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少年在什么,谢清霁没听懂。
谢清霁只从少年的装束上分辨出他并不是飘渺宗的弟子,便沉默地看着他,以不变应万变。
谢清霁不回话,少年也不尴尬,他挠了挠头,笑得眉眼弯弯,爽朗道:“我开玩笑啦!你也是来参加入门试炼的吗?我叫迟舟,你呢?”
少年眼底有着好奇,清澈的眼一眨不眨地望过来。
入门试炼?
谢清霁略一思忖,很快明白过来。
一个宗门想要维持地位和实力,就得不断吸收新鲜血液,飘渺宗是修仙道第一宗门,深谙这道理。
每年这个时候,飘渺宗都会举办入门试炼,安全无恙通过试炼的人,就能成为飘渺宗的新入门弟子。
谢清霁心念微动,一个想法冒上来,他顺着少年的话往下接:“嗯。”
嗯完看少年仍旧眼巴巴地看着他,谢清霁迟疑了一下,眼角瞥见天边弯月,现编了个名字:“弧月。”
少年终于和“同道中人”互通了姓名,哎了一声,正打算什么,却被一声怒喝打断了:“迟舟!”
他一个激灵,转头就看见拐角处有人健步如飞地走了出来,满面怒容,看样子气得不轻。
少年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就往谢清霁身后缩,缩到一半想起来不能拿刚认识的好兄弟来当挡箭牌,于是他又顽强地探出头来,飞快地认错三连:“我错了我忏悔我有罪!”
来人是负责安顿看管新弟子的管事,刚任职不久,一板一眼地按着规矩办事,生怕出现一点纰漏。
偏生上任不过三天,就来了个最大的麻烦。
他风风火火地赶到两人面前,正打算看看这回迟舟又拽了谁来一起造作,结果看清了谢清霁容貌,脚步一顿。
片刻后他神色古怪地确认道:“你是君上屋里跑出来的那位?”
两刻钟后,管事带着两条尾巴回到迟舟的住处。
将某个试图凑热闹的人扔回屋里,哐一声关上门,管事转头看谢清霁。
少年有些清瘦,背挺得笔直,视线落在旁边一棵歪脖子树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份有些尴尬不明,这气质倒是很稳。
管事在飘渺宗待了很久了,见多了形形色色各种人事,对这种状况波澜不惊,认出谢清霁之后立刻就传讯给上头。
他没有直接联系司暮君的权力,通讯符一层层传上去,等了好一阵,才收到司暮君的回复——一张潦草凌乱写着个“可”字的通讯符,浸满了酒气。
他低头看通讯符,再次确认了一遍:“君上可,那既然你选择参加试炼,又和迟舟认识,那我便将你们安排一处住——他爱胡闹,你别跟着闹就成。”
谢清霁心司暮都醉得不成人样了,八成都没仔细看通讯符,随就给回复了这话他当然不会出来,只淡淡应了声好。
管事还待吩咐几句,门被拉开,迟舟探出脑袋,振振有词地辩驳:“这不是胡闹——君子去看风景,怎么能是胡闹呢,这顶多算是件优雅的——”
管事弯腰抄起一块石头砸过去,迟舟笑嘻嘻地缩到门后,催促:“好啦好啦规矩我最懂了,我来给弧月,时间不早了,您快回去歇息吧!”
催走了管事,时间也不早了,迟舟邀着新室友一块去洗漱。
谢清霁摇了摇头,他独来独往惯了,能和刚认识的人一屋同住都已是难得,这邀请自然不会应下的。
迟舟见他实在不愿,也不强求,简单了位置,自己先去了。
少年一走,屋里恢复寂静。谢清霁站在属于他的床铺面前,竟觉一丝荒谬的寂寥感涌上心头。
他其实不是爱悲春伤秋的人,只是这接连发生的事叫有些他措不及——于这尘世间而言或许已过百年,但对他来,只是睁眼闭眼两天之间。
谢清霁站了片刻,定了定心神,开始整理床铺。
他以前独居飘渺峰时也是不让弟子们来伺候的,更多时候都是随捏团雪人,或者折根树枝,用术法拟成人,替他收拾。
不过现在灵力凝滞着,没法用术法,只能自己亲收拾了。
这些事谢清霁倒也不是不会,只是因为少做而显得有些生疏,那锦被也只是普通的锦被,比不得他屋里的柔软和服帖。
于是等到迟舟推门而入,谢清霁都还在和那总翘起一角的被角作斗争。
少年错愕地看着他,讷讷道:“弧月,你铺被子的技术真好”
平整洁净,一丝不苟可他们等会儿不是要睡觉了吗!
谢清霁动作一顿,闷头沉默了一会,从怅然中抽身。
他转身,正打算去洗漱歇息,结果一抬眼就被一团金灿灿晃花了眼,呼吸都一窒。
少年已经飞快地脱了鞋袜外衣蹦上了床。他穿着一身金丝里衣,正利落地抖被子,看起来像个会动的大金块。
向来偏爱素净的谢清霁语言不能,久久不出话来。
他自觉这样盯着人看很失礼,强行让自己转开了视线,但片刻后又被吸引了目光。
迟舟的被子抖开之后也是金灿灿的
迟舟注意到他的注视,停下动作,挠着头嘿嘿一笑:“是不是太亮了些我们家就喜欢金色,我爹妈怕我离家不习惯,给我塞了很多惯用的东西来。你讨厌吗?”
他们家是御封的第一皇商,钱多,什么都喜欢弄成金灿灿的,这颜色显富贵——皇朝以玄色为尊,民间并不禁金黄色。
谢清霁那点怅然被震飞九霄云外,他将视线收回来,轻声道了句无妨,也去洗漱了。
回来时迟舟已钻进被窝只露出个脑袋来,谢清霁将嵌着夜明珠的灯盏合上,动作轻巧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少年闹腾了一个晚上,早就困了,偏又惦记着方才管事的“君上”,扯着谢清霁开夜谈会。他没什么心眼,三言两句就先把自己身世抖了个干净,又好奇地问谢清霁。
谢清霁哪回答的出什么,只能半真半假含糊着应了两声。
好在迟舟很快就困得撑不住了,呼吸渐渐绵长,熟睡过去。
温和轻柔的月光从半掩的窗投射进来,恰好落在谢清霁枕边。
他耳边是迟舟平稳的呼吸,眼底映着一片月色,沉默着睁着眼望了许久,才渐渐有了些真实感。
他真的,变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了。
抛却了风止君的壳子,眼下的他,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甚至身不由己,连是否能留在飘渺宗都要听别人摆布。
谢清霁一时觉得微妙又新奇,琢磨了许久,沉沉呼出一口气。
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走一步算一步罢,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先留在飘渺宗,尽快将修为提上来。
还有那件未完成的事情
某个模糊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少年长睫微微颤了颤,眼底复又卷起一丝沉重。
倦意一点点卷席而来,这具身体到底比不得从前,谢清霁抵不过困倦,缓缓闭了眼。
将将要入睡前,他又想起来一件事。
——既然他是夺舍重生,那他原本的身体
还在无归崖下吗?
翌日一大早,报时钟声准时响起。
迟舟本还想赖床,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结果就和穿戴整齐正准备推门出去看看的谢清霁对上了眼。
迟舟懵了一瞬,迟钝地眨了眨眼,然后反应过来飞快地往身上套衣服:“弧月等等我!”
匆匆收拾完,去集合的路上,迟舟简单给谢清霁解释。
“飘渺宗的入门试炼呢,一共有三回,第一回是报名,早就结束了,筛掉了一些年龄不符合的人,第二回呢,就是现在。”
迟舟掰着指数,“这些课据就是第二回试炼——我们已经上过好几天了,课程是长老们随定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罩着你的!”
迟舟刚拍着胸膛担保完,一转头就看见谢清霁认真地望着他,眼眸明亮,神情专注,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讲什么惊世大道理的错觉。
他默默住了口,觉得有点承受不来——弧月怎么看起来这么乖!
此时太阳才初初升起,阳光还不热烈,温温柔柔地落在谢清霁身上,将他清冷的气质都软化了些。
迟舟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以前常常见到的,那种名门望族里的公子,一言一行端庄雅正,矜持又贵气——当然弧月要比他们更好看许多。
迟舟他亲娘其实一度想将他培养成这样的公子,可惜迟舟自跳脱,始终定不下心来装个端正模样,大大辜负了他阿娘的殷切盼望。
不过现在
迟舟看着身旁少年,不自觉也挺直了脊背,步伐都沉稳了些。
谢清霁两人今天来的比较晚,其他人都已经早早坐着等授课长老了,见到两人过来,互相望了望,眼里有好奇有疑虑,还有满满的防备。
拜入飘渺宗的名额有限,突然多了个竞争对,大家自然是警惕的,更何况,在这之前,他们还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迟舟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心思还算细腻,一下便发现了不对,他疑惑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发现平时和他玩得好的几个少年都躲开了他的视线。
迟舟皱了皱眉,耳尖的听见有人在声讨论。
“就是他么?据后头有人呢。”
“他看起来好弱好瘦啊。我戳一戳他会将他戳散吗?”
“可能就是太弱了,才找关系硬塞到我们这儿来”
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话语还恶毒不了哪里去,只是各种胡乱猜测少不了。
迟舟听得有些生气。
他昨晚已经从谢清霁含糊的话语中给脑补了一出“娇弱少年无依无靠被迫出走,坚强不屈誓要自强自立”的凄惨戏本,眼下听着别人胡乱编排谢清霁,立刻就要挽起袖子打架。
谢清霁自然也听见了这些话,不过他没太在意,见迟舟情绪愤愤,迟疑了片刻,他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臂,一触即分:“长老来了。”
迟舟被他的话带开了注意力,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这一眼,他就变了脸色。
周围的议论纷纷也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中,谢清霁听见方才还信誓旦旦要罩着他的新室友正以气声绝望又窒息地问他,“弧月,你的脑子好使吗?”
谢清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