你……原来是你……我还是看你了。
“他”从钟云从的身后走了出来,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然后蹲了下来。
宗正则的下巴被抬了起来,被迫与那人对视。
“他”提起嘴角,笑的既得意,又开怀,却又隐隐流露出一股怨毒。
没想到吧,你会死在我手里。对方眼底的讥诮不言而喻。
宗正则的眼睛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他阖上双目,平静到漠然。
尽管死到临头,但治管局的局长依旧姿态高傲。
没想到,“他”却被他的目中无人所激怒,冷不丁的,“他”竟然狠狠地在宗正则的脸上咬了一口。
本就气若游丝的宗正则的面部猛然抽搐,五官愈发的扭曲,对方满意地松口,冷笑着回味着齿间的鲜血。
“你死定了。”“他”沙哑地出声,宗正则的脸色开始发紫,这是接近死亡的整照片。
可就在此时,他被紧紧扼住的咽喉骤然一松,险些断绝的呼吸又顺畅起来,他的身体一下子没承受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在干嘛?!”“钟致远”愤怒地质问道,钟云从侧过脸,目光平淡地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大概是精神力爆发的太厉害,他眼球里部分毛细血管发生了爆裂,一时间,他的眼白漂着一大团血红,看着很是骇人。
“他”的喉间又开始发痒,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钟云从叹了一声:“你咳嗽的模样和频率,都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也就是昨天吧,他还记得自己提醒了那位女士,让她去看医生。
“何女士,您真的很厉害。不过要是之前我就知道您是一位这样出色的幻术师的话,大概不至于被您玩弄于股掌之上,以至于陷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他的眼前依旧一片模糊,那张他熟悉的脸,逐渐变得阴鸷狠毒,像是覆上了一层假面,将所有的亲切感都掩去了。
这样也好。他心想,那就不会下不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