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望京村到朱村的十里路，时平时陡，林悦兄妹三个走惯了却并不觉得有任何辛苦，你追我赶嘻嘻闹闹间不久就到了。

    还没走进胡同呢，就看见几十米开外的舅舅家门口，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妇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边轻摇一边踱步，石板上则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正在乖巧地吃糖。

    “姨，琴。”林培国先喊。

    林悦马上明白原来那个少妇就是自己的姨朱翠竹，而三四岁的女孩是三姨家的表妹，忙也跟着喊，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你们这么快就到啦？”朱翠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刚四岁的吴琴一边迈动腿跑过来迎接，一边稚声稚气地按照家族里的排序喊：“表姐，大表哥，三表哥。”

    “琴，你这么早就来啦？”林悦看着现在才只有豆丁大的表妹，不由地笑了，半蹲下来就要抱她。

    林培国赶紧拦住她：“妹妹心，琴都四岁了，你抱不动的，可别摔着了。”

    林悦哑然，她居然一时都忘了自己也才刚满八岁了，当下改成牵表妹的，走到姨身边，踮起脚尖看向她怀中的婴儿：“姨，新年好！表妹睡着了吗？”

    此时的姨，虽然模样不如三姨，精神却也饱满红润。

    林悦不由地就微笑了起来，大家都年轻了，真好！

    “是啊，刚刚喝了奶才睡着。”朱翠竹放低了身子让林悦看，婴儿白白胖胖的，尤其是那皮肤，简直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又嫩又滑，头发也浓密，要不是五官生的寻常，几乎就是东方的白雪公主了。

    “表妹粉嘟嘟的，好可爱啊。”

    “嘴还一嘟一嘟的。”

    “表妹真皮肤怎么这么白啊？”

    兄妹三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看稀奇，宝宝居然也丝毫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是啊，我跟他爸都黑，也不知道这皮肤是像了谁的。”朱翠竹笑着道。

    “像我。”正在里头忙碌的朱翠仙高声地喊了一句，大家顿时都乐了。

    “你也就比我白那么一点点而已，”朱翠竹笑着喊林培国，“培国，你来抱一会表妹，我进去帮你三姨做饭。”

    林培国应声接过婴儿，姿势十分老道，显然时候没少抱林悦。

    “表姐，刚才表妹还对我笑呢！”皮肤虽然没有表妹白，却已是个美人坯子的女孩扯了扯林悦的，那仿佛与有荣焉的样子，甚是可爱。

    “真的呀？”林悦摸摸一点都不吃醋的琴表妹，拉着她的踏进了舅舅家，“三姨，我也来帮你。”

    “不用，你帮姨顾着点琴，别让她磕着碰着了就好。”厨房里，褚翠仙一边利落地剁着肉，一边冲她回眸一笑，“茶和果子点心都在桌上，你们自己拿去吃吧，要是渴了就让你二哥帮忙倒水，千万别自己拿热水瓶。”

    林悦便应了声，带着吴琴，走回到外间的客厅里，一边吃茶点，一边教琴背简单的诗歌，再不时跟两个姨妈聊聊天，气氛很是融洽。

    这样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三个人，叫着三姨姨，又跟林悦等兄妹打招呼。

    头一个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崭新的新衣，年纪看起来跟姨朱翠竹很相近，但是从一身的装扮上就能分辨出她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林悦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这应该就是姨妈家的大表姐了。

    记忆里大表姐很早就出嫁了，她的婆家林悦也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她出嫁的时候，另一次是她出嫁后头一年来拜年，自己跟着父亲去回年的。后来，因为大表姐再没有来自家拜年过，也就断了往来，数十年都没再见过面，时日一久，别模样，就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所以，此时乍然看见，要不是她后面还跟着和大哥同年的表哥毛安阳，她肯定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也算有些血缘关系，但人家明显不愿把自家家当亲戚走的大表姐。

    因为有这些记忆在，林悦见她呼唤自己，便也只是回应了一声，并不凑上前去亲近，目光倒是望向了最后一个进来的少女。

    少女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衣裳也是新的，脸上却没有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婴儿肥，反而出奇地瘦。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姐妹等在路上闹别扭了，一进来就板着个脸，谁也不叫，就连朱翠仙招呼她也只是嗯了一声，连一声姨妈也没叫，显得很是没礼貌。

    林悦却没在意她的态度，因为她记得前世这个表姐在她还的时候就突然自杀了。

    当时她还在上学，但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人都已经下葬了。她曾追问父母原因，父母却不肯她是为什么自杀的。因为跟这个表姐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也就过年的时候见个两三面的，后来这事也就渐渐过去了。

    只是，她死之后，大姨家居然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来，也从来没有人谈起她，仿佛大姨家一直就只有两个孩子，她纯粹是多余的那个，去了也就去了毫无所谓一般。

    所以，此时林悦看到她那冷漠地近乎麻木、皮肤也有些干裂的脸，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这个表情，可不像是只跟姐姐哥哥闹了脾气，反倒像是对这个人世间已然充满了愤怒的绝望一般，难道在这时她就已有了自杀的念头了？

    “没大没的，姨妈也不叫一声。”大表姐看见自己妹妹这样子，马上斜了一个眼神过去。

    表姐并没有理她，只自顾自地来到桌边拿茶点吃。

    大表姐的脸色顿时一沉，压低了声叱喝道：“你呢，你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这一次表姐立刻就回嘴了：“给我自己看。”话着，眼睛却瞟也不去瞟一下大表姐。

    “你”大表姐的怒火显然一下子就蹿上来了，一扬，就要朝着她的的耳朵拧去。

    “大表姐，”林悦赶紧叫了一声，跳起来插到她们姐妹之间，笑着插口道，“我爸爸妈妈，过年的时候要吉利话，不能一些不好的字眼，二表姐可能是走累了，或者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没精神呢？你就不要她啦！”

    “这么一点路哪里就能走累了，悦表妹，你也别理她，她天天都是这副样子的。”大表姐哼道，这却是不好再拧下去了，只能收回来，但眼睛还是满含警告地瞪了妹妹一眼，后者却回了她一个毫不在意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