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目中波光明灭, 好半晌都没有出一句话。

    陆修静并不是一个喜欢剖明心迹的人，包括到现在，他多是做, 很少动听的话——偶尔的时候可能还和以前一样，想点儿话气他, 但是, 现在的陆离已经不是以前的陆离了, 所以他也能非常轻松地就反驳回去。因为心境不同，这样的对话也就演变成了斗嘴……

    但是这样直白的话陆修静真的很少。

    “哑巴了？”陆修静过了一会儿都没听到陆离的回话，垂下眼了这么一句。

    陆离慢吞吞地道：“没有，我只是有点儿惊讶, 所以需要地消化一下。”

    陆修静轻哼了一声，道：“只是这样？”

    “那还要怎么样？”

    陆修静道：“你呢？”

    陆离只觉得喉咙有点儿干：“啊……？”

    “半天过去了，你有想到我过吗？”

    陆离心头一紧，随机只觉得热流涌上，整张脸都红了, 这种直白的话他竟然也问的出口！

    “你不话, 就是想到过。”

    陆离有些窘迫地道：“喂！你怎么能直接这么认定了？”

    陆修静道：“你如果想的是不想, 就不会这么难以启齿。”

    陆离：“……”

    有的时候陆修静这样莫名的敏锐, 真让陆离想他。

    又了一点儿有的没的的话, 陆离还是没有把想他这样的话出口。

    陆修静便道：“好好拍戏。”

    “嗯。”

    “Lee在拍摄途中可能会没收你们的手机。”

    “啊？”

    “不过他不会没收太久，手机没被没收, 你再累再困, 也得给我发个消息。”

    陆离听到这句话以后, 不由得笑了：“你难道不是应该体贴我，所以让我不用发消息的吗？”

    陆修静道：“不行，你得给我发个消息。哪怕你只发个‘我要睡觉了’也得发。”

    陆离就笑道：“好的。”

    陆修静又补充道：“你不许只发‘我要睡觉了’。”

    陆离：“……”

    回到宿舍，周子易躺在上铺听见他回来的动静就探着脑袋看他。

    陆离直接睡到了他的下铺，呈大字状，非常地安逸。

    周子易道：“不知道这里的伙食怎么样，傅秦叔伙食不太好。”

    陆离道：“Lee剧组的伙食应该不错的吧？”

    “那不一定，Lee一般采取就近原则，也不管价格的，最近的餐厅好吃的话剧组的食物是好吃的，最近的餐厅不好吃的话剧组的食物能难吃到吐。”

    陆离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他好像是个喜欢美食的人。”

    “美食是兴趣，拍戏是兴趣的同时还是工作。”周子易叹了口气，略有些佩服地道：“所以他才是大导演！不过我们就要看运气了……川省美食多，但也不一定咱们吃的就是好吃的。”

    等到开机仪式启动，记者们拍完了照片被请走。

    周子易却发现他们都想多了。

    他们明明没在附近看见什么正规的餐厅，但是他们的饭却看起来很好吃！

    Jack Lee在指挥工作人员分盒饭的时候甚至还感慨道：“凯萨真是，没想到连食物都准备好了。”

    陆离和周子易面面相觑，便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陆离吃着红烧肉和春笋炖腊肉，忽然就有点儿后悔，昨天陆修静问他想不想他的时候他应该想的，不过昨天他到底是听见这样的话有点儿羞涩，加上自己那样的话也不好意思，所以就那么含含糊糊地混过去了。

    下次不该混过去。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而且陆修静也是如此明确地表达出了对他的好。

    “我想大家可能都不太了解我的风格，开始拍戏的前三周，大家的手机都要没收——助理拍戏的时候可以帮忙照顾演员，其他时候除非生病了这样的大事，不要轻易去房间找他们，时间表我都让安苏发到你们助理的手上了，你们把时间表贴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然后每天早上闹钟——哦，这闹钟当然不是指你们手机里的闹钟了，是我找人在这山上安装的大喇叭。拍戏会很累，你们可以找各种各样的办法减压，但是不许玩手机！”

    陆离和周子易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切，当时付允岚却异常地淡定，然后大家都喊了一声“是”，仿佛军训一样整齐。

    在山上安装大喇叭，定时叫演员们起床，Jack Lee的风格还真是特殊啊！

    不过，等到他们拍摄完了，偶尔间隙中能玩的手机立刻就交上去了，沈念薇还踩着高跟鞋过来找陆离搭话，道：“是不是觉得Lee有点儿biantai呀？”

    陆离摇了摇头，他倒是没觉得Jack Lee这样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Lee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格吗？”

    沈念薇道：“当然不是了，这就要看运气了，有的时候，Lee甚至带着他的演员们通宵游戏，哈哈！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憔悴，脸上有黑眼圈！”

    陆离微微吃惊地看着她，显然不明白Jack Lee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

    沈念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结果，陆离的确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手机被没收了，所以陆离刚开始拍戏就一条消息都没给陆修静发过，因为承诺过这件事，所以陆离还是有些担忧。但Lee拍起戏时非常地严肃，近乎都不笑的，偶尔电影里面设置了笑点，陆离和人对戏都绷不住表情，但是Lee就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们，仿佛思想者一样地坐在旁边，显然是全神贯注他们的表演，并且在思考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状态也过于叫人紧张了，所以陆离也不敢和他，让他发给陆修静一条消息让陆修静知道他的手机已经被没收了。

    前三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Lee对演技的要求很高，偶尔的时候又更讲感觉，付允岚和陆离他们几个人NG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多，比从前拍电影的时候都要多许多。有的时候明明上一个镜头的发挥感觉比这个镜头好，但Jack Lee要追求剧情和画面的连贯性——翻译一下就是上一个镜头的确更好，但在行云流水过来的一个个镜头中，上一个镜头好的过头了，所以容易破坏平衡感，就不能用那个镜头。

    周子易对此非常地莫名其妙，会和他们几个嘀咕道：“其实每部电影中都有高.潮和低潮的，演技爆发也是常有的事，为什么还要这样的平衡呢？”

    付允岚道：“Lee应该有他的道理，可能中庸比过好过差都好吧。”

    陆离却道：“我觉得，应该是因为那些镜头还没有到高.潮，所以平常这样的镜头，不需要咱们表现地太用力。”要不然整条的画面流动，中间有几帧特别好，这样的话也的确不太符合自然的要求。

    付允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我先前没法准确描述出来。”

    周子易便笑道：“这就是学霸的好处了，学好语文，所以表达能力都更强。”

    “哈哈哈……”他们一堆人就聚在这里笑。

    因为是中场休息，所以Jack Lee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但也没有先前那么严肃。

    沈念薇道：“Lee，你觉得陆离天分高吗？”

    Jack Lee道：“在情绪的掌控力和爆发力上，都高。”

    “其他的呢？”

    Jack Lee犹豫了一下，才道：“他的理解能力很好，所以能容易吃透剧本，掌握人物的心理因素和动作细节。”揣摩透了人物，才知道要怎么演绎。

    陆离的表现实际让Jack Lee有些惊喜的。换句话来，是这些人的表现都让Jack Lee惊喜，但陆离更让他惊喜。

    他每次刚开始拍电影，对演员的要求都会高到biantai的地步，那不一定是苛求演技，而是整体的发展水平。但是他们三个人的表演却在那个平衡点上，偶尔有人爆发，但也不会过于争夺镜头。这就是控制力了。

    而陆离给他最大的惊喜，就是在表演上。他琢磨透了主角，设计的动作，偶尔的眼神流动，可能某几个镜头还看不出来，但是Jack Lee是喜欢连贯起来看一段剧情的回放的，他展现出来的人物有特点，有特色，更重要的是，还特别地贴合剧本。

    “当年亦双也差不多……”沈念薇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

    Jack Lee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准备开始下一场。

    下一场就是戏了，Lee的拍摄场景大部分都是乱的，而且他要求很高，所以每天他们几个演戏演的都很吃力！

    今天竟然还要拍戏。

    武术指导在旁边示意陆离怎么，教会他动作以后，又要模仿对手和他过招。

    陆离和他过了几招后，差点被到鼻子，还好最后还是没到，而正式开始拍摄以后，这一次和陆离对戏的人没有手下留情，直接到了。

    流了鼻血，Jack Lee就喊了“卡”。

    陆离仰着头坐到一边去，然后金晓晓害怕得都有些慌张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急救包给他止血。

    好在鼻子没断，陆离几乎怀疑那个人是故意这样的力道的，但是这样也好，因为镜头一次就过了。

    连鼻血他都不用血包了，场景实在是太逼真了。

    只不过，当天下午陆离就听，那个和他对戏的演员演完这部分就被请出剧组了，根本就没有让他演接下去的镜头。

    陆离听到这个消息是有那么一点怀疑的，那个演员接下去的镜头也就是跑龙套的，但不管怎么，这都是细节。

    主角在回忆中被人成这样，而那个人最后在主角下山之时变成了断手断脚的乞丐，这其实也是一个伏笔——他被人报复了，而报复他的人最可能是谁呢？就是和他有仇的仙风道骨的太极道人薛景澜。

    付允岚道：“轻易把还没完成戏份的演员请出剧组，这不像是Lee的风格。”

    毕竟本来还有戏份的，虽然他们演戏都很忙，但是这样的八卦还是在剧组里传开了。

    他们那个演员被请走是因为在拍戏的时候故意了陆离——据，他是因为当天NG了太多次，然后和陆离的时候太累，感觉揍他时不用力的话会NG，再演一遍。

    到底其实就是演戏太累了，所以想借机发泄，结果竟然挑了个硬柿子，还把自己的手给捏断了。

    “一线演员也敢动……够胆大的。”

    但这件事情不过是一个插曲，三个星期之后，他们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早上被喇叭一喊，起床穿衣服准备就位，然后Jack Lee会在他们中场休息的时候把手机还给他们，但是等到六点收工，他们要回去睡觉的时候，Jack Lee又会让人把他们的手机都给没收了，并且言明如果助理偷偷把手机给艺人的话，后果自负！

    陆离发现这样以后，他们很快就适应了山间的生活。晚上不看手机，收工又不是太晚，所以每天晚上他们都还有那么一点儿悠闲自在的样子，他和付允岚和周子易都在一间房，偶尔沈念薇还会过来串门，他们几个每天晚上聚着聊聊天，就好像华夏以前的人的作息一样。

    陆离就发现，大家伙儿都有那么一点儿气定神闲，并且精气神饱满了。

    三个星期后，Jack Lee轻而易举地把没有遵守这项规矩的艺人给抓了出来，因为他的精神不太好，所以断定他是偷拿了手机，又或者干了别的什么事，最后，果然，那艺人的确是要了助理的手机。不过是晚上玩玩手机而已嘛，又不熬夜！每个人的戏份不一样，Jack Lee这样规定起床作息时间，显然对其他演员是有那么一点浪费的。不是所有人都一直有戏份，但是却得天天起那么早在旁边等。

    Jack Lee倒也厉害，直接非常平静地道：“现在只拍了三个星期，你可以退组。”

    这话一出，当然没人敢退组，主演的戏份多，退是退不了的，但是他们大多是其他名不见经传的角色，三个星期下来也没拍掉多少，如果要砍掉换人，还是很容易的。

    三个星期后，Jack Lee就把手机都还给了他们，除了不守规矩的。

    “我希望你们能够继续保持下去，你们也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作息整个人都精力充沛了吧。”Jack Lee淡淡地道，“接下去会更累。”

    就像每部外国大片都会有的那样，配角们有大量的跑街的戏。

    每一个镜头都必须要连接得非常地完美，而这也非常地考验演员的功底和耐力。

    天天吊威亚上，连续几个镜头来回地拍，踩别人肩头飞上屋顶的累，被踩肩头的人也特别的累——而且Jack Lee的轻功完全不是华夏武侠剧那种调调的，他充分考虑了某顿定律，人踩到别人肩头上的时候威亚只卸了二分之一的力，加上一个跳跃，几乎和成年人站在肩头上的重量差不多。周子易是这些人中被关注的重中之重，他从别人肩头上跳上屋顶，屋顶还要被他的体重和蹬踹“噌噌噌”弄下许多的瓦片来。

    相比来，陆离的难度高，但是动作倒是没有那么多，他得站在一根非常细的木头上，而威压也只是保护他的安全，为了镜头的原因没有太过如何。他如果踩空了，整个人的体重吊在上面，那也是非常难受的一件事。

    再拍摄了两个星期，陆离和周子易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是发抖的，也就付允岚好，他演技高，而且演的也不是需要斗的角色，付允岚给了他们两个深深同情的眼神，而陆离每天收工，给陆修静报个平安，剩下的时间当真是呼呼大睡，一点儿也没兴趣再玩手机了。

    这下次高强度的拍戏手段，早先定好的作息时间就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他也养好了精神，足以应付这样的高强度。

    “我会来探班。”

    陆离拍摄了一个半月的时候，陆修静这么道。

    陆离刚刚又拍完了一场戏，浑身酸痛，但是看见陆修静的话，他竟然精神一震地回了：“不是不能探班的吗？”

    陆修静道：“探班当然是不能，但是可以来追加资金。”

    陆离：“……”

    陆修静道：“不过也不能追加太多次。”

    陆离道：“也是，名目都不好找。”

    陆修静道：“……不，是因为资金充足Lee就不要了。”

    陆离：“……”

    躺在床上，全身的骨头都酸软了，但是陆离洗完澡以后全身清爽，运动之后的感觉很好，困意过去以后，也就出奇地清醒。

    “我们剧组的伙食是不是你弄的？”

    “不好吃吗？”

    “好吃，很好吃。”陆离道，“你怎么会想到伙食？”

    “Lee有就近选择餐厅的习惯，我去附近看过，附近几乎没有像样的餐厅，只有一家餐厅是做盒饭的，以他的习惯就会选那家餐厅。”

    “那你是给了Lee钱吗？”

    “没有。”

    “难道你是直接准备饭菜？”

    陆修静道：“我给了念薇钱，让她在那边订当地的饭菜……”顿了一顿，又道，“但是我是经过考核的，合格了我才回来。”

    陆离忍不住笑了，道：“你怎么会想到伙食方面啊？”

    他以为陆修静会想着把他们这儿的宿舍修修，或者是其他。

    但是陆离的确觉得这样的宿舍虽然简陋，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反而是伙食，如果他们平时拍戏很累，但是吃得又不好，那么心情真的可能会糟糕下去。现在Lee的拍戏强度这么大，可是他们都还是能够撑住，陆离虽然觉得累，却也觉得非常地充实。

    “因为Lee过要遍尝川省的美食，而且在他还没拍戏的时候他就吃过那山附近的饭菜了。”

    “什么结果？”

    “……非常难吃。”

    “哈哈哈哈哈！”

    “但他还是会选那里。”

    陆离当天就和陆修静聊到了八点钟，八点是他最近的生物钟，而且他第二天早上还要早起，所以就和陆修静了再见。

    “我很快就会过来一趟，大概在明后天。”

    陆离道：“好啊。”

    “那之后见。”

    “嗯，之后见。”

    陆修静等着陆离先挂断电话，但是陆离竟然没动。

    “……离？”

    “我以为你会先挂电话。”陆离略有些喃喃地道。

    陆修静沉默了一下，才道：“之前两次，我都是等你先挂。”

    陆离慢吞吞地道：“先前，我也没太注意。”

    陆修静轻哼了一声，道：“那你现在怎么注意到了？”

    陆离笑道：“因为我有事想和你。”

    “什么事？”

    “有点儿不出口。”

    “……”

    陆离听着手机对面似乎变化了的呼吸声，低声道：“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陆修静道：“我知道，你想的事很难以启齿，所以……”

    陆离道：“所以你不想听了？”

    陆修静道：“我可以一直不挂断电话，等你出口为止。”

    陆离便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然后扯起被子捂住了自己和手机。

    付允岚不演戏，这个时间段当然还在看书，而周子易呢，他要演戏，但是他从就练武，活蹦乱跳的，所以也没陆离这么累，这个时间段要么是玩游戏要么是专心致志地和傅秦叔聊天。

    “我……咳，我……”

    “等一下。”陆修静按了免提，然后把媒体音量各种音量都调到最大。

    陆离有些干涩地道：“好了吗？”

    “好了，你吧。”

    陆离眼神乱瞟，然后轻声地道：“我……我想你……”

    陆修静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嗯。”

    陆离咽了咽口水，道：“就这样？”

    陆修静没话。

    陆离失望道：“我以为你会很感动，或者很高兴。”

    陆修静道：“离，我的确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