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风冷, 陈爸让陈白出门买两瓶醋, 他跟祁红在家包水饺，是买醋，其实就是出去遛闺女。

    逢年过节，有些人家里的闺女儿子没回家，有些人的回家了, 如何对外不那么高调的宣布自己女儿回来了，走街串巷无疑是好办法。

    陈白裹紧了羽绒服，又戴上一顶帽子，揣了几块钱就出门了。

    路过那座桥, 上面已经没人, 她蹦跶着, 这样才感觉一丝暖意，路灯晕黄, 沿街的饭馆很多都关门回家了，年关之际, 做生意的也都冷清起来。

    陈白去了不远处的商店，跟那边的老板客套了几句，拎着两瓶醋往回溜达。

    有家面馆还开着门, 飘出来的牛肉香气引得她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

    那家牛肉面馆开了好多年, 时候陈白经常跟秦博源去吃，多半是陈爸不在家的时候。

    她把醋往口袋里一揣，大摇大摆过去找了个座，“李阿姨, 我要一碗面，多加香菜多加葱花。”

    “白回来了啊，没听你爸妈讲呢，晚上怎么还出来吃饭，今晚不是在家吃饺子吗？”

    李阿姨刚端了几碗面出来，陈白顺着她的身影看过去，好像在那窝着吃饭的几个人，是下午在桥上写生的那些。

    她不由得多看了一会，画画的学生一般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看着他们，陈白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年轻，真好啊。

    “你今年没带男朋友回来吗，前些日子你爸妈还，今年你交了个人很好的男朋友，我们还以为今年就带回家了呢，你得抓紧，你看咱们这里的姑娘，二十出头就结婚了，你虽然不大，可也不了。”

    听着她的唠叨，陈白憨憨的笑了几下，低头开始往碗里加醋，她喜欢吃酸的，所以每次都要加很多醋，旁边那人看了她一眼，也不准备言语。

    毕竟关系不熟，而且以后也没算怎么多接触。

    “云西，今晚住哪，听叶老师的意思，还得再待几天，今天传回去的这些画，很多角度她都不满意。”

    “对啊，这鬼天气，实在太让人难受，我带了两副护膝，冻得照样哆嗦，手都不听使唤。”

    “大家再坚持几天，其实主要是取这里的人文风景，画笔略微粗糙一些没关系，但要有个性鲜明的特征，还有，尽量与从前的那些传统画分离出来，回去之后，每个人都有半个月的假期，还有，国家法定节假日不是三倍工资吗，我们奖金翻四倍，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可是，为了国际画展，我们还得继续。”

    听到这些话，他们吃的好像更开心了些。

    陈白快速扒拉了几口，先把上面的香菜都挑拣干净，又吃光葱花，最后才开始吸面。

    兴许是那些人去问老板附近住宿的事情，陈白起身，两瓶醋在口袋里晃了晃，没碎，她心翼翼去跟老板娘招呼，准备走，却被她叫住。

    “对对，我倒忘了，你们跟着她，她家旁边有个民宿不错，最近正好出租，你们这些学生，估计要好些日子，以前我也见过有写生的过来，可没有这个季节来的，你们跟着她去吧，这么晚了，赶紧安定下来。

    白，正好，顺路，你带着些同学去你隔壁的民宿。”

    着，还偷偷挤了个眼，这些动作陈白都明白，她家隔壁不远处的民宿，每回都会给李阿姨不少回扣，这叫介绍费。

    陈白看了他们几眼，干干净净，都是好学生的样子，于是点点头，自己走在前面，后面呼啦啦跟了一群人，陈白颇有种大姐大的感觉。

    走起路来，不由得趾高气扬，虎虎生风了。

    陆云西只见过陈白一次，那一次还是她和陈燃一起，化妆精致，做事谨慎，那一次，自己也是穿了正装，现在跟一群实习生一起，穿的也都是休闲服，头发没有吹上去，乖顺的搭在前额，她认不出也是情理之中。

    “你们大几了，怎么这个时间来写生。”

    陈白回头，有几个男生兴奋的走到她旁边，对于女孩子，这些散发着青春荷尔蒙的男生，总是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

    他们搓了搓手，捏在耳朵上，“有任务，所以才选这个时间，姐姐，你是本地人吗，我们大四了，正好实习的。”

    “哦，那难怪了，好好画，中央美院的吗？”

    “对啊，对啊，我们是美院的，你不会也是吧，大几了？”越越来劲，那男生的牙齿笑起来很白，陆云西觉得他们的讨好有些太谄媚了，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只是，很快就被风吹散了，这天寒地冻的，没人在乎他的一声提醒。

    陈白属于那种很有两性人缘的类型，不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容易吸引。

    只是，这种人往往神经大条而不自知。

    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着，往前下桥的时候，被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正好被陆云西下意识的扶住，陈白低头了声谢谢，心里却暗道不好。

    那两瓶醋，猛地一对，瞬间一股凉意沿着大腿就流了下来，瓶子碎了。

    旁边那几个人鼻子抽了抽，“姐姐，你吃醋了？”

    陈白尴尬的笑笑，破了瓶子的醋很快变凉，陆云西看着她变色的脸，满身的醋味，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个，实在倒霉，不好意思，你们先往前走着，我再去买两瓶醋，就在那边，蝴蝶路灯对面就是，你们自己去吧。”

    完，正准备跑，却被陆云西拉住。

    “有事？”

    陈白纳闷，却见那人低下头，将她衣服口袋冒出来的玻璃碴子一点一点捡出来，然后起身，也并未多什么。

    陆云西很少戴眼镜，这几天跟着写生，因为头发乖顺，又加上黑框眼镜的缘故，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些学生气。

    “你长得好眼熟啊，我们仿佛在哪里见过？”

    旁边传来唏嘘声，“姐姐搭讪的方式太老套了，不过我喜欢，你看看我，是不是也在前生哪个时候见过？”

    几个大男生开着玩笑，陆云西别过脸去，双手重新插回口袋里。

    “你们真是，不聊了，白。”

    她跑起来就像只大白鹅，这是陆云西第一感觉，但是，好像莫名的有些可爱了。

    办了入住，陆云西交了半个月的押金，把房子里的燃气都试了一遍。

    基本上都是两个男生住一间，他自己住在阁楼顶上。

    开窗户，深夜里还有人在放烟花。

    陆云西看着旁边那个房子，不知为何，心里竟然隐隐希望那扇窗户那个门能在他的守望中慢慢开。

    等了一会，兴许觉得自己神经质了，所以笑笑，正准备走，那门竟然真的开了。

    心有灵犀一般，陈白披着被子，把自己的羽绒服晾在露台上，转身看着满天的星星，在露台上蹦跶了几下，又去端地上的花盆。

    陆云西觉得自己像个贼一样，偷偷窥视那个女孩。

    好像听到什么动静，陈白忽然抱着被子往屋里跑，门咣当一声合上了。

    陆云西吁了口气，不知为何，竟然出了一身大汗。

    除夕夜，陈白终于想起里给陈燃电话，那人听上去声音不悦，或者正在克制自己发脾气，陈白偷偷在电话里亲了他一口，陈燃这才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燃捏着手机，了个哈欠。

    “好不容易回来过年，我怎么也得元宵节过后回去吧，要不然陈爸陈妈肯定对你有意见，认为你压迫剥削我。”

    陈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发现谈恋爱也有谈恋爱的好处，起码可以拿陈爸祁红做挡箭牌，光明正大要假期。

    果然，陈燃半天没话，“那我应该什么时候过去，要带些什么礼物才好，毕竟，你看我是你男朋友，不是都要上门拜访的吗，我要不然初二过去？”

    “别！”

    想起家里那群七大姑八大姨，陈白脑袋都要大了。

    要是陈燃这个时间来，肯定要被拉着评头论足一番的，普通人还好，他一个偶像明星，过来这不是找刺激吗。

    “你什么意思啊，陈白，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何况我一个大老爷们，你还想藏着掖着。”

    陈燃有些愤愤不平，自然想不到陈白在考虑些什么。

    “那你晚点来，我们这边太热闹，乱七八糟的亲戚也多，很多我都对不上号，你要想来也没关系，那你初六以后再过来，那会儿基本上人少了，一起来吃饭。”

    听她这样，陈燃才舒服一些。

    “那你可准了，不许反悔。”

    “当然，到时候你可准备好纸笔，我们家很多人都是你的粉丝，有你忙的。”

    陈白跟着笑，两个人就像傻瓜一样，一人拿着一个手机，“陈燃，快起来，看！”

    “什么！”

    几乎同时，陈燃从被窝里窜了出来，也顾不上没穿鞋子，接着去了窗户边上。

    “好多烟花啊！”

    “是啊，好多烟花啊。”

    不一样的天空，却都在普天同庆，陈燃看着花样繁多，颜色各异的烟花，忽然间都变成了一张脸，陈白，陈白。

    陆云西托着脸看她，她已经站在那里发花痴很久了，倒是一副不错的构图。

    他拿出笔，很快草草了事，速写了一幅人物画。

    人群里不扎眼的人，单独放在露台上，竟然意想不到的夺目，陆云西摇摇头，看了下手表，是该下去给家里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