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结束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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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一连几天没出门,总觉得方哲下一刻就会来电话,或是过一会儿就会出现在她家楼下。然而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她始终没等来他。

    其实返校的那一天他没来,她就应该知道是这种结果了,但是她不明白,不相信。她理解面对“死而复生”的白月光,方哲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她不相信她于方哲就是这么能轻易割舍掉的。

    不管他当初为什么选择她,他们五年的感情不会有假。重生前那一晚的质问,她气恼被他欺骗那么久,不甘心他心理一直有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但是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面对选择,方哲真的会这么轻松地放弃她。

    她好几次想直接冲到方哲家去找他质问,但是她知道等着她的不过是他的沉默以对,她去了只能是自取其辱。

    她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了,她应该大哭一场,但是她却哭不出来。如果方哲从来不爱她,如果从始至终只是她自作多情的单方面付出,痛定思痛地大哭一场,或许还能释然。但是她知道方哲爱她,只是敌不过他对陆瑶的感情罢了。那种被比较,被选择,被放弃的委屈、困惑、不甘和愤怒,揉杂在一起,梗在心口,发泄不出,消散不去。

    就像是中了毒却寻不到解药,她需要一个狠厉的侩子手,拿着最锋利的刀子刺她几刀,刀刀见血,让发了黑的毒血喷涌而出,狠狠痛过之后,才得解脱。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安娜,她损人不带重样的刀子嘴这时候最能发挥作用。

    “我被人甩了。”才下了夜班,准备去洗澡的安娜被安然堵在了房门口。她上下量了一下安然,没理她,闪身去卫生间洗澡。

    安娜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回屋的时候,安然仍坐在她床上等她,见她进来,第一句话还是:“我被人甩了。”

    “又不是我甩你,找我干嘛。”安娜坐在梳妆台钱拿着吹风机吹头。

    安然上去拔了吹风机的插头,故意无理取闹地大声道:“你是不是人啊!有没有同情心!我被人甩了你没听见吗?你就不能安慰我几句吗!”

    没料到安然突然爆发,安娜脱口回道:“你有病吧?”

    “对,我是有病!我病得不轻!我就要发疯了!”安然冲着安娜吼了几嗓子。

    安娜被安然吼懵了,没有像平常那样怼回去,而是怔怔地看了看她,问道:“你没事儿吧?真被甩了?谁啊?你的那个男孩儿?”

    安然泄了气,垂头捂了自己的脸,她不需要她关心安慰,也不想跟她费口舌解释,她就想她对她尖酸刻薄地一阵冷嘲热讽,她是傻瓜,是白痴,是自作多情的蠢货!她活该被甩!

    安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安然,试探着问道:“是那个叫马皓还是马皓川的吗?”

    安然没答,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趴到床上。

    安然走后,安娜继续拿着吹风机吹头,想着安然刚刚的样子总觉心下不安,关了吹风机去到安然房门口,看着她趴在床上,一幅抑郁颓废的模样。她在门口默默地站了许久,垂着头咬了咬唇,闭着眼深呼了一口气,走到安然床边坐下。

    “其实……有件事儿我一直没跟你。”安娜顿了顿,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把头发撩到耳后继续道,“你还记得你初三暑假我拿你课本送人的事儿吗?”

    安然没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她早不记得了,也不知道安娜这些干什么。

    “当时我同学的弟弟开学上初三,想提前找初三的书看。我问你书还要不要,你不要了,当时你急着跟咱妈出去,让我自己去随便拿。我去你屋拿书的时候从你书包侧兜里看见一封信……我声明,我绝对不是故意翻你书包的,我也忘了当时是找什么没找到,真的是无意看到的……”

    安然怔了怔,意识到安娜在什么,翻身望着她。

    安娜有些局促:“信……我看了……是封情书,虽然在我看来有点儿幼稚的吧,但也算是挺情真意切的,是要约你见面,好像还要当面对你表白什么的,具体内容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写信的就是那个叫马皓还是马皓川的。”

    安然坐了起来,凝着安娜。

    安娜一脸歉意地道:“我当时就是想逗逗你,结果一错手,把你桌上的水杯弄洒了,信全湿透了……我当时也是慌了,想着你回来肯定跟我折腾,鬼使神差的就把那信给扔了。”

    “我当时是想,他要是喜欢你,肯定不能就写这一封信就算了,而且听你们俩还考到一个学校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知道我这事儿是有点儿不地道,但是我真没想到你也喜欢他,而且能喜欢这么长时间。我不知道我现在出来还晚不晚,也许……也许你可以再尝试一下,跟他解释一下,他也许心里还有你……”

    安然怔怔地望着安娜,晚吗?好像是不晚,马皓川还在那儿等着她,这几天的电话就没断过。可不晚吗?真的晚了,晚了十几年,什么都错过了。

    她想让安娜帮她解脱,可她突如其来坦白的真相,让本就郁结于胸的她又挨了一闷棍。谈不上气愤懊恨,但又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震惊遗憾。

    她觉得她现在的情绪控制功能大概已经紊乱了,甚至连对安娜发火都发不出,听她完只是点了点头。

    安娜做足了听安然发火的准备,没想到她却显得异常平静,她越是这样,却让她越是心中难安,她想,她大约是真的很喜欢那个马皓川。她陪安然坐了一会儿,得来她一句“我想睡觉”后,便离开了。

    安然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真的睡着了,晚饭的时候她听见她妈在房门口叫了她一声,让安娜劝走后也没再来了。

    安然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手机被她调了无声,这会儿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和十几个未接短信,都来自马皓川。

    安然开短信,一条条看:

    “17:56:刚刚给你了电话,你没接,我想你可能还是心情不好,没关系,我发短信你能看到也行。我知道你这些天肯定是有事儿,你不想,我也不追问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都会陪着你。”

    “18:31:安然,我想你了。”

    “18:37:安然,你回我电话好不好。”

    “18:40:不用管我,我不是催你回电话。”

    “18:55:安然,我给你写的那封信,你之前不想听,你现在想听了吗?我现在就想跟你。”

    “19:08:算了,别管我,等你心情好了再吧。”

    “19:14:你在看我的短信吗?看的话回个标点给我也行。”

    “19:21:不行了,我憋不住了,我现在就想跟你!”

    “19:35:我在你家楼下了,我在健身器材这儿,我等你。”

    “19:42: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19:44:你要是还不想听,给我回个标点。”

    “19:46:你要是不回,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你。”

    “20:12:我看你那屋一直黑着灯,不知道你在不在,反正你总要回家吧,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呦。”

    “20:40:我在等你呢。”

    “21:08:在呢。”

    “21:47:在呢。”

    安然看了一下时间,22:37。

    她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窗边去看,借着几盏昏暗的路灯,什么也看不到,她窗子这个位置也看不到空地健身器材的位置。穿上衣服出了卧室,见家人都已经睡了,便匆匆离了家。

    安然到区健身空地时,一眼就看见了马皓川,他坐在乒乓球案子上,仰头看着昏暗的路灯发呆,暗橘色的微光堪堪笼在他身上。

    堵在心口的堤坝咔嚓一下裂了个口子,安然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浸湿了眼眶。

    她没上前,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回神望过来,发现了她。

    他咧嘴冲她一笑,她眼中的泪水便随之滑了下来。

    马皓川从球案上跃下,三两步跑到安然身前,见她垂泪,便道:“怎么了?还难受呢?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安然望着马皓川:“初三暑假你给我写的那封信,约我出来,你也是这么等着我的吗?”

    马皓川一怔,惊诧道:“不是吧?你找着那封信了?”

    “回答我。”

    马皓川没答,只是笑着耸了耸肩。

    “等了多久?”

    马皓川笑:“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最后是被我舅舅给拎回去的。”

    他怎么会不记得,他太记得了,初三暑假的那天,他在电影院门口等了整整一宿。其实才过了一个时的时候他就觉得安然不会来了,但是又不甘心,后来那一宿纯粹是在跟自己较劲。天亮的时候,他被他舅舅给找着的,一起的还有他舅舅在派出所当警察的朋友。他一到家他爸就上来踹了他一脚,他爸踹他的时候眼睛是红的,不知是熬了一宿的原因,还是哭过了,反正他妈当时满面是泪,眼睛都是肿的。家里人没问他上那儿干什么去了,大概是觉得他初三用功太猛,考完试突然断了那根紧绷的弦儿,精神上有些反常。

    他后来一直感到后悔,为了让爸妈担心而后悔,也为了自己后悔。他想,如果他没执着的等了一宿,如果过了一个时的时候他就走了,后来再看见安然的时候,他还能有勇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上去跟她笑,就像从前一样。

    刚刚他坐在球案上等着安然的时候,一直在想安然这一次会不会还是不会出现,如果这一次不出现,那大概不会再是什么信没收到的原因了,这样的话,他真是连个自我安慰的借口也没有了。可是他还是想等,没等来他或许会后悔一时,大不了脸皮上铺层砖再等下一次,如果没等,那他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安然望着马皓川,从他轻松随意的笑容中,似能看到他那一次等她等到心冷的光景。

    堤坝瞬时溃败崩塌,郁结于胸的那些论七八糟的情绪,终于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马皓川不知安然为什么哭,是感动?是难过?还是为了他不知道的困扰了她这些天的心事?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才要抬手抚她的肩膀,她却倾身靠在他胸口,拥着他更委屈地哭了起来。

    马皓川拥着安然,没问她为什么,只是把她抱得紧些再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