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不敢再话, 他甚至连身体都僵住，半天也不敢动一下。

    陆修静可以听见陆离将呼吸声都屏住了, 受主人控制的细细的呼吸声——他竟紧张成那样，连呼吸的声音都嫌太大。

    陆修静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是乱的。

    他脑海里全是陆离略带湿润的双眼, 而双眼的主人就那么地看着他, 带着畏惧、惊慌, 却又因被他牢牢地掌控住, 而随着他每一个可能的动作而颤抖。

    这是他不该有的想法。

    陆修静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着。

    长途之下还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和车，到了主宅，他应该很容易就睡的, 可是他的大脑就是那么清晰，陆离在那边动一动, 他这边就能感觉得到！

    陆离长大了。

    早在看见他和萧腾拍戏的时候, 他就已经察觉到陆离长大了。

    后来的云天涧，今晚的主宅客房——原来陆离长得这么大了。

    陆离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心跳也渐渐缓和了回去。

    这是凑巧，陆离想。

    这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陆修静刚才一定没有别的意思, 云天涧里只是一个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吗？

    这个晚上陆离再也不敢平躺回去了。

    整晚，陆修静脑子里全是陆离的眼睛, 黑暗中凌乱的额发下那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还有……压住陆离时躯体特别的触感。也许他太久没伴儿了, 所以才会眷恋人体的温度。

    第二天早上醒来，陆离却是在陆修静怀里醒来的。

    这着实难清楚是谁的原因, 也许是陆离睡着睡着就窝到陆修静怀里去了，也也许是陆修静半夜里把人给搂了过来。

    不管怎么样，他们却搂在了一起。

    陆离比陆修静先醒，而察觉到自己被他抱着——他反射性就把他给推开了，因为两个人都有点往床边的缘故，这么一推，陆修静直接滚到了床下。

    “砰！”地一声，陆修静滚到床下后当然就醒了。

    陆离跪坐在床上，目光有些诡异地看着他。

    “你——”陆修静捂着撞到床边柜的头，出口一个字，面色就变了，他隐隐约约记得陆离推他时的感觉，也就是，陆离推他的时候，他抱着他。

    “不管怎么样。”陆离勉强压下刚醒来时的慌乱，斟酌了一下词句，“太爷爷那边……”

    陆修静从地上爬了起来，面色颇不好看地瞥了陆离一眼：“我知道。”

    陆离转开了头，暗道他睡相好得要命，一定是陆修静主动搂的他。

    陆修静面色很是难看换衣服，然后直接进了隔间。

    陆离在外头换衣服，换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男人早上起来……

    陆修静去了隔间……

    他出来之后，陆离就盯着他看了。

    陆修静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换衣服，陆离道：“现在在户口本上，你还是我的父亲。”

    陆修静动作一顿，仿佛他这话长了刺刺到了他：“我会记得把你迁出去的。”

    陆离显然关注点不在这儿：“你要知道，道德层面上——”

    “陆离！”陆修静冷冷喝道。

    陆离捏了捏拳头，勉强面不改色地道：“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有道德的约束——”

    陆修静理也不理他，直接出去，还甩上了门。

    “砰”地一声，主宅里醒来的人当然都听见了。

    陆老太爷莫名其妙地看着走出房门的人：“吃火.药了？”

    陆修静面色很不好看，但是对上陆老太爷，还是压下了显而易见的不悦：“爷爷，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就回去？”陆老太爷当时就沉下了脸，虽然往年里陆修静也只是来半天，然后留陆离陪他，但是今年他可是延迟到快过元宵节才来多的，竟然这么快就要回去？

    “……只是提前安排了飞机。”陆修静走到陆老太爷身边，扶他。

    陆老太爷站起身眯起眼睛看他，道：“我听到你们房里的动静了，怎么，离惹你不满了？”

    他虽然是陆离惹他不满，可很明显，他潜台词就是陆修静这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大过年的竟然还让他不省心。

    陆修静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道：“没事。”

    陆老太爷好巧不巧地就想起上回陆离给他的报告，因为《凌云记》在热播的缘故，他在荧屏里看见了游旋，这几天电视剧已经播到了最后几集，元宵节大概就播完了，卡春节档卡得十分之准。

    陆老太爷认为，陆离和游旋在一个剧组拍戏，当然是受着委屈的。

    “你的私生活，按理来我不该多什么。”

    陆修静动作一顿，差点以为陆老太爷发现了！

    “可是。”陆老太爷用拐杖指了指电视，那电视还没开着，因为陆家大早上都不许看电视的，所以还是黑屏，“现在离和你一个公司，你若要和公司里其他人发展点什么——”

    “爷爷！”

    “你得顾虑一下离的心情。”

    陆修静登时认为这是陆离报告了。早先陆离在陆老太爷这边的时候陆老太爷没来得及敲他，如今这么一，肯定是陆离报告！

    陆修静沉着脸没有话，陆老太爷瞥了他一眼，道：“你们公司有个艺人和离长得有几分相似，我查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资料有点问题。”

    陆修静皱了眉头。

    陆老太爷道：“本来想深查的，不过想来想去，这事还是交给你自己，你自己去查吧，别真牵扯到了离……”

    陆老太爷将这事情交给他无非是因为这事可能和陆离有关，陆修静目光微动，道：“是哪一个？”

    陆老太爷没好气地道：“就是和你不清不白的那一个。”

    陆修静：“……”

    陆离洗漱好了走了出来，全身上下都穿好了衣服。

    陆老太爷道：“留下吃早餐，飞机没那么早吧？”

    陆修静沉默了，他当然开不了口拒绝，也没有理由。

    陆修博和陆修远不多时都出了来，见到他叫了一声二哥，也没别的话好，坐下来吃早餐。陆修静的大哥已经回自个儿家那边住了，主宅这边，也就剩下他们几个。

    陆修静吃早餐时那个沉默，陆老太爷想让陆修静多和陆离几句话，陆修静没什么反应，陆离也只当没听懂陆老太爷的意思。

    没多久，陆修静就准备走了。

    陆老太爷忍不住叹气，拉着陆离，要去送他。

    已近元宵节了，原本陆老太爷是想让陆修静和陆离一起回去的，但是陆修静连回程的机票都早早地订好了，这时候再订陆离的也来不及。

    眼瞅着都送陆修静出门了，陆老太爷道：“你以后要多顾着离一点，知道吗？”

    陆修静的眼神就往陆离那儿看去了，陆离不过抬了抬头，很快又低下。

    陆修静道：“爷爷，赌约。”

    陆老太爷便皱着眉头道：“再怎么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帮——那个游旋……”

    陆修静面色一沉，立时便想什么，陆离看他在陆老太爷面前还往自己这里看一眼，明显就是觉得是他的报告。于是他递了一个讽刺的眼神过去——如果他什么也没做，他就是想报告那也不了啊？

    陆修静的脸登时黑了。

    陆老太爷道：“明年你们来，我可不想见到你们这样。”

    陆修静没有话，陆离应了一声是。

    ※

    开机日期提早至三月十五，安娜还给了他们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六月金凤奖预热，提名名单里就有陆离和周子易！

    《凌云记》入围了金凤奖！而周子易获得的是最佳男主角提名，陆离获得的是最佳男配角提名。

    绿叶群里登时礼花遍布，萧腾带头鼓掌，然后大家一溜烟地发了鼓掌的图片排起了队伍。

    “张林奕入围了吗？”群里陆离问。

    萧腾道：“以他的实力当然能入围，不过金凤奖限定出道十年之内，不然这么多老戏骨摆哪儿去？所以张林奕是不会有提名的。”

    周子易道：“你们觉得我们得奖的概率有多少！[星星眼]”

    付允岚道：“我觉得很大。”

    入围的那些名单已经公布了出来，这虽然只是预热，但是最终名单八.九不离十。这些电视剧里《欢天喜地神仙乐》也入围了，还有张林奕主演的《医者》，秦齐主演的《非你不可》等等等等，这两年之内的电视剧入围了十部，到最终名单还会刷掉一两个下来。电视剧和演员的作用相辅相成，《凌云记》势头很好，收视率极高。虽然有春节档加上首播的卫视正因《欢天喜地》系列聚焦了大众目光的原因，可是，《凌云记》本身的优秀不容置疑，主演们的演技都是不错的。

    最佳男配角中，《凌云记》便有两个人入围，一个是陆离，一个是游旋。陆离入围的片段就是那一场哭戏，能哭得戏外的人肝肠寸断，这演技自然不容置疑。

    “《徒》的拍摄不会太久，但是，也未必赶得上金凤奖。”

    《徒》只是主讲谈恋爱，拍摄便会简单不少，不过，要拍几个月，这种那种的耽误之下，还是很容易赶不上的。

    “也不知道剧组能不能让我去参加这个金凤奖。”陆离带着些憧憬地道，“我觉得……”

    他后面了一个省略号，显然是羞于启齿。

    他觉得自己能获奖！

    萧腾和付允岚也觉得能，前者是单纯希望陆离获奖，后者则是认为其他入围的人包括游旋，演的没有陆离好。

    “可以的。”徐怀峰道，“金凤奖只不过是一个晚上，《徒》的拍摄在东南荆山。你们到时候可以坐车赶回来。”

    陆离连忙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三月十五，陆离进了剧组，因为周子易那边也要参加电视剧的试镜，安娜准备给他俩都要一个助理。陆离没要，暂时还不想要。

    原本的时候只是因为缺钱，后来他发现助理基本上是艺人忙起来以后给艺人买饭买水递东西的。和萧腾在一个剧组里，萧腾也没有助理，他有一整个经纪人的团队，不过萧腾喜欢“自由”，而他——他是不会和萧腾拍那啥戏，有助理在觉得怪怪的。他准备等这部戏拍完之后再去选一个助理。

    拍摄《徒》的是一位姓叶的导演，出乎陆离预料的是，这位姓叶的导演在圈内地位不低，可以是孙成渠赵宇刚级别的人物。哪怕没有那两人资历久，但叶导的作品也是不容觑。

    到时候的《师》，这位叶导演叶庆也会是主导演。

    开机仪式上沈长歌来了，众人摆香祭拜后，陆离发现主演竟然只有他和萧腾两个人。约莫因为这部戏是恋爱戏，明明和《师》是同一个故事演化而成，但是他们的演员阵容却了许多许多许多……

    叶庆似乎有些不苟言笑的样子，不过他和沈长歌倒是相谈甚欢。

    沈长歌是这部《徒》的编剧，而且这一回他会跟组，也就是，他会全程看萧腾和陆离怎么演。

    萧腾穿上古装化了妆之后，显然便有一代宗师俊美非凡的模样。

    萧腾其实比陆离没大多少，他们俩是同学，甚至陆离因为真实出生日期“不详”，可能还比他大。不过这妆容一上，看起来萧腾就比陆离大了。

    陆离演的则是少年时。

    《徒》的剧情有些平淡，尤其是前期。

    开头沈长歌已经是倪天衍的徒弟了，十五六岁，天资卓越，每天他便是跟着倪天衍修炼，然后得他指导剑术丹术。倪天衍为人少言寡语，只和沈长歌在一起时话多一点。他为人师表，因为修为的缘故看起来年轻，对待沈长歌，却如师如父。

    第一个gaochao是英雄救美。年幼的沈长歌好奇地在太衍山里逛，逛着逛着就因为想破山里的迷阵而走入了深处……深处迷障众多，他还被毒物给咬了。年幼的沈长歌被困在这山中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毒素侵蚀了他的修为，而他渐渐地既觉得冷又觉得饿，倪天衍便如一道光，将这迷雾劈开，然后，把他抱了出去。

    整部剧本几乎全是他和萧腾的对手戏。

    为了入戏，平日里陆离都叫萧腾师父。

    萧腾老神在在地摸陆离的头，总是道一句乖徒儿，两个人嘻嘻哈哈的，便是不苟言笑的叶导也忍不住露出些笑意来。

    “他们俩的感觉真不错。”叶导道。

    沈长歌点了点头，但是眉目之间却不见多少轻松的神色。萧腾和陆离是平辈，因此再怎么喊师父徒儿，他们都不会有真正师徒的感觉。

    演到第二个gaochao的时候，沈长歌就开始挑刺了。

    第二个gaochao，是十六七岁的沈长歌跟随师妹去采桃花花瓣。

    这个师妹是太衍丹峰的最一个师妹，比沈长歌还几岁。

    师妹采桃花花瓣想做桃花羹，还偷偷和沈长歌把桃花放到洗澡水里能让人变得香喷喷又漂亮。

    沈长歌信了，而且沈长歌心动了。

    沈长歌和自家师妹去采了一大堆桃花花瓣，然后，他把那一大堆桃花花瓣放到了自己的浴桶里。

    一连洗了几天，沈长歌都觉得十分美滋滋。其实到底有什么用处，他也没觉出来。不过，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也十分有孝心地想让自己师父也享受桃花花瓣澡。

    于是，沈长歌就偷偷往倪天衍的浴池里放了许许多多的桃花花瓣。

    众所周知，花瓣泡在水里久了，里头的颜色就会渗透出来。这太衍乃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实在的，这花中的虫子——当然，沈长歌和霍宁黛两师兄妹是不会把虫子采进去的，但是，这花瓣就算洗得非常干净，渗在水里，那也看起来脏。

    倪天衍就觉得不对劲，然后他泡浴池的时候就把一边“伺候”的沈长歌拎了出去。

    沈长歌花瓣只撒到一半呢，没想到就被师父发现了自己的动作，他非常可惜自己的花瓣，但是他向来“听话”，于是也没有吭声。

    倪天衍三令五申不让他把花瓣扔到他的浴池里。沈长歌听了，但他找了一个阵法，让自己和倪天衍的屋子外开满了桃花。然后，那桃花便从早到晚一直飘着，洋洋洒洒仿佛落雪一样。

    沈长歌对这部分的戏份要求极高。

    叶庆虽然要求高，不过有几个镜头他都是过了的，可是沈长歌却不满意。

    背景之上，沈长歌托人买了大批的桃花花瓣，而且还是新鲜的，人工将这花瓣从天际撒下。

    窗外漫天桃花，窗内的木桌之上，倪天衍让沈长歌好好背书，不要老是伸长脖子去接桃花花瓣。

    萧腾和陆离演了半天才让沈长歌满意，但是再之后的镜头，却死也过不了了。

    沈长歌趴在桌子上，莹莹玉简之下放着的是一本页面老旧的黄纸书。黄纸书上，玉简之下，一朵桃花花瓣就夹在那里。沈长歌百无聊赖地用指尖碰一下碰一下。然后倪天衍坐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搂了过去。

    沈长歌十分顺从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倪天衍将玉简拿开，指着书页对他道：“字亦有灵，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由玉简传入脑中。你现在看点书，好好琢磨这字中的灵性……”

    沈长歌在他怀里钻了钻，然后抱住他的腰撒娇道：“那以后师父替玉简把字传入我的脑中，我不就不用看书了吗？”

    倪天衍的动作就僵了一僵。

    剧本之中，这旁边写了大大两个字：“动心”，所以倪天衍在这时候是起了对自己徒弟的爱意的。

    萧腾当然演的十分到位，自从《夏季微凉》之后，他和陆离可是百毒不侵！连舌吻都能过去，这种戏，case！

    但是现实中的沈长歌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到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先把这一段跳了过去。

    “你们得培养一下感情。”沈长歌道，“我的意思是，那方面的感情。”

    萧腾和陆离诡异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对沈长歌道：“沈先生，我们俩是哥们。”

    “我知道。”沈长歌平静地道，“但是在戏里面，你们得互相喜欢。”

    这当然了，演员演戏的时候就要入戏。

    因为沈长歌的要求，萧腾和陆离平时都开始如戏中一样相处，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努力让自己怀着爱意。

    《徒》里最暧昧的戏份就是沈长歌十八岁的时候。

    前面许多戏份拉过，镜头都是沈长歌如以往一般努力学习，偶尔走神，有时候去丹峰和自己师妹采采桃花瓣练练丹，有时候在和师父同一间的屋子里入定，修行。

    没有入定的时候，他会在外面练剑。

    屋子外头漫天的桃花阵法早已被他撤掉了，可是倪天衍却立了一个新的。倪天衍的桃花落得很有美感，比先前沈长歌弄的还要好看。

    沈长歌十八岁了，有一日，他看黄纸书看腻了，又拿起玉简想要直接把东西一股脑地塞进灵识里。

    倪天衍想要锻炼他的悟性和毅力，因此逼着他在二十岁之前自行领悟。

    但是他当然是想要偷懒的，当倪天衍进门来的时候，沈长歌立刻装睡，他抱着自己的书和玉简，睡在榻上仿佛睡得十分地沉。

    倪天衍过去，轻轻地把他手中的东西抽出来，然后，又脱下自己的衣服盖上了他。

    修行了这么久，其实盖不盖衣服又有什么紧要的呢？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大抵就是一片爱徒之心吧。

    然后镜头拉远，倪天衍慢慢俯身下去，亲吻沈长歌的唇瓣。

    这是《徒》中第一场吻戏，但也是完全没有正面拍摄到的吻戏。

    陆离问过沈长歌，剧中的沈长歌那时是醒着的吗？沈长歌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也不知道。

    镜头只拍了床榻的一角，只拍到他们两人的衣衫和倪天衍的腿。但是沈长歌要求萧腾要真的亲下去，而且拍了好几次，简直连叶导都忍不住出声问他：“你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感觉呢？其实沈长歌自己都不太明白。

    后来的剧情急转直下，珈蓝山上，沈长歌忽然对倪天衍表白，倪天衍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然后一天比一天冷待他，甚至不愿意看见他一眼，把他从太衍山自己的居所里赶了下去。

    萧腾不太明白为什么剧情是这样的，前半段好像都是倪天衍动了心，沈长歌没动心，怎么到后面沈长歌忽然表白，倪天衍还那么无情地拒绝了呢？

    沈长歌只道：“我不会解释，这剧中的一切，都需要你们自己去悟。”

    这怎么悟呢？

    萧腾和陆离两个人晚上约在了一起，然后对坐着研究这个剧本。

    荆山的住宿条件并不能算很好，比起酒店甚至旅馆来都差远了。

    现在不过春天，天气渐渐转暖，万物复苏，这外头的虫子叫啊，那也是整晚地唧唧，几乎不让人有睡着的时候。

    不过，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萧腾和陆离看了许多遍剧本，仍旧觉得这个剧本有问题，前半段明明就是徒弟天真傻傻的——虽然人设上写明了这个徒弟天资卓绝，是个非常厉害的天才，但是，是倪天衍动了心，徒弟没有动心，怎么到后半段就忽然急转直下了呢？

    陆离看着看着道：“会不会我是装的啊？”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自己在当成沈长歌了，虽然这部电影的编剧也叫沈长歌迷之尴尬，但是久而久之，那就习惯了。

    “有可能。”萧腾点头。

    倪天衍亲沈长歌的时候，陆离倾向认为沈长歌是清醒的。

    沈长歌也有可能是不清醒的，因为以人物设定来，倪天衍的修为很高，如果自己的徒弟没睡着，他应该能察觉到。一旦察觉到，他又怎么会直接亲下去呢？既然倪天衍不可能在徒弟清醒的时候亲下去，那么就是，沈长歌没醒，或者，他用什么办法瞒过了倪天衍。

    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后沈长歌一定知道倪天衍对他有不纯洁的感情。可是，一直到珈蓝山上，沈长歌都没什么表现，他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只除了那次被狠狠拒绝的告白。

    然后沈长歌就入魔了。

    《天衍长歌》之中，对沈长歌的入魔算是详写的，他是遭人陷害，加上自己又有些自暴自弃，一时击之下竟然回不了头。他本和天下正道一起对抗妖魔，最后反而自己入了魔道。如此天才堕入魔道，着实令人唏嘘。

    但这剧本里的入魔却不是详写。

    再见，就是入魔了。

    不像《天衍长歌》，《天衍长歌》的入魔是直接跳到最后一段的，当初陆离曾经背过沈长歌的台词——“两百年前的珈蓝山”“两年前的渝州城”……

    而这部剧本终结在渝州城这一段戏里。

    沈长歌入魔了，他众叛亲离！

    在渝州城中，倪天衍寻到过他一次。

    那一次，沈长歌将他拉上床榻，主动亲了上去。

    “我喜欢你。”

    “……”

    “你喜欢我。”

    “……”

    “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

    之后有没有发生过更深入的事情，他们看剧本也没看出什么。渝州城的戏份之时，在《天衍长歌》已经是天下宗门和妖魔冲突过好几次了。《徒》省略了大部分宗门和妖魔冲突的戏码，可以，前半段就像是恋爱甜剧，人物出场得极少，主要就是倪天衍和沈长歌两个人。而后半段参与进来的演员终于多了起来，但那仍像是背景板，着重点还是沈长歌和倪天衍两个人。

    而他们两个人……

    真奇怪。

    虽然是师徒恋，但是这部影片从头到尾都没展现过师徒恋的“艰难”。宗门都不知道这件事，倪天衍和沈长歌，上半部分像是倪天衍单恋，下半部分像是沈长歌单恋。倪天衍单恋的部分。跳过了许多镜头，沈长歌单恋的部分，倒是没跳过多少镜头。

    叶庆道：“虽然陆离的演技比萧腾好些，不过……”不过他也要求太高了。

    沈长歌竟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来，吸了一口。然后他吸了一口就被呛到了，连连咳嗽了几下，把烟给弄掉了。

    叶庆道：“抽不来何必抽呢？”

    沈长歌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道：“他们俩的感觉，不够！”

    然后，他去找了萧腾。

    陆离双眼含情脉脉方面，很明显要比萧腾精湛得多。只不过，这剧本之中满怀情意地看着心上人的镜头，多是属于萧腾的。在上半段的最后那一段时刻，倪天衍几乎时时用那种含着情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徒弟。他的表情很淡，连偷看的动作都是那么自然，但是他的双眼满含情意。

    他们这一拍戏拍到五月底，金凤奖很快就要开始了。

    正好，他们那天中午可以请假，从那天中午请到第二天中午，剧组刚好把他们俩不在的少数镜头给拍掉。

    早上起来，沈长歌也没让他们演戏，他让他们坐在一起，对视。

    萧腾和陆离对视了不到一分钟，就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沈先生，这个，我们要看多久啊？”

    沈长歌道：“你们要像看着自己心上人一样看着对方。”顿了一顿然后道，“我什么时候停，你们再停。”

    从早上到中午这段时间有好几个时，他们如果要这么看着几个时，那可就尴尬了。

    两个人大眼瞪眼，没多久，他们就撑不下去了。

    其实陆离还好，因为萧腾明显要比他不自在。两个人对视时如果有一个人更加不自在，要么另外一个人会被他带着不自在起来，要么，另外一个本来不自在的人可能反而更加自在了一点。

    “专心。”沈长歌低低地了这么两个字，然后萧腾忍不住静下了心。

    他与陆离对视，两个人的眼中都含着情意，而且都倒映着对方。陆离的眼睛仿佛泛着波光的水，而那粼粼波光全是情意。

    看着看着萧腾有些恍惚，虽然陆离的目光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腾……”陆离忽然道。

    萧腾忽然移开了视线，道：“那个，我们，这个……”他半天一句话也没有出来，然后，向沈长歌道歉道：“对不起沈先生，我又半途而废了。”

    沈长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觉得可以过关了。”

    萧腾愣了一下。

    沈长歌让他们补上了几个镜头。

    无一例外，全是倪天衍目含深情地看着沈长歌的镜头。

    萧腾拍完之后一身的冷汗，陆离欲言又止，萧腾却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安娜来接陆离，陆离换装卸妆然后又化了新的妆容，金凤奖萧腾的那部“霸道校草爱上我”也是有入围的，只不过萧腾去只是陪剧组其他人，连陪跑都算不上。

    琳达也来接萧腾，本是要让萧腾参加金凤奖的，萧腾却摇了摇头，迟疑道：“不，我得先缓一缓。”

    琳达一脸奇怪：“缓一缓？缓什么？”

    萧腾难以启齿，陆离大约明白为什么，可是想要两句，萧腾却又阻止了他：“我分得清楚的，没关系。”

    陆离只能跟着安娜走了，去参加这两年一度的金凤奖。

    “怎么回事？”安娜在车里奇怪地道，她看见萧腾和琳达了，但是萧腾竟然没跟着琳达走，而且还摇了摇头。

    “腾他不想参加这一届的金凤奖。”陆离简单地道，但是具体的事情，却没有。

    在沈长歌让他们对视之时，萧腾显然被他带入了戏。

    往日里他们不是没有带入过戏，可是沈长歌让他们对视那么久，就是明他们平时入戏得不够。因为他们太熟了，对彼此很难有那一份暧昧，若要连眼中都带上爱意，陆离能演得出来，对于萧腾来，却是难。

    偏偏沈长歌要求又高，不允许萧腾表现的爱意只流露在表面。

    方才……

    陆离也觉得脑袋有点晕。

    演《夏季微凉》舌吻都能过去，这一次，他和萧腾难道会因为这部戏而带歪了感觉？这也太……

    车入了高速，两个时之后，方才到了京都金凤奖颁奖典礼的现场。

    陆离下了车，一阵闪光灯照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保安挡了大部分人，安娜替他挡了另一部分，走入颁奖典礼的现场，安娜和他在侍者的带领下走上铺了红毯的阶梯，然后，安娜找到了座位，让陆离坐在了周子易的旁边。

    “戏拍得怎么样？”周子易难得穿着西装，连头发都剪了一个，这样子比早先少了许多学校里混混的气质，完全就像是一个优雅贵公子。

    陆离入座，道：“还好。”犹豫了一下，没有萧腾的异样。

    “我在群里艾特你们，你们都没反应。”

    陆离呆了呆，道：“哦，忘了看手机了。”

    然后他把手机开，发现群里大家都在话呢，萧腾本来也发过几句的，但是后来仿佛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发过一句。付允岚则和徐怀峰在分析如今已确定名单的这些人，最后，他们认定，周子易的表现要比入围的其他人好，而陆离的表现也比入围的其他人好。所以，他们俩很有可能都能得到金凤奖。

    “两年一度的金凤奖颁奖典礼，相信在座的大家都对这场盛会十分期待……”女主持人过一通客套话后终于进入了正题，带着甜美的笑容，道，“首先，让我们看看入围的嘉宾有——”

    “最佳男配角：《非你不可》陶崎——”舞台大荧幕上出现了《非你不可》的陶崎片段，主持人开始描述陶崎在《非你不可》之中表现的优点。

    “《医者》赵宏斌——”

    “《欢天喜地神仙乐》江流——”

    “……”

    “《凌云记》游旋——”

    “《凌云记》陆离——”舞台大荧幕上终于出现了自己，陆离一阵心跳，站起身来对着镜头致意挥手。主持人在陆离饰演的陆悠然出现在荧幕上时，忍不住感慨地道：“《凌云记》这一场哭戏，直接让凌云记又破了一点收视率，观众们被这真情实感的哭戏感染，大过年地泪洒枕巾——”

    底下人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凌云记》两个人入围这最佳男配角，也不知道最后会花落谁家呢？”

    很明显，陆离是最后一个入围最佳男配角的了，陆离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金凤奖的最佳男配角并不会在报名字时有什么特殊排位，可是，为了博人眼球的缘故，最后一个报到的往往都不会是得奖的。

    “本届金凤奖最佳男配角的得主是——”

    陆离提心吊胆。

    “《凌云记》——”

    “游旋！”

    满座的掌声，陆离的心脏仿佛坐了一个过山车，机械式地跟着鼓掌，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背上全是汗水，而且现在心脏都还跳得十分地快。

    “怎么回事？”周子易象征性地鼓掌应付了镜头，低声和陆离咬耳朵道，“游旋又没你演的好。”

    陆离道：“金凤奖水分不多，一般不会出错。”

    周子易却是十分不满，在他看来，江流的演技也和游旋不相上下，只不过江流已经是一线流量了，因此评审考虑的时候会对演技有更加要求，金凤奖原本就与电视剧本身的流量有关系，综合所述，游旋是新人，《凌云记》又是爆红电视剧——可是同在《凌云记》的陆离也比他演得好啊！

    “本届金凤奖的最佳男主角得主是——”

    “《凌云记》——周子易！”

    周子易站了起来，带着笑容上台致辞，他的腹稿是早已准备好的，而他也很自信自己能得到这个奖项。

    大家听到周子易的自信腹稿后都忍不住笑了，毕竟这么实诚地自己认为能得奖的还是少数的。大家都希望得一个谦逊的名头，谁会自己一定能得奖呢？哪怕是得了奖之后感想，那也不能自己觉得一定能得啊。

    然后，周子易拿了奖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恭喜。”陆离声地道。

    周子易道：“你头上都是汗。”

    陆离擦了一擦，苦笑道：“我到底还是太紧张了。”

    其实，游旋的演技也不差，他的哭戏虽然上了热搜，不过那和他本身和萧腾的流量带起也有关系。这个结果很正常。周子易很自信，他也很自信。只不过现实让他知道，一切都未必能从心所愿……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反正还是新人，以后还有机会。这才是最先两年呢，以后，以后……陆离胡思乱想着，心里止不住地失落。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本届金凤奖的最佳人气奖得主是——《甜蜜心愿》——童杜新！”

    “本届金凤奖的最佳新人奖得主是——《凌云记》——陆离！”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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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写的有点粗糙，会修一下，网站有点卡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