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关于西瓜的执念
回到老街,林悦见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便建议今天就早点收摊,好早点回望京村去。毕竟这一次家里头可是已经大半个月都没住人了,虽然鸡鸭都有人照顾着,但心中难免挂念。
朱翠仙原本还想自己一个人再摆一会,林悦等人哪里肯让她一个人辛苦,就劝她挣钱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今天提早收摊,母女俩正好也可以好好休息,顺便去周遭逛逛玩玩,省的琴年纪就天天都困在老街和租房之间,别的地方都没怎么去。
这么一,朱翠仙便不好再坚持了。
下午两三点,正是烈阳烤了大半日威力又尚未开始消退的时候,连地面都被晒的十分晃眼睛。
林丙清怕晒伤了女儿,索性让母女俩撑着伞,自己乐呵呵地蹬着三轮车。
林培军也乐得一个人自己骑自行车,时不时地就要跟两只狗赛赛跑。
两只黑背虽然半个多月前才第一次被带出门,这条路也就只走过一次,但看起来记性却都是相当的好,几乎一路都跑在前头,哪怕是遇到分叉路口还是能准确地选择出正确的方向。
此时的耕路两旁,还没有后世那么多刻意设计的绿化灌木和树木,几乎全是田野和野林子。
此时已是七月下旬,金灿灿的早稻基本上都已经抢收的差不多了,露出了一茬茬枯黄的稻根。但稻草虽枯黄了,田里的青草却反而找到了会迅猛生长,蓬蓬勃勃地全面占据了收割后的稻田。
比起生长在别处的野草,它们的生命无疑会更加短暂,等到农民翻耕田地它们就会消亡,重回大地变成下一季农作物的肥料。不知道这些野草若是有灵,是会恨自己生命短暂,还是会庆幸自己曾有幸轰轰烈烈活一回呢?
除了稻田,一眼望去最常见的便是西瓜地了。
盛夏天气酷热,为了避免瓜被晒伤,以致开裂腐烂,农民们大多都会早早地就用稻草遮盖在瓜果之上。所以乍眼看去,西瓜地里基本上只见绿叶蔓蔓,不大可能一眼就能瞧得到下方那一个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不过就算不是看的很清楚,也不影响林培军流口水。
“姆妈,家里的西瓜应该好吃了吧?”
朱翠云笑眯眯地道:“前几天就好吃了,你五爷爷还特地送了两次过来,等会回家姆妈就给你去摘。”
林培军忙点头:“广州也有西瓜,但我总觉得没我们自己家的西瓜好吃。”
林悦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尤其是山地里的,就是比田里的甜很多。”
就好像刚才在何寡妇家吃的西瓜,虽然也甜,但感觉还是不够好吃。而自家父亲种的西瓜,记忆里一直是村里头数一数二地又大个又清甜多汁的,每年总有人特地来讨瓜种。
林培军很是期待地问父亲:“爸爸,今年家里的西瓜总能让我们吃个够了吧?”
林丙清笑了:“能,随便你敞开肚皮,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朱翠云也笑了:“那可不行,西瓜是凉的,吃多了容易拉肚子,每天顶多吃一个。”
林培军嘿嘿地道:“一天一个足够了。”
听到这里,顿时有一幕幕久远的记忆重新浮现在林悦的心头。
还记得时候,家里实在是穷的荒,每年都在借债还债再欠债,就是一分钱也恨不得能掰开成两分钱来用,所以哪怕每年家里都会种很多西瓜,可这些瓜却基本上都没有自家人的份,而是全都要拿去卖好养家糊口。
即便是他们兄妹再馋,再慈爱的父亲也绝不轻易答应摘瓜。哪怕是歪瓜,卖相不好,价格卖不上去,也依然不太舍得给自家人吃,而是能挣回一分就多挣一分。因此每年都除非是被晒得开裂,不吃就很快会腐烂掉的那种,才会爽快地剖开一人分两块。
但由于父亲侍弄的十分精心,绝对不会漏下一个新瓜不遮阳,这种开裂的情况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当年林悦总觉得要等很久很久才能吃到一口鲜甜无比的西瓜。
可能有人会了,那么多西瓜,就算父母舍不得给你们吃,难道自己就不能偷偷地摘一个偷吃吗?
嗳,还真的不能。
因为每当西瓜长到一定程度,大人们就会用红漆在上头标数字,三两天地就要巡回清点一次,所以哪怕少一个都会很快察觉的。
而且那时候,只要是西瓜成熟季节,家家户户的西瓜田里都会安排人值守的。家里兄弟多的,交接班的时候还要再清点一次,什么时候少的就是谁的责任,防范的很是严密。
这一种明明满地都是清甜的西瓜,自家人却一个都不能随便吃的感觉,偶尔吃一个几乎就是无上享受的感觉,只怕是只有从那样的年代苦过来的人才能体会到了吧?
哦,不是那个年代,而是就是这个年代!
倘若自己这一生没有穿越重生,如今的林悦依然是前世那个在贫困苦水里泡大的女孩。此时此刻,想必依然会蹲在西瓜地里,看着那一个个又大又圆滚滚的西瓜一个劲地咽口水了吧?
只不过是她更乖一些,就是心里再想也不敢动。二哥就不一样了,为了吃他总是会格外大胆。
记得有一年他实在是馋的慌,就抱着侥幸心理偷了一个标了号的歪瓜。还想着西瓜已经卖了一批了,爸爸不一定能记得起这个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吧。结果当天傍晚就被爸爸给发现了,然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屁揍。
但就是这样,也没能止住他的渴望,反而让二哥每年都会开动各种脑经各种智取。
比如他发现有一个瓜正好就长在垄边,只差一点就很可能会滑到沟里去,他就偷偷在下方的沟里藏了一块尖石,然后每天都把瓜下面的泥给拨掉一点点。几天之后,那瓜就自然而然地滚下去了。由于那瓜已经成熟了,这一滚落就磕到了尖锐的石头,一下子就自然地裂开了。
如此一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把这瓜给光明正大地摘回家了。
还别,他这个办法当时连父亲都没发现,还是很多年以后提起年少时的荒唐事他才自己出来的。
可以有朝一日能自家种的瓜能想吃就吃,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渴望,更是一种执念。
这种执念唯有真正的放开怀彻底地满足之后,才有可能会消失,而绝不是在广州天天吃西瓜,或者是吃了许许多多从没吃过的水果,就能轻易消除掉的。
所以,此时此刻,她真的很理解二哥的这种馋劲和深度的渴望。
这不,那片瓜地里现在可不就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不顾头顶大太阳,正蹲在自家的瓜田里眼巴巴地看着前头的大西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