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安然对着镜子照了照，黑裙配高跟鞋，她有好久没有过这种装束了。尤其是高跟鞋，重生后还是第一次穿，真是不如运动鞋舒服，不过穿起来显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女人味十足。

    口红的颜色好像也和她现在的年岁不太搭，气场太强了些，或许换个豆沙色或橘色会更青春温柔。还有黑色的连衣裙，如果遇见方哲，他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的。她以前不喜欢黑色，但是方哲的衣服很多是黑色的，与他热恋时，她总想能和他一身情侣穿搭的招摇过市，于是买衣服时便着意买了些黑色系，后来她自己也渐渐喜欢上黑色，尤其喜欢黑裙，她衣柜里有许多不同款式的黑裙，方哲总在他眼里那些裙子都没什么差别。

    安然站在镜前犹豫了一会儿，算了，就这样，管别人怎么想呢。这裙子和鞋还是之前换季折买的，她平时在学校上课根本没机会穿，今天不穿，就更没场合穿了。

    马皓川在区的健身空地等安然，见她走过来，扬着眉毛上下量了一番：“你这是要去选美吗？”

    安然走到他身边调侃：“万一你的甜甜要去呢？气场上不能输不是？”

    马皓川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运动扮：“咱俩穿的也不搭啊。”

    “干嘛非要跟你搭啊。”

    “那我回去干嘛？不就是为了回高中显摆媳妇儿的吗？”

    “那我现在这样给你丢人是怎么着？”

    “没有没有。”马皓川道，“我给你丢人。”

    安然和马皓川到一中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很热闹了。因是周末，学校没有学生，但还是安排了部分非毕业班的学生作为向导和服务人员。返校参加活动的校友很多都已是中年人了，安然他们是新毕业的一届，算是最朝气的校友，也是返校人数最多的一届。

    安然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她发现之前的担忧有些多余，因为有很多人都和她一样穿了正装，尤其是女生们，一个个扮得跟来参加相亲会一样，倒是像马皓川这样随意穿件帽衫就来的，在人群里显得异常扎眼。

    校园里摆了很多展板，还有学生做讲解，安然和马皓川也没什么兴趣多看，约好了一会儿电话联系后，就先去了各自曾经的班级。因没人与安然联系，安然也不知九班的同学是返校的原就没几个，还是都约了别的返班时间，这会儿教室里也没什么人，安然只碰见了一个旧日的同学，聊了一会儿便结伴去看各科老师，随后又各自散了。

    从英语老师办公室出来，往楼上数学老师办公室去的时候，安然有种预感，会在那儿碰见方哲。果然，才一拐出楼梯转角，便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侧影。

    一袭黑衣的方哲站在楼梯口，似是在看展板。她停住脚步，他便知道是她似的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怔在了原地，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秒她就错开了眸子，径直上楼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数学老师办公室有不少人，全都是安然同届的学生。她跟众人聊天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应该跟方哲装模作样地个招呼，那样更能显得自己已经放下他了。

    这个时候有人敲门进屋，是陆瑶。

    安然和陆瑶笑着了声招呼，就好像平日在A大校园里碰见时的那种友好客套。陆瑶很自然地加入了几个人的对话。

    闲聊间，陆瑶问安然：“你一会儿是不是跟我们一起吃饭去啊？”

    安然知她的应该是之后七班的聚会，便答：“是。”

    陆瑶笑：“那太好了，完了事儿咱们可以一起回学校。”

    安然笑了笑，没答话。

    陆瑶又问：“你刚才看见方哲了吗？”

    安然回：“没看见。”

    “奇怪了，他他来这儿的……”

    安然不太想跟陆瑶过多接触，没一会儿便先从数学办公室告辞离开，转去其他老师办公室。

    路过楼梯口时，她看了一眼方哲刚刚看的展板，上面居然还是他们高三时的内容。一年多的时间，上面的照片明显有些褪色了。她和方哲当日并排站在这里傻乎乎一起看展板的光景，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

    安然从办公楼出来时给马皓川了电话。他他和杨阳他们去体育馆找体育老师聊天儿去了，正准备往回走，让她先去七班教室等着他。她虽然不想碰见方哲，可想着既然一会儿聚餐陆瑶去，方哲肯定也会去，早晚还是要照面，躲也躲不开，是以便慢悠悠地回了教学楼。

    到七班门口时，安然没着急进去，先站在门外望了一眼，见教室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才走了进去，只一进去，却发现后门靠墙的位置站着一个人，居然就是方哲。

    想要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若就这么离开反倒显得刻意。但她仍没与他招呼，只转身在前门附近的一个座位坐下。

    方哲一直觉得很奇妙，他总能轻易分辨出安然的脚步声，不论她穿的什么鞋，也不论她走得悠哉还是着急。就像刚刚在办公楼，他看着展板发呆的时候，听见楼下有高跟鞋踏着楼梯慢慢上来的声音，不出与别人的脚步声有什么不同，但他就是觉得是安然，转过头，果然是她。

    就像这会儿，听见那个熟悉高跟鞋声，他刻意往后门靠墙的地方走了两步不让她看见，这样她才不会躲开地走进来，给他偷来了这片刻的时光。

    方哲坐在教室后排的座位，看着安然微微垂头的背影，这是九个月来两人第一次照面，这期间他其实远远地看过她好几次。他时常刻意去A大门口倒车，想着会不会凑巧能碰见她，如果碰见他当然会藏好不让她看见，他知道她刻意躲着他。

    有一次他在等车离开时，瞥见安然从学校里出来，忽然很是生硬地拐进了旁边的超市，他想她大概是看见他了。他走到旁边的报亭后，没一会儿，就透过挂着的杂志间的缝隙，看到她从超市里出来，站在门口往这边望了望才走到车站。等车的时候她一直在看手机，直到车来了，才收了手机跟着人流上了车。汽车出站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上了后面的一辆。他站在车头看着前面的车，其实根本看不到她，但是他知道她在车上，两辆车同行了一段路，在一个路口便各自拐了方向，似极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屋中只有他二人，安然坐得浑身不自在，每一分每一秒都似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假装轻松地看着门口，盼着这会儿赶紧进来个人，随便什么人都好。只在她心下盘算着，再过几分钟她起身离开才不算太过刻意的时候，陆瑶和另外几个七班的女生笑着走进了教室。

    因为马皓川的关系，几个人都认识她，虽然高中的时候几乎都没过话，这会儿却显得很熟悉的跟她招呼聊天。孙甜甜也在其中，对她的笑容明显比旁人要局促些。

    没几分钟，马皓川和几个男生也笑闹着回了教室，几个人与安然招呼，跟她聊九班回来的人多不多。

    马皓川走到安然身边，问她来多久了。

    安然闻到他身上浓浓的烟味儿，蹙眉道：“你抽烟了？”

    “啊？没有啊？”马皓川对安然露了他惯有的耍赖似的笑容。

    杨阳笑：“马皓川，你丫有点儿出息行吗？瞧你丫被媳妇儿管这样儿。”

    屋里人都跟着笑。

    因为方哲在，杨阳的趣，安然听来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马皓川却一点儿不显扭捏，大大方方地回怼：“你丫倒是想有人管呢，带回个人影儿来给我们瞧瞧啊。”

    方哲背对着笑的众人，站在教室后面看黑板报，脑子里闪过王磊婚礼过后，马皓川在酒店门口给他递烟的情景，真的有点儿像一场梦。

    “看什么呢？”陆瑶走到他身边。

    方哲回神，淡淡地答：“没什么。”

    “一会儿你也去吗？”陆瑶问。

    “去。”

    陆瑶笑了笑，正要话，却被李海洋断：“你俩别脱离组织行吗，天天一起还不够啊，把我们这几个远方回来的同学晾在一边儿不合适吧，过来商量商量一会儿去哪儿。”

    陆瑶有些尴尬地看了方哲一眼，见他没什么的走了过去，心下暗暗舒了一口气。

    “去哪儿都行，我随意。”方哲加入谈话。

    众人在教室聊了一会儿，便一同往校外走。马皓川怕安然因和他们班的人不熟而觉得被冷落，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走在最前面，后面男男女女十来个，三五一群地结伴笑并行，方哲和段士磊聊着天走在最后。

    一行人出了校园，站在校门口商量着车去饭店。孙甜甜推家里有事不能一起聚餐了，跟大家挥手告别的时候，着意看了一眼马皓川，马皓川像别人一样笑着跟她挥了下手。

    孙甜甜冲马皓川笑了笑，转身走了。安然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高中时她为了马皓川来找她哭诉时的情景，和十几年前孙甜甜和马皓川谈恋爱时的样子。她有时会想，当年马皓川和孙甜甜高调地谈恋爱，有几分是真的喜欢孙甜甜，有几分或许是想气气她。

    “来一颗？”

    安然回神，见李海洋给马皓川递烟，马皓川冲她露了一个“给我点儿面子”的笑容，随手从李海洋的手里接了一根。到底是当着众人的面，安然也就没多什么。但马皓川还是有些心虚，装模作势地吸了两口便忙把烟掐了，对着安然眨眼笑了笑，像是个知错就改，等待家长表扬的孩子。

    李海洋见了笑：“你丫要不抽就别接，浪费我一颗烟，待会儿还我一包啊。”

    李海洋递烟到方哲跟前时，方哲摇头拒绝了。李海洋随口对旁边正在和贺笑茜聊天的陆瑶笑：“家教都够严的啊。”

    陆瑶反应过来，脸上一红，有些局促，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出口，瞥见方哲没在意的样子，也便继续跟贺笑茜聊天儿。

    安然望过去，正撞见方哲朝她看过来，她转回头，望向路上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