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亲爷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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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客人们都走了,晚上的宴席便只有新人双方的自家亲戚,林丙清也这才得以详细询问吴家大嫂父亲的全名,以及这些年来父亲都是怎么过来的。

    吴家大嫂姓钟,钟大嫂告诉林家人,大舅全名沈淳安,是家中长子,底下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日军侵华之前,沈家本是乡绅,家中还算富足,后来遭了战祸,一家人分崩离析。为替国仇家恨,大舅毅然参了军,参加了抗战。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大舅遇到了舅妈。只是战争令得两人几番离别,经历了数折之后才喜结良理。后来舅妈怀了孕,不宜再跟着队伍转战奔波,舅舅就将舅妈安排到了婺市一个乡下养胎。

    不料有一次大舅借回家探亲之名去送一份重要情报时,因为队伍里出了叛徒,被伪军和日军联合追击。为了大舅能把那份情报送出去,舅妈当时虽然身怀六甲,依然执意要引开追兵。

    结果这一别,便再无音讯,纵然后来舅舅数十次前去婺市和黄岩寻找,都始终无果,直到十多年前舅舅摔伤了腿,再也不良与行,且始终寻找未果,这才熄了再找的心。

    至于这么多年来沈淳安的生活,吴家大嫂因为当年还年轻,父母也没有和她太多,她其实了解的也不是很详细。只知日本人投降后,大舅又入了党干了多年革命,并积累了不少战功。

    只是大舅舅的性情实在太过耿直,又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不少人,一直都只是个基层干部。后来遇到那场非常运动,大舅却又没少遭罪,还不允许大舅离开本籍贯来浙省找人,大舅便更是心灰意冷。等到运动结束得以平反,他便拒绝了恢复原职,选择了回老家务农,而后只要一有点积蓄就继续前来浙省寻人。

    如此反复了许多次后,大家都认为舅妈是在战乱年代失踪的,恐怕早已凶多吉少,要不然舅妈是知道舅舅的老家在哪里,只要还活着,怎么都会想方设法跟他联系。既然没来,那肯定是已经过世了,腹中的孩子多半也没有会来到人世,所以都劝大舅还是再找一个,将来也好有个伴。

    大舅为此却大发雷霆,舅妈和不知性别的孩子就算都已经遭遇不测,那也是为了他为了革命而牺牲的,他沈淳安决不能当负心之辈。何况沈家已经有弟弟在传宗接代,即便将来下了黄泉,父母也不会责备他,他也还能有脸和妻儿再度团圆。

    见他态度果决,而且大有大家若是再劝就休怪他不顾兄弟情面的意思,弟弟妹妹们便都不敢再劝他,后来也不曾再提此事。

    再后来改革开放,二舅舅抓住遇进城做生意挣了不少钱,便想带大舅舅一把。大舅舅却拒绝进城,反而在村里承包了一个果园。

    因为大舅舅很会种果子,又侍弄的非常精心,虽然果园的规模一直不曾扩大,还常出门打探舅妈消息,但日子也还算过得去,物质上总算再也没有吃苦。

    钟大嫂还表示,大舅的身体原本还算康健,只是后来摔了腿,又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养好,不得不用上拐杖,身子骨才渐渐不利索起来,精神气也没那么好了。

    不过纵然这样,大舅还是坚持呆在乡下继续守着他的果园,不肯进城和弟妹们一起生活。直到这两年来身体越发不好,二舅不顾大舅发脾气,硬是让儿子们把大舅接到了城里,大舅这才只好把果园转给了村里,安心地呆在城里养老。

    因为只是外甥女,和大舅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大概的事情,钟大嫂也只知道这些。

    但单听这些故事,也依然能看得出老人是个非常要强,且很有自尊的人,哪怕是自家亲兄弟姐妹,他也是能不麻烦就不麻烦。最令人感动的事,他足足找了妻子三十多年,最后才因不良于行才放弃,这份深情,相信陈海兰若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含笑了。

    林丙清之前只激动有了亲生父亲的下落,心心念念赶紧早日去认亲,加上要送数百宾客,还没有时间去细父亲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如今一问,得知自己的父亲其实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母亲和自己,并且五十八年来几乎一直孤身生活,顿时再也忍不住热泪滚滚,哽咽难语。

    他曾浑浑噩噩四十多年都不知自己另有亲生父母,后来得知自己非林家子,十多年来,多少次在睡梦里魂牵梦绕,却又恐惧害怕,唯恐今生今世都不知自己的根在何处,也许真的要到黄泉之下才能和父母相见。

    幸亏天可怜见,今生今世,总算还是让他们父子有团圆的时刻。

    只是,一想到五十八年来,老父亲始终在心心念念自己母子,父子俩却彼此都不知对方还是否活着世上,他就心如熬油,滴滴滴血。

    看到林丙清那悲痛的模样,其他人也都十分心酸。

    尤其是朱翠云,她既心疼丈夫,又想着若是当年公公能找到丈夫,也许夫妻俩和孩子们也就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不由地也悲从中来,泪水滔滔不绝中,忍不住又骂了一通章老太婆。

    乌市隶属婺市,公公多年来几乎踏遍了婺市角角落落,若是当年那个老太婆早老二是养子,也不至于一点都打听不到消息。章老太婆实在是害人不浅可惜她已经死了,要不然她一定要冲到她床头大骂她一顿。

    “好了好了,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找到我父亲了吗?以后我就是有根的人了,今天是我们儿子的大喜之日,我们就都别再哭了。”见妻子这么伤心痛恨,林丙清反而率先止住了泪,柔声劝起了妻子。

    他是个厚道人,虽然章老太婆做了很多恶事,但人都死了多年了,他也不愿再什么不好听。何况当年养父那么也是为了保护他,这份恩情,他便是受再多的苦也不好遗忘的。

    朱翠云一边接过女儿递来的纸巾抹泪,一边不好意思地对吴老教授等道:“亲家,你们可千万别笑话啊,我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乡下妇女,这别人对我们好我记得牢,对我们不好的我也总忘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