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来的时候, 已经快要天亮了, 医院里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住院的部分起来去洗刷，再就是一些准备住院排队的。

    陈燃握着陈白的手，脸色苍白，当年记着胖子的好, 也是因为陈婷华的事，那时候胖子帮了不少忙，虽年少，这次一样, 看见陈白躺在床上的时候, 他几乎就知道为什么陈燃会害怕, 那种感觉，很像。

    胖子绕到陈燃身边, 手里拎着个袋子，应该是出门着急, 随便塞了两件衣服进去，他把东西放到旁边的柜子里，拍了拍陈燃的肩膀。

    “没事, 我刚问护士了, 就是环境和空气因素，加上水土不服，病毒感染，所以才会高烧昏厥, 还有，也可能加上突然而来的压力，扛不住，就倒下了，护士过不了多久就醒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陈燃摸了把脸，走廊上有人看热闹把头放到玻璃框上，胖子去把帘子放了下来。

    “我觉得，你就是有点反应过激了，本身这个行业做了这么多年，我真没见过你这么不管不顾，她这么好？”

    胖子故意开玩笑，床上那人皱着眉头，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里还低低了句什么，陈燃趴上去听，怎么也听不明白。

    “胖子，我现在很乱，你知道吗，下午出事的时候，我巴不得自己趁机退了娱乐圈，我喜欢拍戏，可我最近越来越受不了自己的隐私被全方位公诸于世，就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摆在那里任人参观。

    尤其还有白，她不一样，我眼里的她，就是一个女孩，想过一辈子的老婆，她看我的时候，也跟其他人不一样，总而言之，别人喜欢的我，是被神化了的，在电视剧里的我，而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我。

    只有她，无论是哪一个我，她都见过，最糟糕不过。”

    胖子拉过来另外的凳子，陈白已经有转醒的意思了，手摸来摸去，险些摸到胖子，陈燃一把拍开胖子的手。

    “真是无情无义的家伙，听你有事，我立刻赶了过来，又是飞机又是汽车，你看看，风尘仆仆瘦了多少斤。”

    “你就这样对我，忘恩负义的家伙，得亏乐还要我好好照顾你呢，哎，白醒了啊。”

    突如其来的转弯，陈燃连忙回头。

    陈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虽然脑子昏昏沉沉，可是自己身处何地她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胖子，你怎么来了。”

    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不由得哎了一声，“我怎么来医院了啊，明明好像还在酒店跟他吵架，被气晕了？”

    陈白噘着嘴，想起来吵架的原因，对那个拉着自己手的人怒气未消。

    “对，就是被他气晕的，你俩可真是一对活宝。”

    胖子笑起来，正好护士开了门，准备抽血。

    “一会儿血项送去检查，没问题的话，下午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好，谢谢护士。”

    胖子送走抽了三管血的护士，又转过头来趣陈燃，“听见了没，下午就可以出院了，我也是佩服你，白，照我，你们赶紧领证得了，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我怕陈燃自己命不保，你可不知道，他昨晚怎么......”

    “胖子！”

    陈燃终于开了口，阻止胖子继续下去。

    “你帮我们去买点饭，我不方便出。”

    “行，你们先聊着，我出去后别忘了反锁一下门，医院楼底下有听你消息的粉丝和记者呢。”

    胖子从窗户看出去，天蒙蒙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毅力促使他们风雨无阻，任劳任怨的。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本来陈白还想着怎么找个台阶下，毕竟没跟陈燃真正意义上吵过架，从前他是老板，更多时候都是自己主动低头认错，如今虽然看起来身份转变了，她成了他的女朋友，可是，相处的态度和模式转换的太快，以至于就算陈燃做错了事，她总觉得有一万种理由可以原谅。

    没想到陈燃居然主动低头开口认错，到底，这件事其实他们两个都没有错，非要扯出个一二三来，无非就是因为陈燃身份的特殊性，孙文英的无理取闹，引发的不可收拾。

    “其实，你也没错，就是孙阿姨过分了些，好吧。”

    陈白反手回握住陈燃的手，鼻音很重，这次病毒感冒来势汹汹，她怕传染给他，于是从桌上拿了一个医用口罩带上，只露出两只大眼睛。

    “你今天戏份很重，得早点去做准备，而且，看你这红眼圈，估计一晚上没休息好，要不然让莉莉姐跟导演一下，今天减去一半的拍摄内容，明天加把劲补出来。”

    陈白想找手机，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

    “你也没带手机？”

    陈白伸着手，看他还是不知所措的样子，浑身出了冷汗。

    “昨晚出来的着急，哪里顾得上带手机，刚才的住院费，还是胖子补交的。”

    陈燃盯着输液瓶，马上就要滴完了。

    “哦，一会儿得用一下胖子的手机，昨天托你的福，肯定上头条了，祁红一准看见我们的新闻，你没带手机，我也没带，回去的时候，恐怕就被她到关机了。

    你帮我记着点，给祁红回个电话，我怕她一着急赶到乐山。”

    “好，我不会忘，你现在什么感觉，还晕不晕了，要不要喝点水。”

    这样温柔好脾气的陈燃，让陈白很是不适应。

    “我挺好的，一会儿让胖子帮忙办一下出院吧，从到大，我还没因为感冒发烧住过院呢，这辈子也算经历过了，对了，剧本你带了吗，要不要先开口。”

    陈白抬头，正好看见点滴完了，顺手自己按了床头铃，不多会儿护士便把针头拔了，留下留置针。

    “我今天不想去拍了。”

    陈燃呐呐的，好看的人怎么作都好看，明明折腾了一晚上，眼圈都是红的，可他整个人的感觉又像是颓废的王子，优雅迷人。

    “去吧，我没事，你要是留下来，回头记者又不知道怎么写你好了，戏霸大闹片场，无缘无故毁约爽拍，偶像素质继续改进提升，别让莉莉姐为难了。”

    乐山的两个组，一个是陈燃的古装大戏，另外就是秦博源的那部戏了。

    孙文英自认为替儿子才出了口恶气，又跟着秦博源的助理在酒店开了一间房，等秦博源下戏就等到三更半夜。

    他敲门的时候，孙文英已经迷迷糊糊穿着衣服睡下了，猛的惊醒，赶紧去给秦博源开门。

    “还有两个时天就亮了，我不想再多什么，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是，从今往后，我希望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不要再干涉我的任何私事。

    你要是能做到，我可以在S市为你买一套房，咱们各自安好，要是觉得难以控制自己，还想替我处理所有事情，那么你还是回老家吧，我长到这么大，不想再让你帮忙拿主意了。”

    秦博源从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如今的这样不留颜面，孙文英心里难受到无法自持，却还是只能愣愣站在原地，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多的儿子，盛气凌人的指责自己。

    之前秦博源的父亲秦书同，莫名其妙出了车祸，从那以后，秦博源对待她的态度就有些变化了，虽然不明显，可是抵触情绪稍一显露，便无处可藏了。

    “博源，其实你一直在怪我对不对，你不是不想让妈妈管你，是在憎恨妈妈当年跟你爸爸吵架，对不对？”

    孙文英声嘶力竭，好似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面前那个人却一动不动，就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更像是失望透顶，不愿分辩。

    “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是我的错，我哪里有错，博源？

    我是你妈妈，是他秦书同的妻子，我做错了什么？

    为了他，我生下你，在家里专门照顾你，辞去了本来的工作，他呢，屡次传出跟同事的流言，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容忍的。我也不例外，我只不过是去他公司找了那个女人，让她不要再纠缠你爸爸，她跳楼是她自己的原因，那是她自觉羞耻，没脸活在世上，那是她活该。

    博源，你爸爸竟然为了那个女的，跟我吵架，赌气开车，出了车祸，你得庆幸的是，我提前给他买了保险，否则我们孤儿寡母，我连你上学的钱都拿不出来。”

    秦博源冷哼了几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慈母的话。

    那场吵架已经不限于吵了，孙文英把他关在房间里，自己则和秦书同在客厅了起来，能动手的，都被用作了武器，连那台电视都没放过，家里地上一片狼藉。

    等门锁开了的时候，秦书同已经开车走了。

    孙文英蹲在地上抱着头哭，那一刻，秦博源内心是震惊的，与邻里关系看起来和善的爸妈，突然之间爆发的一场战争，让他对生活美满产生了极端误解。

    “你爸是混蛋！”

    这句话在那个下午被孙文英念叨了几十遍，以至于十几年后的今天，秦博源闭上眼睛还能想到那一刻。

    秦书同开着车，直接扎到了河里，人没救上来，保险公司赔了钱，孙文英在外面哭的悲天遁地，秦博源觉得可怕，却又不上来哪里可怕。

    就像一场蓄意谋杀一样，生完气的秦书同，被推搡着开着下了河，一切都不是偶然，却又像是必然。

    这样冲动的情况下，如果孙文英那个时候能拉住秦书同，也许结局不会这样凄惨，一发不可收拾。

    至少秦博源还有爸爸。

    “对，他是混蛋，你高尚，你伟大，你做什么都对。”

    秦博源下定决心，不跟她吵，因为一旦吵架，会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孙文英不折不扣的儿子，除了吵架，一无是处。

    那些年里，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孙文英的臆想，那个被她逼着跳了楼的姑娘，听本来已经定了亲，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的，她去公司一闹，姑娘被人退了亲，那个年代，退亲已经是奇耻大辱了。

    事实上，秦书同跟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那时候，很多人都会在背地里戳孙文英的脊梁骨，就是因为这件事，有一顿时间里，孙文英是不爱出门的，秦博源也一样，不过他只是因为秦书同死了。

    如果没有陈白那一段时间的安慰，也许自己就堕落了，真的挺不过去了。

    陈白经常偷着往他家跑，孙文英不喜欢她，所以她基本上都找准孙文英不在的时候，讨好似的去逗秦博源欢喜。

    万幸，秦博源的成绩和人缘都没受到影响，反而愈发努力，整个年级里，秦博源就是优生代表，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这样，你真的就高兴了。”

    秦博源眼睛里的冷漠，激怒了本就委屈的孙文英，她上前，扬起胳膊，本来可以躲开的，可秦博源非但没有动，还拿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去。

    “吧，吧，开心就好。”

    他，眼角却憋出两行泪来。

    孙文英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不认识了一样，她哆嗦的把手抽了回来，继而捂着自己的脸隐隐哭出声来。

    “博源，妈不是故意的。”

    “道歉如果有用的话，那我爸是不是也能活过来，那个跳楼的阿姨，是不是也能重新嫁人，如果能，我接受你的道歉。”

    其实有句话秦博源没问出口，如果道歉，能让时光倒流，回到曾经的高中时代，回到陈白眼里只有自己的时候，那他一定接受孙文英的道歉。

    可惜，世界上根本没有时光机器，他们只能被动往前走，不能往回看。

    那些曾经以为必然会留在身边的人和事，到头来都会一样一样离开，谁都不能例外。

    秦博源握紧了拳头，却始终砸不下去。

    当年孙文英给他填了几份出国申请，再没有征得他同意的前提下，安排了他即将走的路。

    其实秦博源知道，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所以才会需要孙文英来安排出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当时孙文英的安排是最好的，最倾尽所有的。

    孙文英不富裕，却舍得把钱全都花在秦博源身上，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他那里，因为她憎恨周围的一切，就像她憎恨当年为何家庭破碎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邻居街坊一样。

    生活美满幸福的陈家，成了她首要厌恶对象，所以才会对整日阳光灿烂的陈白，最是厌烦。

    明明她的头顶都是乌云密布了，这个女孩还像是肆无忌惮盛开的花，到处招摇，就像那个跳楼的女人，明明做错事情的是她，可是她跳了楼，所有的指责便全都朝向自己，舆论的压力，有时候能让一个人心里更加扭曲变态。

    正常人会反思，孙文英不会，她只会觉得，是因为太弱，才给他们任意评判的机会，所以她要秦博源变强，变得成为左邻右舍眼里高不可攀的存在，让他们望尘莫及。

    所以，当秦博源出国之后，她得意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孤苦一人，可她觉得，生活有了奔头。

    “你到底要妈妈怎么办，为了你，我已经低头了，跟陈白低头好好话了，你还要妈妈怎么办，博源，你，如果妈妈能做到，都会去做，只要你能跟妈妈好好话，就算让妈去跪下求她，我也愿意。”

    偏激的孙文英，此刻因为情绪过于亢奋激动，变得有些不可理喻起来，就连赌气出来的话，都让秦博源觉得，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要降临到自己头上，这么多的不堪，匪夷所思。

    “你要跪就去跪吧，跪到白做我女朋友，跪到她愿意嫁给我。”

    秦博源当然知道，孙文英不会真的去下跪，她每次都会以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言辞，逼迫自己一步步退让，放弃原则，就跟当年出国一样。

    他叹了口气，复又道，“妈，我没什么要求了，只希望你跟我好好活着，别再迁怒旁人了，白跟我，已经完了，再不可能了。”

    他走的时候，给孙文英留了一份外卖，闹了这么久，没好好吃顿饭，真的有些狼狈无力了。

    秦博源这些日子的颓废，孙文英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在电话通完之后，赶到乐山，只想看看为什么，难道那个到处招摇的女孩就那样好，让他时隔多年，仍旧放不下。

    这次来，更加印证了自己看法，那女孩不光招摇，还朝三暮四，左右摇摆，喜新厌旧。

    这么快，就跟别人在一起了，还当众接吻。

    她看见秦博源当时的表情了，所以，她愿意忍让，愿意接纳她，只要她肯定回头。

    孙文英开电视，里面的新闻让她安静的吃着饭，就像多年来一直淡然对待的新闻联播一样，她以为，作为妈妈，该管的事情，还是应该偷偷管的，孩子再大，也是自己的孩子。

    王莉因为陈燃的事情，已经忙了几个来回了，熟悉的几大媒体纷纷采访，要不是有人暗中压下来，这一波风言风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度过。

    “哎，听了吗，他女朋友还在住院呢。”

    罗宁跟胡玲并排坐着，不远处的陈燃正在化妆，头套带了很久，让他略微有些心浮气躁了。

    “天下大乱喽！”

    胡玲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由得了个哈欠，徐制片晚上没出息的摸到她的房间，一晚上都不消停，如今还要赶自己过来拍戏，男人，果然都是无情无义，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的家伙。

    要不是徐制片又给她拉了个广告，她才没心思继续跟他纠缠呢，胸大无脑，现在新闻上都用这个词来形容她，饶是再傻的人，也不愿意被冠上花瓶的名号。

    “乱什么呢，我看陈燃巴不得这样，热度起来，广告商最喜欢，不是关乎原则的绯闻，他们乐见其成呢。”

    这些套路都是罗宁经常玩的，当然，她的那些头条，多半是自己花钱请了摄像去偷拍，然后状若无意发布到网上，头条哪是那么容易得的。

    也得有人愿意看才是，陈燃现在这个情形，是个人都想跟着插一脚，所以，罗宁早就有所准备了。

    她偷偷看了眼胡玲，那人心不在焉的摸着自己的指甲，不由得心里冷笑，这师妹，还是X传媒想顶替她的人选，就这样的智商，这样的手段，迟早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今天的戏，不是跳水就是跳崖，还是自己要求编剧按照自己的想法改的，多出来的镜头，衬托了女主的勇敢果断。

    陈燃站在悬崖上，负手而立，风吹来，汩汩而动的清泉沿着崖边成银线滑落，清脆的撞击声，让崖顶的三人凝心聚气。

    三大高手崖顶对决，陈燃忽然遭受旁边暗器袭击，就在生死攸关之际，女一罗宁横空出现，抱起陈燃连续倒滑几步，最后稳稳撑在石头前，一脸的大义凛然。

    罗宁单手抱他，另外一只手持剑，飒爽英姿，对面两个高手无不唏嘘垂涎。

    女主因美貌著称，在江湖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两大高手也不例外。

    “美人，跟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罗宁一个旋转，“卑鄙人。”

    随即扔剑，抱起陈燃，威压起，两人从崖顶跳下，本来戏里写的是，落下水里，生死不明，谁知道罗宁擅自改了情景。

    在两人落下之际，她忽然跟陈燃面对面，嘴对嘴的亲了起来，这下子，监视器里看他们的导演也懵了，这都改的什么乱七八糟啊。

    明明要面对生死离别了，男主女主暂不相见的情景，却又搞起了流连忘返，“咔！”

    陈燃听见动静，连忙推开罗宁，因为两人的威压线很近，他没敢再动作，只等着彻底降落在地，才跟她保持了距离，顺便使劲擦了下嘴巴。

    “真是个疯子。”

    罗宁目的达到，自然也不再计较什么，请来的摄像应该把刚才那一幕拍上了，宣传公司文案已经做好，只等明日头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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