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弓拉满,身着骑装，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手一松，蓄满待发的箭便飞射而出,有桃花瓣飘下，白镞穿透花瓣扎在五十米外的靶心上，一半箭身没入,只余下箭羽在日光下弹晃。

    “阿枫——阿枫——”

    红蓝抬首,她们家王府墙头趴着一位与她同龄的公子，热情洋溢冲她挥手,见她看过来,还手脚并用挣扎着爬到墙上，顺着墙角那棵桃树滑下来。

    “阿枫,不是我,你们家的墙也太不讲究了,居然种了棵桃树在那里,这不是方便别人偷摸进来吗？”公子掸掸手，又抽出汗巾儿细细拭手。

    红蓝抬手,就有侍立在一旁的仆婢上前将弓箭接过，递上干净的手绢。

    红蓝淡淡陈述：“除了你这只猴，谁还敢爬我家的墙。”

    要不是他们两家交情好,她父亲和他父亲是战友,过了命的交情，这人头一次跳墙头的时候，就能被拎着扔出去。

    仆婢齐齐向着公子行礼,口称其为“世子”。

    公子矜持点头，又拉着红蓝的手声声“阿枫”叫得亲近。

    “阿枫，阿枫，我们玩去吧。”公子趴她肩头，飞瞟一眼仆婢，喁喁私语：“阿枫，我跟你，我发现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你肯定没有去过！陪我一起去嘛。”

    “什么地方？”

    公子再压低声音报了个地名，很好，是京师有名的青楼。

    红蓝神色不变，一量公子个头，点点头：“也是，你正是好奇这个的时候。成吧，我陪你去。”

    公子顿时捂着嘴巴笑，直起身后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补充道：“不要带仆从，我们自己去玩。”这回是正常音调了。

    “嗯。”

    “哥儿！”乳母梁氏惊呼一声，见红蓝看过来，呐出一句：“你今天课业完成了吗？”

    真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话。

    红蓝道：“梁奶不必忧心，课业我早已完成了，已经让静姝，静娈收好，明日便呈给夫子。”

    梁氏哪里是真的担心这个，她家哥儿是安王世子，别没写课业，哪怕真成了纨绔安王府难道还养不起她？和英国公世子一起混这事儿，才是她真正在意的。

    公子鼓鼓腮，要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老货了，总会找事情阻止他和阿枫接触。

    他又不是什么坏人。

    真讨厌╭(╯^╰)╮

    “可……”梁氏还想什么，被红蓝阻止了。

    她走过去轻声道：“梁奶，我总是要交际的呀。放心，我省得你的心思，会注意的。”

    “哥儿，真是苦……”

    “梁奶！”红蓝稍稍提高了声音，神情淡下，见梁氏闭口才把音调恢复原来的不高不低：“我自有主张，梁奶切莫再把某些话挂在嘴边。”

    梁氏忠心归忠心，却是个拎不清的，太过紧张了反而处处露出破绽，要不是没人想到那方面上，她们要隐瞒的事早就暴露了。

    “走吧。”红蓝转身对他道，公子瞬间被安抚了，表情无缝衔接成笑容，跑回桃花树下，三下五除二就刺溜上去，难怪红蓝要称他为猴了。

    公子压下腰把一只手伸向红蓝：“阿枫，我带你上来，你肯定没有爬过树。”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在父母眼里是没有隐私的→_→他家老爷总是让他多跟阿枫学学，真是的，要不是他和阿枫关系好，早就不高兴了。

    红蓝转身就走。

    公子瞪大眼睛：“欸！阿枫！阿枫！你去哪里？”

    红蓝头也不回：“走大门。”

    她自己家，翻什么墙！又不是被禁足了。

    “啊，我忘了。”公子抓抓头发，苦恼纠结是跳出墙外呢，还是跳回墙里和红蓝一起走，顺便跟世叔安王个招呼。

    最后他还是跑去和红蓝并排走。

    *

    京师的青楼过了晌午就开门了，人却不多，大部分人都是选择晚上去玩的。

    大约是头一回有他们这么的孩子过来，门子怔了一瞬才开始喊堂：“有姐夫来啦！”

    公子新奇地看了门子一眼，声对红蓝惊道：“阿枫阿枫，他们居然是喊客人做姐夫欸，还好我没有妹妹。”

    “你还要称呼这里的姑娘们做娘。”红蓝淡定回应，“啊，对了，称假母还要称她是外婆。”

    这里的朝代虽然是架空的，但是称呼上大致还是和明朝相符，去了两回现代，合计起来也有两三百年，红蓝看的书籍也多了，涉猎的知识范围也广了，哪怕是一些在其他人看来不是什么正经的文化也能信手拈来了。

    公子鸡啄米般点头，力图一会儿要装作是熟客，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是头一回来。

    进了厅堂，迎来的只有一个堪堪称得上是徐娘半老的假母，好看的姑娘一个都没有。

    “原来是两位姐夫。”

    公子喊不出外婆来，便只道：“怎么只有你，你们这里的娘么？”

    假母笑道：“姐夫莫急，先喝杯花茶。”

    “是什么茶？”

    “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芽茶。”假母一口气不带喘的念出来，听得公子两眼转圈圈。

    “那就上茶吧。”

    红蓝默默摸出银票。

    第一次上青楼的，都需要经过这个点花茶的程序，基本上一盏茶就是数千钱，这喝的不是茶，而是进青楼的门票，出不起就不要来逛青楼了。

    这花茶，也是用来点出客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出手是不是阔绰，相当于“投石问路”那个“石”。

    “啊呀，多谢姐夫。”假母开开心心收下银票，等公子把花茶吃完才问他：“姐夫可是来摆饭局的？”

    公子一个激灵，从脚底板儿紧张到脑门儿，却又不愿意让人看出他是头一回来，一仰下巴：“是。”

    假母便喊道：“娘儿们，出来引你们姐夫去后头吃花酒。”

    一群莺莺燕燕涌出，娇笑着上来要把公子拥去，公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往红蓝那边靠了靠，嘴硬道：“你们带路就行，靠过来做什么。”

    果真还是个孩子呢。

    之后公子直接把银票拍桌上，昂首挺胸中气十足道：“让你们这里最好的娘过来陪我和我兄弟，你们全都给我下去，全在这里把房间都给弄挤了。”

    他果然还是不懂摆饭局是什么意思。这里就是姑娘的闺房呢，这一群莺莺燕燕都是要来给他助酒、取乐的。

    不过就是看他不懂，才省了不少流程，这些美人们都被培养得识趣得很，看人下菜是基本功。

    这房里摆有名画古炉，器玩珍奇，烧有龙涎香饼，贴有名人诗稿，等姑娘们都退出去了，公子才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左摸摸右看看，稀罕个新奇。

    他家里不是没有，这不是没有来过青楼吗？

    又拈了桌上糕点咬了一口，下一刻又嫌弃地放回去：“没有家里的好吃。”

    你拿国公府的厨子和青楼的比，是要气死他们吗？

    “阿枫你怎么一直不吃东西？”公子好奇询问，“虽然这里的没有家里的好吃，但是也可以垫垫肚子呀。”

    红蓝在“折芳天”呆了十几年，这里面的门道可清着呢，就告诉他：“青楼里的食物酒水都带着轻微催情作用。不用紧张，对你身体没有害的，只是助个兴。”大概就类似于喝酒喝少许还可以促进身体健康，但是喝多了就损伤脾胃，所以红蓝才没有提醒他。

    ——就他这自就钟鼓馔玉养得娇气的性子，哪里会多吃青楼的食物，这也太对不起英国公府重金请回来的厨子了。

    门外一声：“上先生啦——”

    房门推开，珠帘轻撩，这青楼里的花魁琳娘迈着莲步款款而来，问二人：“二位有何戏目要点？”

    “你会什么？”

    “自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作诗品茶赏花琵琶亦会些许。”琳娘道。

    公子听罢，却是失望极了，厌厌趴在桌子上：“啊，好无趣，这些去其他地方也一样能享受到，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好玩的呢。”

    琳娘听罢也不恼，反而掩嘴轻笑。

    孩子就是孩子呀，稚气未脱。

    “公子衣着华贵，想来必是家境不凡，这烟花之地自然没有能吸引到公子的。”又话音一转：“今夜有雏儿梳弄，别人不知，我可知她会玩口技，公子若是喜欢，今夜可留在这儿，点她一晚。”

    公子眼一亮，扭头看红蓝：“阿枫阿枫，我们在这里留到晚上好不好？”

    红蓝无奈，个傻孩子，人家下套子圈你呢。

    不过看在这琳娘也是为了今晚要梳弄的雏妓算的份上，红蓝没有拆她台，只道：“好，但是钱你要自己出。”

    公子若是砸钱拿到头筹，能对对方做什么，估计也就是盖棉被纯聊天了→_→

    “阿枫最好啦！我有从帐房里支了不少钱，我奶奶知道我是和你出来耍，还额外给了我不少。”公子骄傲挺胸。

    但是你家里要是知道你是来逛青楼的，怕不得死你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