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重返仙界(7、8、9)
瀛洲只有一成不变的白昼, 没有夜晚, 所以时间的概念格外模糊。
沉璎不知道自己在屋里被困了多久, 反正无事可做, 只能躺在床上与器灵相互吹吹牛逼。
许久过后, 晏睢元终于回来了, 面色冷漠, 步伐似乎也沉了几分。
沉璎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还在把玩手中的那个石刻匕首, 只瞥了一眼晏睢元笑道:“哟还晓得回来呢?吧从哪儿学的‘无良咒’, 我可不记得你离开嵇洲前有学会。”
她当初只把他逼得牙痒痒, 实在看他可怜就把“无良咒”的存在大概告诉了他,却没有真正的教他具体如何操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千几百年不见, 他就学会了。
晏睢元淡淡道:“机缘巧合。”
沉璎嗤笑一声:“行吧, 不拉倒, 那您老将我关在这儿目的是什么,你总该告诉我吧?还是,您觉得当初在嵇洲双修的经历颇为得趣,这千百年来吧午夜梦回时总会想起,所以想要反将我关个几百年再双修一番?仙首大~人~?”
沉璎着突然夸张地摇了摇头:“哦不对,差点忘了,你们瀛洲只有没有昏, 哪里来的午夜梦回?那就是白日做梦喽?”
晏睢元任由她如何讽刺都无动于衷, 正欲开口话, 却在看清她手中的匕首时目光一滞。
他三两步就大步迈到了沉璎面前,夺过她手中的匕首。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哪来的?谁给你的?”
沉璎笑意直达眼底,鱼上钩了。
他认识这东西最好,给她省了不少麻烦,不然叫她盲目地去查,还真有些无从下手。
“怎么,你认识这匕首?”沉璎明知故问。
晏睢元的神情突然有了几分极为罕见的慌乱,但他又极擅长故作镇定。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是你该有的东西。”
沉璎早在看到匕首上密密麻麻篆刻出来的咒文的时候,就知道这把匕首不简单,虽然她不知道这上面的咒文具体是什么用处,但他看起来好像很是清楚。
沉璎顿时戏上心来,面色骤然一冷:“省省吧,晏睢元,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万年前我在瀛洲,便与你相识,不是吗?这匕首有什么用,你我心知肚明。”
既然是套话,她自己自然不敢多,语气倒是笃定得很。
晏睢元本就心虚,难以置信地瞪着眼,虽然望着她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你都想起来了?”
沉璎坐起身,认真的看着他,语气肯定:“是。”
晏睢元怔愣两秒,唇瓣微颤,最后也只吐出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但到最后还是通通化为了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沉璎内心翻起了白眼,指望从他这个闷葫芦口中套出话来真是她痴人做梦。
但她想了想还是冷静道:“我要回戚家。”
晏睢元毫不犹豫地否决:“不行。”
沉璎冷笑:“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为什么你总能一边看似诚恳地道歉,一边又做着毫不悔过的行为?你所谓的‘对不起’就是把我关在这里吗?”
晏睢元目露几分藏不住的痛苦,但还是很坚决:“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将你留在这里。”
这次,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就算是他自己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一定要保护好她。
沉璎觉得自己就是在对牛弹琴:“保护保护,所以你倒是啊究竟在保护我什么?”
晏睢元:“只有将你锁在这里,才能保证你不会被带到戌寅门去……”他解释,“如今虽然当年集结起来屠了戚家满门的仙门都已经纷纷陨落,但那些势力却像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最近又有冒头的迹象……”
沉璎骤然瞪大眼:“什么?戚家满门被屠?”
她这才刚有了关于自己的宗族的线索,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就得知早已满门被屠……这算什么?
晏睢元一怔,发现了她的异样:“你……不知道?你没有完全想起来?”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失言多了。
“是不是有谁来见过你?到底是谁?无论是谁,无论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沉璎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要。回。戚。家。”她一字一句一顿地道。
嵇洲的势力都是以宗族为界限的,她独自在嵇洲飘荡了成千上万年,一直以来都只当自己是一股没有根的妖风,但天晓得她得知自己竟然也是有宗族的时候有多高兴。
她不仅有根,而且还是仙根!
她甚至生不出任何怨恨,也不质疑自己既然有宗族为何会沦落到独自在嵇洲吃尽苦头,她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宗族、自己的归处。
可他现在却这么认真地告诉她,她的宗族早已满门被屠?
沉璎转瞬就已从床上下来,在地上站定,拽住了晏睢元的前襟:“我。要。回。戚。家。”
她再次一字一句地道。
晏睢元望着她,叹了口气,握住了她抓在自己前襟上的手,声音柔了几分:“看样子你是真的没有记起来。乖,听我的,留在这里吧,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将当年的势力从瀛洲连根拔除,确保你的安全,我就带你回戚家。”
没有记起来也好,那些痛苦的记忆,不要也罢。
她还是当那股没有根也永远不会为谁痛苦为谁停留的妖风吧。
沉璎:“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如此听话地坐以待必过?是,我确实因为一些我已经不记得的事故而失去了记忆,而从你的表现来看你似乎也是那个事故的参与者,如果你真的心有歉意,就不要让我更恨你。”
她望着他深邃的双眸,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道:“不要让我更恨你。”
晏睢元回望她的眼眸,不得不承认,事情终于还是失去了控制。
对他来,她本身就是最不可控的啊……
“好,我带你回戚家,也将你口中的事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听,但你要先告诉我,是谁来过这里?”
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原本他以为在云景胜境里,她起码是相对安全的,没想到还是被钻了空子。
云景胜境的那些侍官他都知根知底,能钻空子的就只有前来参与常会的上仙和他们的侍从了。
沉璎深谙凡事留一线的道理,所以并没有明:“等你将往事都如实告诉我,我自然会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晏睢元只好为她的不信任而苦笑:“好,我都告诉你。”
罢他就解开了那道透明屏障的禁制,带着沉璎一道离开云景胜境,前往戚家,更准确的是戚家遗址。
“万年之前的瀛洲,人仙与妖仙共存,由于人界又分四界九洲,妖界唯有一个嵇洲,而且人界的灵气也比妖界充裕许多,所以飞升上来的人仙远比妖仙要多。
“那时候的瀛洲以宗族势力为划分,人仙飞升之后有各家仙门可以选择,而妖仙则没有选择,因为瀛洲只有戚家这一家妖门。
“人妖不相容,自古以来便争端重重,有传言道以半妖之仙的血为祭,即可彻底关闭戌寅门,也就是妖飞升至此的大门,从此瀛洲便可再无争端。
“于是各家仙门首次联合起来,杀进戚家,屠戮其满门,又劫走所谓的半妖之仙,放血祭在戌寅门下,自此戌寅门彻底关闭。
“但这般所作所为到底是有违天道,天道降下惩罚,当时参与了屠妖的人仙有不少直接灰飞烟灭,剩下的虽得以苟存也齐齐被折了寿,所谓的仙再也不是不死不灭的存在,而仅有千余年的寿命,那些仙门世家相继陨落,瀛洲人丁凋零。”
沉璎听着冷冷地嗤笑一声:“活该,因果有报,他们既然有断了一个种族的升仙之路的野心,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她又问:“为何你们十二上仙依然能有漫长的寿命?”
晏睢元:“许是天道的选择吧,选择我们来维持瀛洲的秩序,万年来瀛洲一直很平静。”
沉璎联想到之前沈异霖让她去戌寅门放血的行为,又是一声冷笑:“所以我就是当初那个被放血祭天的半妖之仙?”
“是,瀛洲大部分的仙都是下界飞升而来,但由于妖仙数量较少,戚家只好选择传统的繁衍子嗣的方式,诞下的孩子生来便是仙胎,而你是当时瀛洲唯一一个人仙与妖仙结合所诞。”
“你的父亲是戚家家主,你的母亲是一个人仙。”
光听这样的介绍,沉璎就知道,即便是万年前她活在戚家,也定然不太好过吧?
毕竟混了血的杂种,在哪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啊。
沉璎又问:“那你呢,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既然你这么愧疚,是亲手tusha了我的父母,还是亲手割破了我的心口将我血祭戌寅门?”
晏睢元一默:“……都没有,我只是旁观者。”
沉璎嗤笑着撇开眼去,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晏睢元垂下双眸,他并没有谎。
他确实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
那时他作为仙门晏家的家主,是肯定要参与屠妖之征,但他并没有亲手屠戮任何一个妖仙,更没有接触过沉璎。
当时他所持的晏家只是各家仙门之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家,只是其他大家的附庸。
他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跟随着大军来到戌寅门前,亲眼看着她被压在石碑上剜开心口,鲜血滴在石碑上,泛出腥红的光芒。
鲜血唤醒了缠绕在戌寅门石柱上的铁链,那些足有手臂粗的铁链一根一根刺穿她的身躯,将她单薄的躯体捅成了刺猬,又紧紧缠绕,好似活的一般,吸取着她身体里的热血。
她找到了人群中的他,就算连气都喘不上了也紧紧盯着他不放,只是唇瓣抖动着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是什么反应呢?
连血祭仪式都没有看完,就转身匆匆离开了,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
晏睢元回忆着,双眼突然猩红了起来。
他没有认出她!他怎么会没有认出她!
当时的他急于去赴约,赴一个生死之交的好友的约,所以匆匆离开了。
只是他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了整整等了几个月,也不曾等到对方来赴约。
他不怪对方失约,每年的那几天都会去等。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才知,当初被血祭的戚家阿璎名字叫做戚沉璎。
而他那位有生死之交失约数年的故友,沉兄,也叫沉璎。
玉佩为证,当时他还嘲笑过怎么会有男子有如此娘们的名字,原来他所认定的挚友沉兄,本来就是个姑娘家,只是用了幻化之术所以才让他一直以为是个男子。
他就那样亲眼看着她被血祭戌寅门,同时又因为他急于去赴她的约,而恰恰错过了她被抽干一身的血。
沉璎虽然觉得当年发生的事凄惨而又叫人沉痛,但她到底只是想听故事一样听了这么一段往事,并没有任何记忆,所以怨归怨恨归恨,但并不是那么深刻。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的人都不对劲,又不知如何劝起,只能抿着唇沉默。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戚家。
戚家与世隔绝,位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群山巍峨绵连,却幽寂得没有任何杂音。
原本气势恢宏的古寨如今已经门壁凋零,甚至连大门都半开半掩摇摇欲坠,门前的石阶残破而凌乱,两旁的石雕都被斩碎了头颅。
一看就知这里荒废已久。
沉璎落了地,看着这残破的大门,就有一种出之欲出而又无法描述的熟悉感。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看似摇摇欲坠。似乎一碰就会整片倾塌,所以他们并没有站在上面行走,而是双脚微微离地的浮空着。
“这里……还有谁在吗?”
沉璎情不自禁地发问,问完才觉自己的可笑。
都了,满门被屠,哪里还能有谁在呢?
晏睢元却点点头答:“有的。”
沉璎睁大了眼:“真的?”
晏睢元:“你随我来。”
一直穿过一座又一座残破凋零的屋舍,他们直奔戚家深处的一个屋子。
晏睢元推开陈旧的屋门,沉璎率先走了进去,才发现这里好像是戚家的祠堂。
一个妇女模样的人跪在**上,背影看起来十分瘦弱。
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惊讶地缓缓转过身,有些警惕地道:“谁?”
沉璎正不知如何作答,晏睢元先回答了:“芹姨,是我。”
听起来倒是与那妇女十分地熟稔。
那被唤作芹姨的妇女果然放松了下来,声音温柔地好似山谷里悠悠流淌的泉水:“是仙首大人啊,你很久没来了,约莫有……三四百年了吧?”
她一边着,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但似乎腿脚很是不便,动作很慢。
晏睢元连忙过去要把她扶起来:“芹姨,我都了很多遍了,不用叫我仙首大人,叫我睢元就好。”
戚芹淡笑着摇了摇头,虚扶着他伸过来的手臂也不敢用力,道:“那怎么行,仙首大人就是仙首大人。”
她眯着眼,突然望见了门边的一道纤细的身影。她的视力不好,十步以外的东西就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已经隐隐猜到了她是谁,浑身都开始激动得颤抖起来。
“仙首大人,那是、那是……是阿璎吗?是阿璎回来了吗?仙首你成功了是吗?”她着着,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急匆匆地就想往沉璎所在的方向跑去。
沉璎看她步履蹒跚又有几分跌跌撞撞,连忙冲到她面前想要扶住她,却在她身前几步的位置顿住了脚步。
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她突然近情情怯起来,拘谨地站立着。
戚芹上前抓住沉璎的双臂,激动得眼眶都红了:“阿璎……你、你不是阿璎?”
她凑在沉璎的眼前,突然摇着头后退半步。
沉璎无措地看向晏睢元,抬起右手在左臂上轻轻搓了两下,转而又握住手臂掐了几下。
晏睢元还没来得及话,戚芹突然再一次抓住了沉璎的手臂:“不,你是我的阿璎!”
虽然她的模样变了,但是她给她的感觉变不了,她身为母亲的直觉也错不了,而且这个动作,只有她的阿璎会做。
“是的芹姨,这就是你的女儿阿璎啊。”晏睢元如是道,虽然话是对着戚芹的,但话的内容却是给沉璎听的,给不知所措的她一点提示。
沉璎咂了咂嘴,“娘亲”二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出口,这两个字对她来实在是太陌生了。
沉璎任由戚芹抱住自己,可她眼前的一切,突然随着她抱住她的动作而大变。
到处都是屋墙倒塌的巨响,交错着男男女女尖叫,噼里啪啦的火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在一片混乱中,一会儿看到有谁围着她催促她快跑,结果被后面的人追上劈断了脊骨;一会儿看到有人为了她冲上去殊死拼斗,只来得及回头对她吼一句“快走”;一会儿又是有人温柔而决绝地在她耳边“一定要活下去”尔后声音消散咽了气。
她明明对这些脸庞和声音感到陌生,却能认出他们是她的兄姊、爹娘,甚至是从下界飞升而来冠上戚姓但与她没有血缘的叔伯。
这与她之前想象的不一样,戚家没有人因她的血缘而对她产生歧视,而是每个人都在尽心尽力、拼尽性命地保护她。
沉璎突然头痛欲裂,重重跪了下去,好在晏睢元反应飞快,才将她提住,没让她伤了膝盖。
“阿璎,阿璎!你没事吧阿璎!”戚芹吓得花容失色,看向晏睢元。
晏睢元的面色也很不好,染了几分焦虑:“芹姨,阿璎她没了记忆,可能见到你所以想到了什么……”
戚芹眼眶通红,抱住她拍着她的背,仿佛是把她当做一个孩子般抚慰着她。
其实她的记忆也永远凝固在了那腥风血雨的一天,对她而言,这万年的时光都如白驹过隙,快得真假莫辨,只有重新见到她的女儿的这一刻,才是真实的。
疼痛很快散去,沉璎回过神来,怔怔地道:“……娘亲……”
她回抱住戚芹,眼眶也微微发红,又唤了一声:“娘亲……”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在那些飞快闪过的记忆里,她的娘亲明明为了保护她而被硬生生地甩飞了出去,生死不知,她凄厉地吼叫着却无法上去看一眼,就被捆住手脚带走了。
如今娘亲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好孩子,听这么久以来你都在嵇洲,受苦了,回来了就好。”
“我没有受苦,我厉害着呢,嵇洲没有人能欺负我。”
戚芹如获至宝一般捧着沉璎的脸,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
晏睢元的神色也不无动容,搬过一旁的两把椅子让她们坐下,然后无声地离开了,把独处的空间与时间都留给她们。
难能可贵至极的重逢,戚芹也不想抱着女儿就一味的哭,望着晏睢元离开的背影,感叹道:“多亏了仙首大人啊,要不是他,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再见到你的这一刻。”
沉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他站到外头合上了门,点头道:“确实是多亏了他,我才能重新回到瀛洲来。娘亲你与他是旧识?”
戚芹摇了摇头:“他他是你的旧相识。”
沉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戚芹:“你可真得好好谢谢他,他这些年来为了我们娘俩付出了不少……”她着着,话音突然了几分,“……你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沉璎:“没有的事,只是普通朋友。”
戚芹有些惋惜:“娘亲看来这个女婿是真不错,对你上心极了……”
沉璎笑笑。
戚芹见她无意,只有更惋惜地跟着笑笑,也没有在多这一茬。
两人又絮絮叨叨了许久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是戚芹在,沉璎在听。
她们也非常默契的半字不提当年分离时被灭门的痛苦,只聊那些陈年趣事。
其实沉璎只回忆起一些非常破碎的片段,所以戚芹的内容大部分她都没有印象,但听着自己的娘亲温柔地回忆那些她已经不记得的往事,她的心底也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沉璎望着戚芹的眼睛,看着她眼角细细的皱纹,突然发现她整个人变得淡了几分。
难以置信的沉璎拉过她的手,清楚地看见透过她的肌肤能看到自己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戚芹拉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好阿璎,娘亲这些年等你实在是等累了,你爹爹应该也在等我,我该去与他会合了。”
她话间,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迅速变淡了起来。
屋内那盏无声燃烧着的白色蜡烛,烛火突然忽明忽暗,强烈地变幻着。
“晏睢元!快进来,晏睢元!”
沉璎大声喊道。
下一秒晏睢元就出现在她们的眼前,看到逐渐淡去的戚芹,神情先是意外又变成了意料之中,但没有向他们走近,而是去观察屋内另一头的那根白色蜡烛。
他往那蜡烛输去一股灵力,却在碰到蜡烛的那一刻散了开去,怎么也无法往里面灌入。
很快,戚芹就淡得模糊起来,直至彻底看不见。
那盏忽明忽灭的蜡烛也火光一暗,灭了。
沉璎想要再抱她一下,也只抱了个空。
她抬起头看向晏睢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睢元难以切齿地道:“……其实芹姨她在当年就已经死了,刚刚存在着的只是她的一抹执念,我用聚魂烛让她勉强凝出肉身。”
他拿起手中燃烧过的半根蜡烛,向沉璎走去。
“这个聚魂烛由苍洱玉麒麟的眼泪炼制而成,或许耗费千年才只能制成这么一根,当然一根也能燃上千年不灭,如今聚魂烛灭了,只能明芹姨她……执念已了。”
沉璎了然,怪不得她的记忆里,她的娘亲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苍洱玉麒麟是瀛洲最有名的四大凶兽之一,它的眼泪……供她娘亲燃上万年……
娘亲她的没错,他确实为了她们付出了许多,或许是无法计算的多。
晏睢元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沉璎抿了抿唇道出一句“谢谢”。
晏睢元竟然顿时生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人相继沉默片刻,沉璎率先开口:“……我娘,你告诉她我们两个是旧相识,所以当初你会出现在嵇洲,是去找我的吗?”
晏睢元点头应道:“是。”
他当时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又引来那么多的天雷,想必是付出了不的代价,那么她替他挡了几道天雷,也不算太吃亏。
沉璎道:“告诉我,帮助我飞升到仙界,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晏睢元得轻描淡写:“我只是掐着时间开了戌寅门让你上来了而已。”
沉璎:“只有血祭半妖之仙才能够开合戌寅门,不要告诉我你为了帮我还抽空去生了个半妖出来。”
晏睢元:“……当然不是,瀛洲已经没有任何妖仙了,除了你。”
沉璎:“那你是怎么开戌寅门的?”
晏睢元:“血祭人仙可以短暂地开合戌寅门。”
沉璎惊讶:“你血祭了谁?”
晏睢元垂眸,神色还是淡淡然,仿佛她只是在谈今天天气如何:“第一次我去嵇洲找你,是我与十二一起血祭开了戌寅门,第二次助你飞升是我血祭了自己。”
沉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飞升上来的几百年他从来没有过问她的任何是非,恐怕是在闭关养伤吧。
沉璎:“十二?”
晏睢元:“就是异霖上仙。”
沉璎冷笑:“是他啊!那把石刻匕首就是他给我的,他还让我去戌寅门,用匕首剜心口血滴在石碑上。”
晏睢元皱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怪不得,当初给我有关于你的线索的是他,完成血祭开戌寅门帮助我去嵇洲找你的也是他,自导自演提出了这次十二仙常会也是他。”
沉璎:“既然戌寅门已经关了,瀛洲也已经没有妖仙了,他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晏睢元:“寿命,人仙的寿命,自从万年前天道降下惩罚之后,人仙的寿命都被削减为短短千年,他联合了瀛洲其他稍有势力的仙,找你回来就是为了再血祭一次,重新开戌寅门,让人仙重返不老不死的永寿。”
沉璎不可置信地嗤笑:“他有病吧?真当戌寅门是他家的大门呢,想开就开想关就关?真当我是戌寅门的门闩呢,想插就插想拔就拔?”
晏睢元:“我也是在你飞升之后才发现的苗头,目前还不清楚十二仙之中有哪些是他的同伙,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同伙,所以我必须将你保护在云景胜境,以防万一。”
沉璎:“你未免也太低估我了,你何时见过我将自己圈起来缩在角落坐以待毙?”
晏睢元皱眉:“你想干什么?”
沉璎一笑,悠悠道:“山人自有妙计。”
但她的笑中又透着狠戾,虽然当年之仇,天道已经降下惩罚,那她不亲自报仇,就难解心头之恨。那该死的沈异霖野心大脑子蠢,正好送上门来。
……
琴越胜境。
几个衣着统一的侍官压着一个浓桃艳李容貌绝世的女子,来到沈异霖的身前。
“大胆,见了上仙为何不跪?”
沉璎掏了掏耳朵,又是这千篇一律的两个字,她真的是听腻了。
沈异霖转过身,看清了沉璎的脸:“戚沉璎?”
沉璎笑道:“是我,上仙好久不见。”
沈异霖点点头,其实也不久,对他这样一个谋划一件事能谋划数千年的人来,这短短几天实在不足为道。
“你看,我的没错吧,只要按照我的,晏睢元自然就放了你。”
沈异霖想当然的以为沉璎能够出来是因为她按照他的,跟晏睢元了“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之类的话。
沉璎也不戳破,应和道:“上仙果然神机妙算,我现在确实对我与他的前尘往事好奇至极,在来这里的路上稍微听了一下戚家也毫无所获,看来确实得像上仙的那样,只有去了戌寅门我才能恢复记忆,想起那些我已经忘记的事。”
沈异霖沉稳地点了点头:“自然,就按照我的那么做,用那把匕首剜了心口血滴在石碑上,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沉璎:“但是我出来的时候得罪了晏睢元,他好像很不愿意我想起过去的事情,我怕他找我的麻烦,还请上仙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多派些人保护我,你看如何?”
沈异霖自然是愿意的,但是他不能如此献殷勤,而是故作冷脸道:“他当然不愿意你想起那些事,毕竟你本就是瀛洲人,他却害你去了嵇洲,成了一只野妖……但是,你让我帮你我就帮你,那我身为上仙的颜面何在?”
沉璎内心冷笑,也不跟他多逼逼,拆台道:“上仙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还是找个地方逍遥逍遥、避避风头再吧,比如三千世界就很有趣很不错,那我先走了。”
罢就干脆利落的转了身,迈腿就要离开。
沈异霖脸色一变,一张脸突然拉得又臭又长,但还是得好生道:“且慢,我既然是这瀛洲十二上仙之一,帮你一个刚飞升不过百年的仙自然是不成问题,你吧,需要多少人?”
沉璎笑着又转过身来:“自然是越多越好,我这人吧没什么特别爱好,就喜欢排场越大越好,排场不够大的话我可不想出场哦,毕竟对方是仙首大人呢。”
沈异霖皮笑肉不笑,应道:“好,我定帮你多安排些人手。”
他内心冷笑,人多一点也好,省得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子,也可以防她站在石碑前突然反了悔。
到了那时候,就算是按着她的脖子,也要将她的心口血滴在石碑上,启动戌寅门的血祭。
人仙鼎盛的时代,又将重新开启。
而那些刚刚飞升上来的妖仙,自然就是最好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