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煦追问：“我确认一下，你是想减肥吗？”

    兰宝不敢，过了好半晌，才点了头。

    韩煦的脸绷了起来，颇为懊恼自己，他为什么这么蠢呢？那时候是，现在也是。

    他后来总是想起他最后一次见兰宝，兰宝瘦了许多，把他吓了一跳：“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我很担心。你怎么瘦成这样？”

    兰宝瑟缩着，一惊一乍的，像是被什么吓坏了，眼神闪烁，被问急了，就抬头偷偷地觑韩煦一下，他那时瘦的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都没什么肉了，下巴尖尖，衬托地一双圆眼睛特别大，弥漫着潮湿的雾气，仿佛韩煦再多逼问一句，他就要哭起来了，那般可怜。

    韩煦觉得他每看自己一眼，都是在用细的针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扎一下：“你别害怕。”

    兰宝低着头：“对不起……”

    韩煦于心不忍，只得：“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找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好不好？”

    兰宝一声不吭：“谢谢你。我老是麻烦你。”

    韩煦想，等到兰宝不那么害怕了，他再来问好了。可等他一走，兰宝就跑了，只每两个月收到兰宝的汇款和只言片语，再之后，就被告知兰宝车祸死了。

    韩煦整夜整夜地想起兰宝最后看他那一眼，泛着水光，孤独害怕，他是想什么？如果他那时坚持问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那个当时让兰宝不敢开口的忌惮之事是不是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韩煦回过神，兰宝还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呢，他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兰宝轻声：“我……我不好意思……”

    他以为这没什么，抬头却见韩煦一直以来的温柔渐敛，审慎严肃到让兰宝也跟着紧张起来，觉得自己犯下滔天大错。

    韩煦问：“你把我介绍给你妈妈，我是你的好朋友，是不是？”

    兰宝点头。

    韩煦：“可既然如此，你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和我心里话？”

    不敢。兰宝看着韩煦的模样，更不敢了，他都没见过韩煦这么凶，为什么呀？为什么对他那么凶啊？只是没敢告诉他自己想减肥而已啊。

    “我很难过，宝。”韩煦，“你明明想减肥，我不知道，还喂你吃那么多，让你过得不开心，我却还在那自鸣得意地以为自己是为朋友好。”

    兰宝看他这么自责，心慌起来：“不是，不是，怎么能怪你？都怪我不告诉你。你也是好意，是我太懦弱了。”

    韩煦：“我想了两天，你要减肥，胡乱节食太不健康。明天开始我陪你做运动。”

    兰宝猛地点头：“好，好，明天就开始吗？”

    “明天早点五点半起床。我们去跑步。”大抵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吓到宝了，韩煦的神情温和了下来，“以后有什么难处，有什么我为难了你的，你尽管直接告诉我，好不好？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

    韩煦郑重地最后问了一遍：“宝，你确定你要减肥？”

    兰宝怔了下，还是嗯了一声。

    “好。”韩煦，“虽然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好的，但你下定了决心，我就会帮你。”

    韩煦稍微有点明白了前未婚妻对他的话——

    兰宝于你而言是特别的。

    他现在发现了，兰宝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他的心绪，他一直以来造的好好先生的准则总会被兰宝乱。就像刚才那样，失去控制，被兰宝的一个眼神牵着走。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设成震动的闹铃响起来。

    韩煦很快醒了，把对床的兰宝叫醒。

    这是第一天，韩煦没有让兰宝跑太久，只慢跑了十五分钟，跑到有点出汗为止，只是十五分钟兰宝就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韩煦气都没乱。

    韩煦：“是你自己要减肥的，我答应了你，我就会监督着你，不会让你偷懒的。”

    兰宝怕怕的，其实他今天就跑的好累了。

    上辈子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减肥的，冯璐嫌弃他又丑又胖，新婚之夜就没准他上床，后来也不许他亲近，他就立志减肥——减不下来。

    所以直到冯璐坠楼，他都没摸到人的手，更别做那些更羞羞的事了，再后来他成了穷光蛋，肥肉和他口袋里的钱一样迅速地消失，不过那时已经没有女人对他看得上眼了。毕竟谁也不想嫁给一个背了一屁股债的穷鬼啊。他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回寝室抹了把汗，换了衣服，再去食堂吃早饭。兰宝自己狠心只盛了平时一半的食物，还是韩煦给他添了一些上去，加到平时的七八成：“一下子就少吃那么多身体会受不了的，别心急，慢慢来。”

    兰宝运动了以后就饿，粥和馒头下了肚，肚子里还是空空的。

    没过两天，班上就有人兰宝和韩煦天天早上去跑步了，之前就有人议论他们两个，大家都苦哈哈吃食堂，就他们俩天天大鱼大肉。

    “兰宝，你每天跑步是为了减肥吗？”

    兰宝羞赧地承认了。

    有揶揄的同学便嬉笑起来：“减什么呀？宝，你现在的身材就很不错了，肥而不腻，不用减，不用减。”

    爸爸妈妈和韩煦他不必减肥是一种意思，同样的话从这些人的嘴巴里出来又是另一种意思，截然不同。

    兰宝也想过会被嘲笑，学生时代的嘲笑有时候没有特别深刻的理由，就是孩子们天生的恶意，取绰号，开玩笑，班上必须要有几个人承担被嘲笑的对象，其貌不扬的、胆懦弱的人往往首当其冲，而兰宝一个人就把这些元素都占了。

    不过好歹现在有韩煦陪他，他也不奢望众星捧月有一堆朋友，只要有那么三两个知心朋友，在将来可以一直一直都是朋友就够了。

    兰宝因为有韩煦罩着，韩煦可是一来就为了兰宝把开玩笑的人进医院了，所以大家也不怎么敢对他太过分。

    女生里还有个女孩子被欺负的厉害，她是乡下来的，戴个眼镜，瘦瘦的柴火妞，跟初中生一样，脸上长了不少痘痘，挺自卑的，走路都是盯着脚尖走，名字也土，叫“唐有娣”。

    兰宝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得罪了其他女孩子，反正他注意到的时候女孩子们就在排挤招娣了，见她就管她叫美女，引得班上一些男生也起哄跟着喊。

    有一天上音乐课。

    交谊舞。

    老师要求男女一组。

    忘了谁带的头，有人开始哄闹着喊兰宝和唐有娣的名字，还鼓掌：“你们俩一组啊，多般配啊，男帅女美，天生一对！”

    兰宝尴尬的不得了，看看人家女孩子，耳根通红，都在发抖了，头都抬不起来了，兰宝他不是真的孩，心里承受能力挺好的，女孩子比男孩子要名声多了，哪受得了。

    韩煦往他身前一站，冷冷地扫视上蹿下跳的几个人，他们就跟被冻住似的，霎时噤声，甚至有点不寒而栗。韩煦平时是个很好话的人，除了不太爱管事，这样板起脸来，没想到会这么吓人。

    兰宝这边的压力顿时就轻了，他们就都转去调侃唐有娣。

    “你跟她一组呗。”

    “让我摸唐有娣的手？”

    “噫，你了丑女的名字。”

    “真恶心，我要回去刷牙。”

    兰宝看着唐有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真是可怜，忍不住：“你们太过分了吧？人家一个女孩子，你们礼貌一点。”

    这下又把他自己扯了进去，男生们就笑话：“怎么？心疼你老婆啊？”

    “就知道你喜欢她。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么心疼你就跟她一起跳舞呗，本来就让你们一组嘛。”

    “正好正好，也算是造福班上的男同胞了。”

    兰宝一时纠结。他看唐有娣都快哭了。

    他是不嫌弃唐有娣，搭档也没关系，但是恐怕同学会起哄得更厉害，女孩子脸皮薄，会不会害她更受不了啊。

    要么还是去问问好了。

    兰宝想着，正要走过去。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他回头，韩煦：“我们一组吧。”

    兰宝怔了怔。

    老师默默地：“我最好男女一组。”

    韩煦转头对老师：“我和兰宝一组。”

    老师：“男女……”

    韩煦重复：“我和兰宝一组。”

    老师沉默了下：“好吧，也不是不可以……”

    韩煦拉着兰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