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我。”宋誉点头点的毫不犹豫，毫不羞愧，“反正过去的宋誉在宋府就没什么存在感，当时大家都忙着救人，周围乱糟糟的，根本没人顾得上搭理我，我不过就是顺势摘了片荷叶，沾水胡乱擦了两把而已。”

    叶青嘴角抽了抽，“所以你根本和李修祁就是一丘之貉，还好意思我腹黑？”

    至此她总算对宋誉产生了除逗比属性之外，近乎全新的认知了。

    宋誉嘿嘿一笑，“我当时就是鬼使神差那么做了，并且在看到宋祥忠被人捞上来浑身湿透的样子，我

    居然感觉很痛快。然后就听阿泽跟我名义的爹，要我以后跟着他，做他的伴读，而我爹他当即就答应了。”

    宋誉的笑容看上去还是那么没心没肺，让人瞧不出丝毫阴霾，可叶青却隐约从他的叙述中感觉到了违和。

    宋誉比她穿越到这里要早十年，可这十年之久竟然没有让他对宋府的人生出亲人的感情，尤其是他只将大哥宋祥忠直呼其名，还口口声声称其为“那嫡出大哥”，起他爹宋大人时，又只是“名义上的爹”。

    他这种略显刻意疏离的话方式，显然是没能将宋家当作自己的家。

    据叶青对宋誉的了解，她相信他并不是那种冷漠无情，不懂得感恩的人，相反，她甚至觉得他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她如此想来，越发觉得他对宋家感情淡漠，也许是另有原因。

    “你”叶青斟酌着开口，“认识你这么久，倒是头一次听你提起家里的事。”

    宋誉笑了笑，咬了一口松子酥饼，将茶壶塞给绿芜，“没水了，劳烦绿芜丫头跑一趟，给咱们续一壶热茶去，顺便在找老刘要一盘豌豆黄。”

    绿芜接过茶壶，却只看着叶青，见叶青点了头，她才拿着茶壶出去了。

    宋誉这才，“我跟你一样，穿来之后，脑海中还

    残存了前身主人的记忆，原来的宋誉在宋家是个没了母亲的庶子，他的母亲是个身份低微的通房侍妾，因此他从受尽了亲生父亲的忽略和府中其他人的厌恶、嘲弄，尤其是大夫人所生的几个嫡子，他们从不将宋誉当人看，受欺负那是家常便饭。”

    魂魄穿越的事情玄之又玄，未免被人当作异类，这些话他只能跟叶青私下。

    他饮了一口冷茶，味道有些苦涩，让他不由皱了皱眉，“我刚醒来时没人搭理，后来丫鬟们发现我还活着，才禀明了大夫人，送饭送汤药进来，卧病那段时日，从未见过宋誉的亲爹来探望过一次。”

    叶青皱眉，“宋府的人竟这般无情？太过分了！”

    宋誉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再后来我可以下

    地行走，就遇上了阿泽，没多久我便离开了宋府。之后再过了几年，秦妃殁了，阿泽也不再受皇上宠爱，被削减了参政之权，加上姚氏对阿泽的忌惮，宋府的人见形势不妙，立即对外撇清与我的关系，如今虽没有明着将我逐出，却俨然当作没我这个子弟了。”

    叶青心中五味杂陈，过去她并没想过宋誉穿越后的身世竟是这般坎坷，难怪他从不提起家人，难怪他就算过了十年仍对这里没什么归属感。

    她沉默片刻，“这就等于你根本没在宋府成长过，除了各种不愉快的记忆，你没受过他们半点关怀，难怪你对宋府、对那些人没有感情了。”

    宋誉咧嘴笑了，点头道，“就是这样，所以我很少回去，起初看我攀上了雍王，他们对我态度变得好了

    些，可后来我很快发现，所谓的好都是假象。”

    叶青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自嘲的意思，她想想已经大概猜到都发生了什么，一个异世而来的魂魄本能地寻求亲情的支撑，可最终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利用罢了。

    她心中替宋誉不平，语气低沉地，“他们既然没将你当作一家人，你也不必拿他们当亲人了，以后除了雍王府，我家你也能随便去得，我与你作为同样穿来的战友，我也会一直挺你的。”

    她顿了顿，认真地补充道，“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样。”

    宋誉怔怔地望着叶青，他逐渐收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心中的苦涩像是找到了出口，争相漫溢而

    出，他此刻再笑不出来，却感觉好过了许多。

    他低下头，盯着坐席上萝草编织的花纹，“叶青，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虽然穿越到了穷苦人家，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可你家里人却友爱和睦。无论是过去的艰难日子，还是如今平顺安康的日子，大家都能为彼此着想。”

    “我却不一样，我穿来之后始终感觉自己在漂泊，没办法真正属于自己归处。阿泽他对我很好，他是我两辈子加起来最好的兄弟，我也的确早已将王府当作自己的家，可那终究不一样。叶青，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感受。”

    宋誉到这抬起头来，眼神炯炯。“我想家了，我想未来那个时代我所拥有过的一切，我想回去，并且

    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这个念头。”

    话题谈论到这里，伴随绿芜的推门声戛然而止。

    绿芜一拿着茶壶，另一提着个食盒，她放下东西，“刘管事为了答谢姑娘屡次提点之恩，他做了两样他最拿的点心，锦丝蟹肉春卷和梅子豆沙馅的寿带仙桃，请姑娘不要嫌弃。奴婢看姑娘爱吃豌豆黄，又额外要他多装了些。就想着咱们今晚上吃这些，就省得再生火做饭了。”

    宋誉也笑道，“老刘做的这锦丝春卷好吃的很，馅儿是几种蔬菜和新鲜蟹肉调的，鲜甜而爽脆，是宫中常用的点心花样。”

    “哦？那我们今日可有口福了。”叶青着，伸掂了掂那食盒，果然份量沉的坠，她笑着夸绿芜，

    “好丫头，知道给咱们家省着了，看来我方才跟你的话，你都听进心里去了，以后咱们可再接再厉啊。”

    出了雍王府，叶青骑着马被冷风一吹，顿觉头目清明了许多。

    她没有回应宋誉的话，是因为他的问题太突然也太沉重，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是支持他保留初心吗？

    还是告诉他，既来之则安之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