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方哲被闹铃叫醒，翻了个身，看到枕边空空的，依旧有些不太适应。

    他起床先去厨房把粥熬上，再回屋洗漱换衣裳，等一切都做好了，粥也好了。把粥锅端到一旁凉着，另烧一锅水煮上两个鸡蛋。

    白粥配鸡蛋是他母亲的最爱。安然更愿意喝牛奶或豆浆，咖啡也行，他觉得其实她只是喜欢一切可以加糖的罢了。他曾跟她粥也可以放糖，她就一本正经地：“粥怎么能喝甜的呢？粥要喝咸的才好。”

    安然喜欢喝皮蛋瘦肉粥和咸蛋黄蔬菜粥，海鲜粥也还好，但她从来就只喝一碗，不会回碗，不像喝皮蛋瘦肉粥或咸蛋黄蔬菜粥时那样，每每吃撑了歪在沙发上念叨自己的减肥大计又泡汤了。

    鸡蛋的话，安然也不喜欢吃煮的，她喜欢吃煎鸡或炒蛋。不论煎炒，都要嫩嫩的那种最好，如果吃到一颗煎得刚刚好的荷包蛋，她会夸张地世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如果他问她怎么叫刚刚好？她就会一脸讨好地笑：“你煎的就是刚刚好的”。

    做炒蛋时，他会在蛋液里放一点点牛奶，炒出来的蛋会更嫩些，但不能放多，安然会尝出来，然后跟他炒鸡蛋时加牛奶是西式的做法，不合她的中国胃。他每每她“事儿妈”，却从来没告诉过她其实无数次的早餐炒蛋，他都偷偷放了牛奶，只不过她没吃出来而已。

    方哲给自己煎了一个鸡蛋，抹了一点辣酱，拿面包片夹着吃。他想，如果安然在的话一定又要吐槽他吃个早饭还加那么多辣的。

    煎蛋不是安然喜欢的那种“刚刚好”，有点儿老了，许久没做，火候上居然有点儿生疏了。方哲想，不知道安然现在吃的什么早饭，岳母和安娜大概不会那么迁就她，或许就是馒头、发糕配白水煮蛋。安然肯定会把蛋清吃了，剩下蛋黄，没有他在，蛋黄不知谁帮她吃。

    方哲吃完早饭，他母亲才刚刚起床梳洗。他拿了书包换鞋，出门前喊了一声：“妈，我走了，饭放桌上了。”

    方哲大学毕业那年，母亲给他买了辆车，他就很少骑自行车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居然又被动地拾了起来。这时节，清骑车还有些凉，他家离学校也不算近，但他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比如挤公交车，所以也就只能受点儿冷了。

    方哲一路骑到学校，身子渐渐暖了过来，甚至还有一点点冒汗。锁车时，有人从身后叫他。他回头看去，是陆瑶推着车向他走过来。

    陆瑶走到他面前，瞥了一眼他崭新的椅座，问道：“你昨天没和马皓川一起坐车回家吗？我记得我看见你们一起往车站走来着。”

    “我后来又回学校取的车。”方哲答，“这车扔学校也太多天了。”

    陆瑶笑了笑，把自己的车停在他车的旁边，伸手去拿车筐里的一个黑色大袋子。

    “我帮你拿吧。”方哲伸手去接。

    “不用。”

    “还是我来吧。”方哲把袋子接过来，没想到有些分量，问道，“这装的是什么啊，这么沉。”

    陆瑶答：“花盆儿，咱们班窗台上那盆花的花盆儿裂了一个大口子，我周末去了趟花卉市场，买了个新的，顺便给花也换换土。”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陆瑶边走边：“好长时间没去花卉市场了，昨天一去觉得哪盆都好看，咱们班那一盆花儿太单了，我看上两盆，想着买回来放咱们班里，不过昨天我一人拿不了，就没买，想着今儿放学叫张佳佳一起去。”

    “哎，你放学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和我们一起去啊？”

    方哲犹豫了一下，想要拒绝，陆瑶紧忙又补了一句：“我一会儿问问段士磊，看他有没有时间。”

    看着陆瑶一脸的期待，方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浅浅地笑道：“好。”

    陆瑶眼睛一弯，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方哲和陆瑶进了班，开始了他又一天的高中生活。早自习的时候他本想背背英语单词，怎奈重活一回仍是一看英语就犯困，转而拿了数学练习册做题。

    一道大题快解出来的时候，忽然咣啷一声响断了他的思路，抬头看去，是姗姗来迟的马皓川随手把书包扔在了自己座位上，他自己却并未落座，而是径直走到前面两排，敲了敲程璐的桌子。

    “出来，我跟你句话。”马皓川黑着脸，语气有些冲。

    “干嘛？”程璐斜了马皓川一眼，没动作。

    “干嘛你心里清楚。”

    程璐不动作不吭声，并不惊诧的反应，显然是知道马皓川在什么。

    “起来！”马皓川突然提高声音喝了一嗓子。

    程璐被吓到，更不敢动了，只强作镇定地不理他。

    班里同学也都被吓住，一个个惊恐地瞪着眼望过来，有三五个男生女生围上去。

    “你干嘛啊，马皓川！有事儿事儿，跟女生犯什么横啊！”。虽然跟程璐要好的张淼和孙甜甜都第一时间上去护在程璐身边，但是谁也没敢跟马皓川话，这话的是程璐邻座的陆瑶。

    马皓川没理陆瑶，指着程璐：“念在是同学，你现在跟我出去，我还能好好跟你，你要是再他妈给脸不要脸，在这儿跟我装孙子，别他妈怪我不客气！”

    “马皓川！”陆瑶高呵了一声，气得红了脸。

    杨阳也扯了马皓川的胳膊：“过了啊，有你这样儿的吗？好男不跟女斗你丫不知道啊！”

    马皓川甩开杨阳的手，瞪着程璐：“好男不跟女斗？你问她知道吗！”

    程璐被马皓川吼得又怕又臊，当着班里这么多人，软话不出口，看着马皓川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横话也不敢，只梗着脖子瞪着他不出声。

    她这样子愈发激怒了马皓川。“不吭声是吧？装孙子是吧？”马皓川气得涨红了脸，虽然在火头上骂了狠话，可也不能真对女生下手，气性上来，咽又咽不下，喘了几声粗气，突然飞起一脚踹翻了程璐的桌子，连带着旁边座位的桌子也遭了殃。

    “啊！”班里女生好几个吓得叫出声来。

    “操！”杨阳和另外两名男生上前拉了马皓川，骂道，“你丫没完了是不是！你他妈有病吧！”

    拉扯的时候，闻讯而来的班主任在门口喝了一嗓子：“马皓川！”

    见老师来了，班里众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上我办公室来！”班主任刘老师对马皓川道。

    马皓川瞪着程璐没动作。

    “干嘛？等着我找人抬你呢？！”刘老师喝道。

    杨阳并另外一名男生连拉带扯地把马皓川拽去了老师办公室。

    教室内，陆瑶、孙甜甜、张淼等人帮程璐把桌子扶起来，旁边陆续有女生围上来安慰：

    “没事儿吧？你没磕着吧？”

    “别理他，他有病！”

    大惊过后的程璐脸上挂不住，不理旁人的安慰，红着眼站起来出了教室。孙甜甜和张淼紧忙跟了出去，其他人面面相觑，帮着整理好程璐和邻座的桌子，各自回了座位。

    有人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儿，也有人三两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向别人听知不知道马皓川和程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家都觉得马皓川很反常，他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跟谁的关系都不错，虽偶尔和哪个男生动手架，也都哪儿哪儿了，完事儿依旧称兄道弟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跟女生瞪眼那是从来没见过的，有时跟哪个女生逗贫，人家捶他几下，下手重了，他也没恼过，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今儿突然发这么大邪火儿，肯定也是事出有因。

    方哲大概猜到了是为什么，他低头继续做自己的数学题，可笔尖点着页面半天，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哎！”段士磊坐到方哲前面的位子上，“刚陆瑶约我放了学去买花儿，也约了你了？”

    方哲合上练习册，回道：“是，怎么？你没时间？”

    方哲望着段士磊，忽然有些期待他答没时间，如此好给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

    可惜段士磊却只答：“我倒是没什么事儿，看你，你们要是都去，我就跟你们转转去。”他这话的时候仍有些惊奇，他知道陆瑶隔三差五的就会约方哲，方哲十次有九次不应，有时抹不开面子应了，肯定也会是像这次一样有别人一起，从来没有单独约会过。

    程璐、张淼和孙甜甜是第一节 课上了十分钟之后才一起回的教室，程璐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数学老师什么也没，让她们三个人进了教室，继续上课。

    马皓川是第三节 课前才回来的，同学们下了课间操回到教室，看见马皓川已经被老师放了回来。杨阳几个男生上前跟他搭话，但都默契地没问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班里人也都假装早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然是当天下午知道的这件事。

    下午的自习课前，班上同学外面有人找她，她出去一看，是孙甜甜。她的脸色很难看，安然问她什么事，她也不，只让她跟她出去一下。

    安然跟着孙甜甜一路去了体育馆后的一块空地，这块地方绝少有人来，不大的一块地已生了不少的荒草。

    安然心里正戒备对方是不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孙甜甜却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泪：

    “安然，你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