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怕赶不及方哲，着急追出来，却发现方哲并未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点了一只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陆瑶走到方哲身边，这才发现他的衣领和额前的头发都是湿的。

    方哲回头看见陆瑶，弯了弯嘴角没应话，转回头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才开口道：“你怎么出来了？”

    陆瑶答：“我怕太晚了不好坐车，我们学校大门又关得早。本来想跟安然一起回学校的，不过看他们玩儿得挺开心，不知道是不是要刷夜，就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吧。”方哲掐了烟。

    “不用了，这儿离地铁站不远，倒车也还算方便。”

    “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陆瑶想着和方哲往地铁站边走边聊，一路上慢慢探问一下他有什么心事，没想方哲却到路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开门让她坐了后排，他自己坐到了副驾驶。

    方哲一直望着窗外，陆瑶没话找话地提起最近很热的新闻，他却只敷衍地没太关注，不太清楚，倒是一旁的司机师傅接过话去和她聊了一路。

    车停到A大校门外，陆瑶见方哲跟司机师傅结账，便道：“你直接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我还是送你进去吧，前些日子不是有哪个大学的女同学在学校里被人骚扰的事儿么，你们学校门口那条路太暗。”方哲跟陆瑶一起下了车。

    陆瑶寻得了话题：“你也听了？刚刚我和王蕊她们还聊这事儿来呢，想想也真是挺吓人的，在学校里都不安全了。”

    两人边走边聊，陆瑶故意放慢了脚步，方哲虽也似不着急，但对她聊的话题也都显得没什么兴趣，基本上都是她，他听着，偶尔应上一声，表示他在听。

    送到宿舍门口，方哲：“进去吧，我走了。”完也不等她再什么，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

    “方哲！”陆瑶唤道。

    方哲转身，陆瑶往前追了两步：“今天，谢谢你啊。”

    方哲回道：“应该的，换谁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儿大晚上的一个人坐车。”

    陆瑶明白方哲言下之意，有些失落，回：“我不是这个，我是今天聚会，他们误会咱们还在一起的事儿，其实我也想解释来着，不过当着那么多人，又有些不出口，真的不是故意让大家误会的。”

    “我明白。”方哲道。

    “谢谢你没当众解释，让我没那么尴尬。”

    “你不用这么，是我的问题。如果没有之前的事，别人也不会有这种误会，你也不会有这种尴尬和负担。”

    “当时你也是怕耽误我高考，我理解。”

    方哲没再下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瑶犹豫了一下，又道：“提到之前……也要谢谢你……”见方哲不言语，陆瑶笑了笑，带了些俏皮的口吻故作轻松地试探，“我觉得，我现在好像就没从前那么喜欢你了。”

    她这话的时候，努力想从方哲的眼神中寻找一丝怅然或错愕，但是没有，方哲的眸中波澜不惊，只是回：“回去吧，挺晚的了。”

    陆瑶知方哲今天心情不好，便没再多什么，只：“你回去路上也心，到了学校给我发个信息。”

    “嗯。”方哲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陆瑶看着方哲的背影，她觉得方哲真的离她越来越远了。从前那许多年，她虽然也一直在他身后追赶，但还时常能得到他的回应，不拒绝她的靠近。从前他答应会给她发信息就一定会发，但是今晚，她大概不会等到他的信息了。

    方哲从A大出来，时间还不算太晚，路上仍有不少车来车往，其实时间早晚对他来也没什么意义，他站在大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该去哪儿。

    入夜。

    一辆出租车停在安然家区门口，安然被马皓川扶着下了车，无奈地道：“我真没醉，我自己能走。”

    马皓川：“没醉没醉，是我想拉你行吗？”

    安然也不跟他争，任由他挽着自己进区，经过健身区时，无意瞥见远处有个黑影闪到了阴影里，她怔了怔，没去理。

    马皓川把安然送到她家楼下道：“你自己上楼行不行啊？我送你上去得了。”

    “我真没事儿，你别送我了，要让我妈看见我大半夜的一身酒味儿被你送回来，那才有事儿呢。”

    “那要让你妈觉得你大半夜的一身酒味儿回来，我都不送你，是不是更不好啊？”

    安然低头笑了笑，抬头看着马皓川道：“你想好了？我今天可给你机会了，你自己放弃的，回头别又后悔，跟我耍赖。”

    “后悔是一定的，估计你一进去我就得后悔了，不过我总不能趁人之危吧。”马皓川道，“这种事儿怎么着也得你清醒的时候啊，你现在要是一时冲动，过后后悔怎么办。”

    安然没应话，只歪着头望着马皓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别勾引我了，我可没什么定力，趁我没反悔你赶紧进去吧。”马皓川道，“我等你屋亮灯再走。”

    安然转身进了楼门。马皓川往后退了退，仰头望着安然房间的窗户，不多时见里面亮了灯，才放心地往外走，没出区就接到了杨阳的电话。

    “喂，你丫上车了吧。什么？这么背？操，哈哈，你丫逗死我了……太晚了，我不去了……我回不了学校，明儿早我得跟我媳妇儿一起走……太折腾了……你们玩儿吧……”马皓川聊着电话出了区。

    安然从窗口看着马皓川离开后，关了灯和衣而卧，躺了一会儿，起身穿了件外套，出了家门。

    不是她的错觉，在刚刚看见人影的地方，果然发现了独自坐在甬路边石沿上的方哲。

    他听到她走了过来，并未立时抬头，直到她走到他面前，才不得不抬头面对她。

    安然曾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日方哲来找她，她该跟他些什么，该些什么刺痛他的话，可真的面对他的时候，又觉得那些早就想好的痛快的还击其实没什么意义。

    “来做什么？”安然俯视着方哲。

    方哲起身，面对安然冰冷的眼神，他不知自己该什么，他没想会这样面对她。他只是坐着车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消磨又一个漫漫长夜，不知怎的就来到这儿，他该什么？想的话太多，却又无话可。

    “你……”方哲许久才终于开了口，“还好吗……”

    “你来就是为了看我好不好？”安然哂笑，“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今天不是看到了吗？不相信？觉得我离了你就不能过得潇洒自在了？”

    方哲痛苦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然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我承认，当初和马皓川在一起，是有些冲动……他不够成熟，贪玩儿，有时还有些孩子气，但是我跟他在一起很轻松，他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摆在脸上，不用我费心去猜，去琢磨，我不用想他每一次皱眉、每一个言不由衷的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心事，不用想他的郁郁寡欢是因为我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还仅仅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不用每一次吵架都自己憋到内伤，最后却不了了之。”

    “所以……我现在过的挺好，你得偿所愿，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天意……所以你不用觉得愧疚，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你可以好好过你想要的人生。”

    “我想要的人生……”方哲凝着安然，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眸色闪动。

    “是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安然嘴唇翕动，却没再下去，在尚能控制自己情绪之时转过身去，“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安然离了方哲，直到进了楼门，才终于控制不住地干呕了几声。她一直有这个毛病，情绪紧张或激动的时候容易反胃干呕，医生是神经性的，不是什么大问题。方哲也知道她这个毛病，所以她不能让他看到，不想让他认为他还能轻易地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安然快步上楼回家，又到卫生间干呕了几下，才回了黑漆漆的卧室。

    她是过得挺好的，她不是撒谎，不是死要面子的强撑，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空闲时间陪陪家人、谈谈恋爱，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不在意方哲了。

    直到今天真的见到他，面对他，她才发现过得好不好和是不是真的彻底放下，好像并不是一回事。

    空荡荡的大街，偶尔有车飞驰而过，路边的公车站，尚有三四个晚归的人等着末班车。

    方哲靠在广告牌上，想着安然刚刚的话。他应该感到高兴，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他是应该高兴的……他当然高兴……

    至于他想要的人生……

    “你没事吧？”

    方哲回过神，一个白领模样的女孩儿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包纸巾。

    方哲没应，狼狈地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