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年夜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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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练,林悦便几乎不间断地练了两个多时的大字,后又跟着背了半个多时的弟子规,林培军才终于来叫她了:“宠仔,要开始拜太公了。”

    “那五爷爷我先回去了,等下祭完祖我再来请你。”林悦写完最后一个字,蹦跳着跟林培军先回家了。

    回到家里,桌椅都摆整齐了,桌上的菜也摆整齐了。

    一条代表着年年有余的红烧鲫鱼摆正中,前后是一盘印着大红福字的乌县馒头和一盘红馃,围绕着这三盘的是一圈白切猪肉、白切鸡肉、白切鸭肉、煎的金黄金黄的豆腐块,还有煮的烂烂的红烧肉,几乎全是大荤的菜。

    桌子的东西两边长凳,桌上各摆着三副杯筷,北边的两张高椅,前面则是两副杯筷。桌子的最前头,和昨日一样都换了一对全新的大红蜡烛,放着香炉。

    在祭祖期间,所有的人都是不能碰到桌椅的,以免影响请来的祖宗们享用,所以林悦绕过桌子时必须十分地心。

    “妹快来看,锅底迎龙灯了。”林培国赶紧打招呼,让林悦和他一起坐到灶口去。

    “啊,真的?”林悦赶紧凑到火灶口,果然见乌黑的锅底上一点点粟米粒般大的火星在闪耀,还特别有规律地排成一长条,足足绕了半个锅底,林悦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呀,这可不常见,绝对是个好兆头啊!”

    “可不是,明年一定会越来越好。”朱翠云满脸灿烂笑容,显然是真的极为相信这是个吉兆。

    林丙清笑着:“一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开始了。”

    着,神情便变的很庄重,点上蜡烛,再点香去门外口中念念有词,诚恳地请祖宗们来过年。

    祖先们请来了,就开始上酒,第一次,先在杯里倒上三分之一,过一会,再倒三分之一,等到第三次才能加满,代表着酒过三巡。

    静候一会后,再上两碗大白米饭,并在桌前的地面上依情况分几堆烧纸。

    一堆是爷爷的,一堆是外公外婆的,还有一堆就是太公太婆太太公太太婆一起的。开始的时候,先将几张黄表纸松松地捏成一团,再一张张地摊开覆盖上一层黄表纸,然后把早就叠成的锡箔做的元宝和金杯放在上面,再用黄表纸盖上,要盖的一点锡纸都看不到,取意藏财之意,免得被其他的孤魂野鬼抢走。

    这个工作记忆里基本上是林悦和大哥还有爸爸三个人一起做的,算起来也是需要一点技术的,因为堆的好,燃烧的就快,堆不好,空气进入慢,烧的就慢,都堆整齐了,然后取一张黄表纸在蜡烛上接了火,再用黄表纸去点这几堆极品,一边点火一边自报家门,告诉祖先是谁谁谁在祭拜他们。

    烧纸过程中,一家人都要过来拜三拜,口中念着些类似祖宗保佑家人健康平安发财,孩子读书成绩好,考大学之类的词。在这种时候,大人往往神情十分认真肃穆,孩子就比较敷衍了,眼睛嘴角地都憋着笑意,只是不敢真笑出声来,免得被大人。

    这烧纸的结果也是有讲究的,纸屑飘的越高,就代表祖宗吃的越高兴,越能保佑全家人,反之就证明不够恭敬,但林悦的记忆里头几乎是每次纸屑都飘的高高的,直到屋顶。还有烧纸就算烧的再慢也是不能翻的,只能用火棍轻轻抬起,以便让空气进入燃烧的更充分。

    当然这个时候也是最烟熏火燎的时候,常常一家人都被熏的“热泪盈眶”,尤其是像林悦家这种空间狭的,更是烟没地儿跑,都往屋里窜。

    纸点上后,就开始放火炮和鞭炮,最热闹的便是这个时候了,由于大家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段祭祖,往往都是好几家的鞭炮声一起响,像林悦母亲这样怕鞭炮的就早早地捂上耳朵,而一般人家的孩却是最为兴奋的时候,只等着鞭炮停息就立刻扑上去找漏的鞭炮,用空火柴盒收集集中起来回头再自己玩。

    而后,全家人就含着泪等着纸堆彻底燃烧干净,一点火星都没有了,才用一杯酒均匀地洒在灰烬上,开始送祖宗。

    送祖宗的时候,要拿一个碗,取三支香,每样菜都要夹一块在碗里,然后由当家人轻轻地动一动椅子,表示送客,再随香送出去。

    送完之后将香插在路边,回来再拜拜,才算完成整个祭祖过程,一家妻儿老的才能高声谈笑,把地上的灰烬打扫赶紧,把飘落在桌上菜上的灰吹风拂走,再把馒头和一些菜回锅加热,才能正式开吃这顿丰盛的年夜饭。

    林悦记得,以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不管条件好坏,没到除夕夜家里年年都会祭祖,但父亲过世后,慢慢地就开始变了。其实不止他们家,别人家也一样,许多传统都被扣上了封建迷信的帽子,慢慢地就不再像以前那么讲究了。

    而今时隔多年,再次亲身经历,林悦只觉得这一切的程序都是那么地亲切。这祭祖的仪式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封建,也没有期望祖先真能保佑,而是不过是代表着后人对祖先的一种缅怀的仪式而已。

    正如即便家里后来再不祭祖了,但每年的清明冬至,还有七月半和春节,她都会去给父亲上香,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的思念有个得意寄托的地方。

    “怎么还在流眼泪啊,让你刚才离远点离远点,就是不听。”朱翠云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忙掏出帕给她擦拭。

    林悦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哭了,大年三十的哭可不吉利啊!她忙给了母亲一个笑容,在心里打趣着自己,好转移那伤感的情绪,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怎样,现在她都还是完完整整地拥有着父亲和母亲的。

    林悦拉回思绪,扬起了笑脸:“爸爸,可以去请五爷爷了吧?”

    “可以了,快去吧!”

    林兆文很快就被林悦拉来了,并直接请到了上座,也就是那两把高背椅子的其中一把上,另一把自然是林丙清的位置,作为家庭主妇,朱翠云则赶紧把一直在锅炉里热着的黄酒取出来,满满地给他们俩各倒上一碗。

    这个时候一般农村的男人都能喝上一两碗的黄酒,林兆文虽然戒烟了,酒却是不忌的,当下也不推却,就和林丙清推杯换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