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养崽子番外(已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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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又是被抓着折腾了一宿, 腰酸得不行的沉璎直到日上三竿了, 也仍在沉睡之中。

    忽而, 在睡梦中的她感觉到脸颊上湿漉漉的,有什么又软又滑又温热的东西一直在上面游走。

    沉璎似醒非醒,因美梦被扰而心烦气躁地翻了个身, 脸朝床塌的另一边。她丝毫不愿意从沉睡中醒过来,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可是没过多久, 湿润的触感又从她的另外半张脸传来, 有人在她脸上又是舔又是咬, 让她感觉像是被一只狗子给啃了。

    她一边奇怪着以往一向直入主题与她在唇舌缠绵的人,怎么今天早突然转了性子, 突然跟她的脸过不去了,一边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别烦我, 昨晚被你搞得累死了,让我再睡会儿……”

    那人咯咯地笑了几声, 非但没有放过她, 反而转移到了她的唇上, 仍是又啃又咬。

    沉璎心里奇怪他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细而稚嫩了,但她实在是又累又困, 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的,连脑子也不愿意动了,没有细想, 干脆也不挣扎了, 任由他像是啃果脯软糖似的啃个开心啃个够。

    “你在干什么!”突然一道低沉又带有一丝恼怒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紧接着就是他踏步过来的沉重脚步声。

    被掷地有声的呵斥声吓了一跳的沉璎有点懵。

    她是睡傻了吗,她怎么听见聂丞檀的声音从前方门边的方向传来,那现在凑在她的面前正在啃她的下唇的人是谁?

    她蓦地睁开了双眼,一张稚嫩的脸凑在她的眼前,眼睛圆溜溜的,一眨一眨地看着她,倒映出她错愕的双眸。

    “佑佑,你怎么在这儿?”她一边惊讶着一边把他推开。

    眼前这个把她的下唇当成软糖啃的,可不就是她的亲儿子吗?

    此时聂丞檀走到了床榻边上,眉头微蹙双唇紧抿肌肉紧绷,看着床榻上的一大一两个人,眸中怒意更甚。

    他手中还抱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儿,刚把她从给她喂奶的乳娘那儿接回来,正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以防她呛奶。

    “嘿嘿嘿,娘亲你醒……”跪坐在床上的团子的话还没完,就被整个人拎了起来。

    聂丞檀压抑着自己的火气,一手仍然抱着女儿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手伸上前拎起儿子的衣服后领,将他传过来面朝自己。

    “聂。祁。佑。你在干什么?”他看着他天真无邪又有些懵懵然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冷声问道,“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正跟着朱先生学写字吗?”

    真是长本事了,才两岁半就学会强吻自己的娘亲了?

    聂祈佑被这样冷眼相对也丝毫不怵,反而嘴巴一撅,简直可以挂油瓶,奶声奶气地抱怨道:“爹爹你骗人,娘亲的脸和嘴巴完全没有蜜饯子甜,但是……软软的啃起来好舒服哦……”着,他又展颜笑了起来,露出两颊上甜甜的酒窝。

    聂丞檀双唇抿得更紧了:“回书房去,今天多抄两遍五义书,让朱先生监督着,我晚点过去查。”罢他就把他往旁边一扔。

    虽是仍,但聂丞檀完全没有用什么力气,聂祈佑稳稳地站到地上,朝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气鼓鼓地道:“抄就抄!爹爹坏!”然后就扭过头飞似的跑了,生怕被他叫住,再多罚几遍。

    聂丞檀没有再与他计较,还是看着他在床榻上懒懒地耷拉着眼皮望着自己的沉璎,依然皱着眉表示自己的不悦。

    沉璎好笑地问:“你这样瞪着我做什么?”

    聂丞檀:“你让他亲你了。”

    沉璎更觉得好笑了:“这能怪我吗?我都没睡醒,还以为佑佑是你,没有回他舌吻就不错,再可是我的亲儿子,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亲两口又怎么了?”

    聂丞檀眉头一挑,一口闷气不知道往哪儿吐,不满地轻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行。”

    他把手中的女儿安稳地放到了床塌的一边,然后俯下身去,覆在她的唇上,稍稍揉弄两下就将舌头探入了她的口中,掀起她的香舌,重重地在她唇齿间扫荡。

    沉璎口中的气息与津液很快就被他掠夺得一干二净,没多久舌头就麻了,挣扎着就要躲开,含糊着道:“你连你儿子的醋都吃啊,他才多大啊……”

    回应她的只有按住她的后脑不让她躲开的手,和他愈来愈兴风作浪的唇舌。

    漫长的一吻还未结束,他火热的大掌又要不老实地往她的亵衣里伸,被她一把拍掉。

    “够了啊你,一大早就醋缸翻了?我可没力气再让你闹了,我的腰现在还酸着呢,要怪就怪你昨晚把我做傻了。”沉璎娇嗔,“而且安安还在这儿呢,你儿子已经被你不分场合的亲昵给带坏了,还真的以为我的脸和唇是甜的,可不能再把女儿带坏了,就你骚,还告诉他什么比蜜饯还甜……”

    听她嘀嘀咕咕地一通指责,聂丞檀反而低低地轻笑起来,刚刚的醋劲儿突然就消失了,只觉得儿女双全岁月静好,她发起脾气来的娇声媚语也如此动听。

    聂丞檀又缱绻地在她额头和侧脸上蹭了蹭,才依依不舍地直起身来:“不早了,马上就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起来吧。”

    沉璎翻过身,将脸往枕头里的一闷:“我不要,我还想睡。”

    他伸手想要把她拉起来,力道温柔,轻声细语地劝道:“乖,先起来吃饭,吃完了再睡,饿着不好。”对她的语气可比对儿子宠溺多了。

    沉璎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了,张开手任由他帮自己穿衣。

    “再过一阵就是中秋节,我师父喊我们回去过节,今晚准备准备,明日就该出发了。”

    ……

    半个多月后,昆仑观山下,一家四口走在遥遥望不见头的台阶上。

    聂丞檀手中抱着女儿,背上背着的行李,依然步伐稳健,脸不红气不喘。

    聂祈佑就没有这么好的体力了,刚下马车的时候还活蹦乱跳地四处跑来跑去,一口气能跑上几十个台阶,此时就已经气喘吁吁地皱着脸了,但他可是男子汉呀,他累但他不哭!

    突然,他前头的高大身影蹲了下来,一把将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一臂上。

    聂祈佑咧开了嘴,笑得比头顶上的日光还要灿烂,露出了洁白可爱的门牙,抱住聂丞檀的脑袋一通乱亲:“爹爹你真好!”

    聂丞檀原本淡然的表情被儿子夸张的亲法逗出一抹笑来,没办法腾出手擦一擦自己脸上的口水,也就没在意。

    没过多久,沉璎也走不动了,正好到了结界里,她化成了狐狸,趴在聂丞檀的肩头,左右左右甩着尾巴,惬意地连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懒洋洋地垂着眼皮。

    “娘亲,我什么时候也能变成狐狸呀?”早就知道自己的娘亲不是人的聂祈佑满眼憧憬地问。

    沉璎懒散地回答:“看缘分,少则三.四年,多则八.九年,你现在妖丹刚成型,这事急不得。”

    聂祈佑哦了一声,刚刚还兴致盎然的脸顿时有些焉了,对他目前而言短短的幼年人生来,无论是三四年,还是八九年,只要是以年计算的时间,都是他脑袋瓜子里容纳不了的漫长。他巴不得明天他就能变成像娘亲一样可爱的狐狸了,他才高兴。

    虽然聂丞檀手里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背上背着行李,肩上还驮着沉璎,但还是健步如飞,不多时就将后面带着更多行李的随从和体力较差的乳娘甩得老远。

    很快,就到达了昆仑观前。

    门前扫地的几个道士多了许多脸生的新面孔,应该是这两天新来的弟子,明昆仑观依旧人才济济,新秀辈出。

    聂丞檀今日回观里过节,依然穿上了一整身昆仑道服,所以虽然他抱着两个孩子又驮着狐狸,但是那几个道士你都认出了他是昆仑观的人,纷纷鞠躬拱手问好:“师兄好。”

    聂丞檀点了点头,没有多做停留,向里头走去。

    几人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感叹,突然有人从他肩上的狐狸将他认了出来,压低声音惊呼起来:“这……是不是大名鼎鼎的昆琦师兄啊!”

    “是吧,应该是的吧!也就只有昆琦师兄,会这样带着一只狐狸了吧?而且那只狐狸毛色雪白,没有瑕疵,应该错不了了!”

    “天啊,昆琦师兄都已经有快三年没有回来了,连过年都不回来,今天回来是来过中秋节的吗?而且……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岂不是我们见到了淮南王和王妃,但只行了简单的拱手礼?”

    “师兄既然穿了一身道服,就明他没把身份高低看得太重,同辈之间只行个拱手礼应该没错。”

    聂丞檀依稀听到了几句他们对自己的讨论,但并未放在心上,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放下行李,尔后带着媳妇孩子去问候自己的师父。

    鹤一道长看起来与两三年前丝毫不变,满脸的皱纹也挡不住他眼中的精神奕奕,他看着聂丞檀怀中两个可爱的孩子,再看看聂丞檀温柔的神色,一时间不由感慨万千,连连感叹了几句:“好,好,好。”

    只要过得幸福,岁月静好,温情平淡,人妖相恋,又有何不可呢?

    ……

    入了夜,山间晚风轻拂,吹散了乌泱暮色中弥散的那一抹抹暗色的云,露出浑圆姣好的白玉盘,那月沉甸甸地悬在夜色中,照亮了人间的团团圆圆。

    昆仑观的众人们都聚集在后山的竹林里,把酒轻歌,共饮月色。

    今晚的中秋满月席上都是自家人,喝着酒吃着月饼,氛围比以往的宴席更为热络而和乐。

    不到三岁的短腿聂祈佑只有跪坐在圆椅上才能够得到桌面上,短手伸来伸去,吃菜喝汤,好不活络。

    “昆琦师侄,令郎吃饭如此吃力,你怎么不抱着他喂着吃?”以礞潇望着聂祈佑,笑着问聂丞檀。

    聂丞檀给怀里的沉璎喂食的手一顿,还未开口,已经有人嬉笑着帮他回答了:“师兄眼里,儿子哪有媳妇重要啊!”

    正是忍不住话多又嘴贱的岑子濯。

    没等聂丞檀话,已经有师兄帮他用一个月饼堵上了岑子濯的嘴:“就你话多!……虽然确实是实话,哈哈哈!”

    众人也都是没有恶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聂丞檀也勾唇轻笑,正要话,被提到的聂祈佑就奶声奶气地望着以礞坚定道:“二师公,佑佑是独立自强的好孩子,吃饭当然不需要爹爹喂!”

    简单的一句话,可见他爹平时都是怎么管(敷)教(衍)他的。

    桌上众人听了又齐齐大笑,都觉得这孩子虽然年纪还但实在是懂事又乖巧。

    但其实聂丞檀并非没有对儿子不管不顾,一旦聂祈佑的目光往哪道菜上投,不超过三秒,聂丞檀就会帮他把菜夹到他的碗里。

    倒是沉璎,眯着眼窝在聂丞檀的怀里,吃啥都有人喂到嘴边,比自己的儿子更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自在享受极了。

    都是聂丞檀给她宠出来的。

    岑子濯吃下一整个月饼,一边咀嚼着一边又问:“师兄,不是你有一儿一女吗?怎么只有佑佑坐在这儿?”

    聂丞檀答:“安安在乳娘那吃奶,她还,宴上吵杂,没有带出来,怎么,你想见她?”

    “是啊,当然想见见,师兄你面若冠玉,嫂嫂又貌似天仙,两相结合,孕育出的一定是倾城绝色的姑娘吧!”岑子濯下山见过沉璎,当时就哭嚎着觉得自己不仅“被抢了媳妇”,被抢的还是个美艳绝顶的媳妇,他只觉她此等容貌只能天上有,不似凡尘之俗,不愧是他师兄在话本中花了大篇幅的笔墨来描写的盛世美颜狐狸精。

    沉璎笑弯了眉眼,她就喜欢别人夸她好看,夸得越夸张她越欢喜。

    她扭过头对着岑子濯道:“我们家安安才几个月大,还没张开呢,不过看看佑佑就知道了,模样绝对不会差。”

    岑子濯再度看向聂祈佑,只见他脸白皙如玉,嫩得能掐出水来,双眼圆溜溜的大大睁着,眸中的光亮星河璀璨,好似漫天的星空都坠入了他的眼中,鼻梁微挺又不失巧,双唇樱红浅淡色泽光润,确实可以从他的一颦一笑中看出长大后定是个“美人儿”。

    岑子濯面露喜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得有几分羞涩起来,羞涩中又带上几分猥琐。

    他道:“嫂嫂,你看你上次好了帮我物色一个媳妇的事儿还算数吗?”

    沉璎道:“当然算数,不是你到了我那芙蓉寨里觉得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吗?”

    岑子濯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自己的后脑勺。那主要是因为,他见过了如此艳绝脱俗的沉璎,真是再漂亮的狐狸精也都失了颜色,逊色了不止一两分,顿时觉得不论哪个都容颜寡淡,令他失了兴趣。

    如今见到了未来的倾城绝色已经可见一斑的聂祈佑,岑子濯对狐狸精的憧憬又出重新燃起。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嘿嘿,嫂嫂,佑佑他这样的半人半妖,还算是狐妖吗?以后能化身为狐狸吗?”

    沉璎趣地看着他,回答道:“当然是狐妖,当然可以化出原形,虽然他比较特殊生来就是人形,但他的妖丹已经初显,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凝妖力了,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嘿嘿,没什么,就是好奇所以问问,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人与妖相结合生出来的崽子嘛!我本来还以为嫂嫂你会生出一窝狐狸来呢。”岑子濯如是解释。

    沉璎望着他,白色绒毛下藏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岑子濯转向聂祈佑,笑眯眯地帮他夹了好几大块红烧肉,开玩笑似地秉着讨好未来大舅子的想法,已经有了多与聂祈佑套近乎的算。

    他夹着一块红烧肉,温柔地吹去了上面的热度,才将筷子伸到聂祈佑的嘴边,张开嘴道:“啊——”

    聂祈佑也乖巧地跟着“啊——”一口吃进了那块红烧肉。

    沉璎还在给他解释:“有能力化出人形的妖生出来的都是人胎,同时也都是routi凡胎,究竟能不能结出妖丹,还要看个体的运气与机缘吧。”

    桌上众人听后都微微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岑子濯又是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聂丞檀“识破”了岑子濯的意图:“收起你那些心思,你终身不娶是事,要是带坏了我儿子未来的性取向,看我怎么收拾你。”

    岑子濯开着玩笑的笑意突然一收,有些懵逼:“不是啊,我只是把他当成我未来的大舅子……”

    沉璎一听,乐了,也开起玩笑:“噢~这么你是对我家安安图谋不轨喽?你是魔鬼吗?我家安安才几个月大,你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就有了禽兽的念头?”

    岑子濯:“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任何邪念啊……再了,我现在也算是一个长辈了,身为长辈,对自己的世侄好一点,喂块肉怎么了!不仅要给他喂食,我还要抱着给他喂呢!”着他就直接干脆地把聂祈佑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聂祈佑眨了眨眼,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很是聒噪的叔叔,倒也不怕生,而是奶声道:“好叔叔,肉肉,还要。”

    近距离被萌得心肝颤的岑子濯连忙又去帮他夹肉,温柔地喂到他嘴里。

    “奇了!心大嘴大的黎昕师弟竟然还会有这么温柔地照顾孩子的时候!”

    有人如此感叹,立马引来岑子濯一个瞪眼。

    座上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鹤一与以礞相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平静与祥和。

    花好月圆夜,三代同堂坐,同门之间宛若亲人一般幸福和乐。

    这大概可以证明当初他们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人妖殊途,同归。

    聂丞檀突然问:“听前阵子四师叔已经回来了,他怎么不在?”

    欢声笑语的气氛突然有那么一瞬的凝固,以礞回答他:“老四他……自己在后山下搭了个屋子住,一般不会出来,我算一会儿去给他送几个月饼吃。”

    聂丞檀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没有多问什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二师叔,一会儿我陪你去吧。”

    以礞点了点头:“也好。”

    宴后,聂丞檀将沉璎和儿子都送回了屋里,托由乳娘一并照顾一二,自己则跟随二师叔从后山下了山。

    两人脚程都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山下的一个院落。

    充盈的月光将整片山林都照得很透亮,聂丞檀原本就夜视能力很好,满月的夜里更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到院子里最显眼的位置,竟然有两个坟包。

    两个矮矮的坟包面前各有一块石碑,但石碑上都没有任何文字。

    一块石碑前靠着一柄残缺的宝剑,另一块石碑上则披着一件陈旧的衣衫。

    聂丞檀大概能想到,他这是在为谁和谁守墓了。看来四师叔外出经历一番波折,已经找到了真相,而且他所谓的真相与他过去所信仰的全然不同,否则他也就不会为当初那个把他骗得好苦的妖女也立一个坟。

    以礞站在院外,突然不再上前,而是不忍心似地垂了眸,道:“你将月饼给你四师叔中送进去吧。”

    聂丞檀一愣,但还是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时候,独自向里面走去。

    他走到屋前敲了敲门,半晌才有低哑的声音传来:“……谁?”

    聂丞檀:“四师叔,我是来为你送吃食的。”

    又是半晌里面都没有回应,聂丞檀心想大概是四师叔太久未听他的声音,所以没认出他是谁,正欲再明自己的身份,里面的人的声音嘶哑:“……门没锁,进来吧。”

    聂丞檀推门进去,刚跨入一步,就被里面的人震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应当魁梧高大的人,此时虽然依旧个子高挑,却瘦得脱了相,原本就因伤疤而显得恐怖的脸此时只剩一个皮包骨,狰狞的伤疤贴覆在他面上的骨架上,更加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

    难怪二师叔会面露不忍之色留在外头,这样模样大变的人确实叫人不忍心看。

    崔凫看了看停顿住的聂丞檀,虽然认得出来,但既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向他招呼,就没有问今天来送饭的为何是他,而是简单地下了一句逐客令:“把食盒放在桌上就走吧。”

    聂丞檀抿着唇,好不容易才忍住什么都没有问,点了点头走进去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桌上就转身离开,但离开的过程中又忍不住回头望他一眼,思绪万千。

    如果是别人,崔凫早就皱着眉骂骂烈烈地催人快离开,面对聂丞檀他却意外的平和。他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给予了他最后的线索了人,他朝着桌子摆了摆手道:“……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聂丞檀会意,回到桌前坐了下来,但阻止了崔凫给他倒水的动作:“师叔,我稍坐片刻就走不必麻烦了。”

    崔凫也没有强求,在方桌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屋内一片沉默,终于,崔凫淡淡的开口了:“我去了燕南逊穆山……”

    “……我在那找到了紫嫣的族人,他们好像知道我会来找他们,也一直在等我去找他们,他们把紫嫣的遗物交给了我,就算只是衣冠冢,她也希望能与师兄埋葬在一起……”崔凫着,摘下了脖子上贴身挂着的东西,那是一颗失了光泽的珠子,聂丞檀认出了这是一颗碎裂的妖丹。

    “她那天并非利用完了我与师兄就将我们贬低践踏到泥里就自己逍遥去了……当初追杀她的大妖不止一个,她害死了师兄不忍心再害死我,以最简单的方式让我死心,然后取走了那个大妖的妖丹,引走了剩余的更多大妖,最后被围着挫骨扬灰,唯有一颗残破的妖丹逃回了族中,但仍已因不可逆转的伤害,神魂皆散……”

    “她她确实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才会招惹这么多仇人,但是遇到师兄之后,她真的好想当个被淹没在世俗中平凡度日的普通人,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私心和贪心害死了她最爱的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明明当初在这里救了她的人是我,不顾一切想要留下她的是我,最先爱上她的也是我……”

    “……可我作为那日之后唯一苟延残喘至今的人,有什么资格再问这些。”

    崔凫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下去,眼眶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哀与怨染得血红。

    聂丞檀始终沉默着,他觉得自己无权评价他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已故之人的故事。

    虽然真相同样沉重得让四师叔喘不过气来,但是好歹,这辈子他找到真相了不是吗?这辈子他不用再怀揣着彻骨的恨意与不甘死在异地他乡不是吗?

    聂丞檀看着崔凫消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脸庞,神思一哽,突然又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良久,崔凫道:“茶也凉了,你走罢。”

    聂丞檀看了看身前桌上自始至终空空如也的杯盏,站起了身:“四师叔……你多保重,晚辈告辞。”

    将聂丞檀送到门口,崔凫就着门缝望了一眼院里紧紧相挨的两座矮坟,两块石碑,与石碑上的残剑和碎衣。

    他低头凝视自己手中的妖丹,握紧。

    对不起,没有将此一同葬入——是他最后的私心。

    而他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孤山双冢,独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