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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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绪风刚从水里出来,被岸上的风吹得一阵哆嗦。

    严飞逸方才飞禽的形态,有艳黄的羽翼和赤红的喙,他在书中见过。这个能将群妖秒杀的人,恐怕是上古时期的异兽之一,严飞逸要杀自己,自己是躲不过的。

    严飞逸等着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多等一会儿,等他出最后的遗言。

    梅绪风抹了抹脸上的水,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但他顾不上丢不丢人了,摆在面前无从选择的死亡让他不甘心。

    他太疲惫了,四肢已经酸乏不堪,再抵抗下去也只是让自己死得更痛苦。

    “我要死得明白,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严飞逸点点头:“我是肥遗,人族称我作旱魃之兆。你体内的法器归墟,能完成我几千年来的夙愿。如果要取出来,你可能会死。”

    梅绪风惊得不出话来,他这才发现,严飞逸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自己身上的湖水竟然在慢慢蒸干。但严飞逸以为他遗言已经完,不再等待,五根手指握了一下,探身直取他的心脏。

    这一探可不得了,梅绪风胸前一下子散发出一束刺眼的光芒,整个湖岸亮得如同白昼。

    严飞逸一下子被弹出好几米远,他勉强站稳,冰冷的面容一瞬间露出迷惑。

    白则的法术起作用了,但仅仅只有这一次而已。

    梅绪风却不知道前因后果,突如其来的转机让他一下子看到了生还的可能性。他几步跳到严飞逸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对方胸口刺了一刀。

    那是平时除妖时封印对方灵力用的弯刀,没有见血。

    可也没有起效。

    寻常妖怪最年长的也只有一千年的寿命,怎么能和活了六千多年的异兽肥遗相比?

    梅绪风双眼通红,连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谁料严飞逸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像扫开身上的一片纸那样,轻轻推开了他。

    没想到归墟还会护主,严飞逸心里盘算着。他与白则是朋友,但他不知道白则和眼前的除妖师有什么关系,他以为将自己弹开的力量是归墟本身。

    今天是取不了了,下次再试试。

    “我今天先不杀你。”严飞逸冷冷地。

    这话得有些傲慢,可是梅绪风知道,他要捏死自己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他不杀自己之后没有任何动作,那就是不杀了。

    听到这句话,梅绪风为求生而紧绷的心弦忽然像断了一般,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昏倒在地。

    严飞逸却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朝自己这边快速移动着,等那人逼到了眼前,有些懵了,一句“白泽?”还没问出口,脸上就一阵火辣辣的疼,被对方直接了一拳。

    “我刚从地府回来,你丫就给我找不痛快!”

    白则完之后就没理他,探了一下梅绪风的呼吸,施了止血的治愈术,抬起头来狠狠剐了严飞逸一眼。

    “回头找你算账。”

    白则将梅绪风抱起,立刻就朝梅绪风住的公寓方向跑了过去。

    他跑起来跟脚下带着风飞差不多。

    严飞逸可从来没见白则这么发过脾气,白则睡了很久,大概四千多年吧,醒来也不过几年的事,一直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白则看人,就和看一群好玩的玩具一样,从不因为人的事动气。

    所以他现在是在气什么?严飞逸捂着发肿的左脸认真思考起来。

    严飞逸是个冷面、冷语、冷心的人,不多话的地方绝对不多,谁跟他发脾气都和一拳在棉花上差不多。

    他被了,也不生气,拿出手机给顾长佑发了个短信:白泽什么时候交的人类男朋友,你没告诉我啊。

    此时白则已经掀起一阵狂风卷起了道旁的落叶,一路奔到了梅绪风家。进门开个锁对他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间高级公寓,收拾得干净整齐,桌上柜子里摆了许多玉质器皿和折纸手工,看似是装饰,其实都是法器。

    他将梅绪风放到沙发上躺好。

    白则这时瞥到了严飞逸发来的“对不起”,哭笑不得。

    然后下一句差点把他气到吐血:“我不知道那是你老婆。”

    白则在观察客厅里的布置,一只手正握着玻璃茶几的一角,不知不觉,脸变烫了,手也变烫了,玻璃融化了,变形了。他惊了一跳,赶紧把玻璃捏回原来的形状。但是玻璃融化之后没有了原来的光泽和透明度,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白则烦躁不已。

    他拿意念回了严飞逸一句:不是!谁跟你瞎的?

    梅绪风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呼吸平稳。白则觉得自己该走了,不然等梅绪风醒来,他又要怎么解释?大晚上开车正好路过城郊杳无人烟的湖岸,可不是什么好借口。

    对于人类来,他们是古书中记载的异兽,而梅绪风这样的除妖师世家后代,当然知道白则他们有多强大。如果他们还活着并且活跃人间的消息被人类知道了,指不定会引起多大的骚动。

    所以,虽然妖族和地府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人间游历,但人族除妖驱魔的各大门派家族都不知道。人类寿命短暂、灵力有限,又往往贪心,拼了命也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达成某些目的,搞得他们不胜其烦。

    白则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他的大部分朋友都不情愿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所以他也不敢贸然对梅绪风坦白。

    但他不太想走,不上为什么。房内的空气很安静,梅绪风的胸腔缓慢地起伏,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点水。他的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常常满溢着属于少年人的愉快,此时轻轻闭着。

    白则擦干了梅绪风额头和发梢的一点水迹。

    但只待了片刻,他就觉得有些坐不住,总想伸出手去探探梅绪风心跳如何,呼吸如何,体温如何。可是他不需要伸出手去诊疗,也能知道。

    这样,就没有去触碰梅绪风的理由了。

    而后,他心想,自己就在这再多等一会儿,确认梅绪风身体没什么异常。等对方快睡醒了,他就悄悄溜出去,不让对方发现。

    反正他睡了几千年,少睡一晚上又能怎么样呢?

    他看着对方粉白的唇,觉得喉咙有些干渴,更不想走了——毕竟,回去自己一个人睡觉有什么意思呢?

    白则想做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于是他开始读粉丝留言,回他们的私信。但内容都大同异,他回得有些疲惫。然后,他又开始读新闻,但没有什么消息是他不知道的,

    只有一条,他虽然早就知道,还是看得有点膈应。

    叶雨蝶和梅绪风的经纪人好了要给他们炒CP,行动力也极强,开机了很久之后,找了个时机把拍到的看似很甜蜜的照片全都发了出来。

    三张第一天的吻戏片花、面对面吃午饭时露出的笑容,还有模糊得一看就是作了假的二人逛街亲密照。

    看到吃午饭时候两人微笑那张,白则觉得自己今天的怒气已经要爆炸了。

    那是他对着我笑的,对着我笑的!修图也要讲点基本原则吧?

    他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平常能控制灵力除了手环的作用之外,还是得益于自己从来不生气。今天他先后被秦广王和严飞逸气得快吐血,再不冷静下来,可能要把房子掀翻。

    他滑到逛街那张,仔细端详,从自己能感知到的信息里找相似的片段:先定位到那张照片的地点,再回溯画面确定时间。

    他找完之后,才发现,那两个人虽然没牵手也没甜蜜什么,只是因为商场门口人多,走得近了点,但真的是梅绪风和叶雨蝶本人。

    他和那个姑娘,不会假戏真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约会去了吧?

    万一真有什么羞涩的告白画面,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带来一股莫名的焦虑感。可他又不是梅绪风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心里对他和谁交往指手画脚呢?

    “我觉得我要被你气死了怎么办……”白则望了一眼沙发上躺着的梅绪风,有点无奈。

    梅绪风睫毛颤了颤。

    刚经历过生死关头,他昏迷之后又被白则治好了伤,脑子里全是噩梦,根本没睡好。白则了一句话,他就醒了。

    他本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想这梦真不错啊,一醒来就能看见自家偶像。但是他悄悄把眼睛睁大了些,才反应过来,那真的是白则,守在对面沙发上,甚至还没注意到自己醒了。

    梅绪风观察了半天,趁着白则不注意,赶紧睁眼,伸手开了灯,仿佛自己动作再慢一些,对方就会消失了。

    “前辈你怎么在我家?”

    梅绪风扶着沙发边缘就要坐起来,正好和白则四目相对。

    白则还在闭着眼睛回溯梅绪风和叶雨蝶的画面,一下子愣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现在就算他以光速冲到门口,梅绪风也知道他来过了……来不及了。

    要掉马了怎么办?急,在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