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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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一储备,元月就过去了, 她还是没发作, 心中怎么也有些害怕,于是写道:元月三十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孩儿甚为乖巧,只不肯出,产期已过, 吾心中焦虑不安。

    结果刚写完,这天晚上, 她就发作了,戌时起开始腹痛, 一阵阵的,痛起来, 难以忍受, 她叫来在外间守着的沈嬷嬷,沈嬷嬷摸了摸她的下身, 发现见红了,便差丁童去上报王妃, 自己和几个丫头,合力把豆香扶到了隔壁早就布置好的产房里, 替她换了产服。

    沈嬷嬷又命令月仙去取来炉子里备着的天麻炖鸽子汤,嘴里还道:“主子您这是要生了, 奴婢已经让童子去请王妃,产婆和医女很快就能到,您现在才刚开始发作,离生产还有很长功夫,这时候可不能叫,白白浪费力气,趁现在还能吃,就赶紧补补气,等要生时,才有力气,一举生下嗣子。”

    豆香比她还清楚这些道理,当真要生了,她反而不慌了,接过月仙手里的汤盅,在不痛的时候,一口气吃了光。

    胡氏亲自带了产婆和医女过来,产婆洗干净了手,瞧一瞧,摸了摸,道:“回王妃,只见了红,宫膜未破,还有些时候才会开宫口。”

    胡氏毕竟也是生产过的人,安慰着道:“这孩子倒是慢性子,看来元月是来不了,得二月降生,这里有产婆和医女看着,我也放心,就先回去了,等你开了宫口,再来看你。”

    豆香连声答谢,胡婵云也就先回了正屋。

    如此反复腹痛,一个时辰后,羊水破了,再过两个时辰,到丑时,她的宫口开了两指,期间一旦不痛时,她就再进些吃食,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

    到了卯时,终于十指全开,产婆和医女都赞了一声顺畅,命她使劲全力,配合着宫缩生产,只用了半个时辰,辰时过后,孩子便生了下来。

    医女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抠掉嘴里的浑物,再倒过来身子抱着,使劲拍几下红润的屁股,孩子便哇哇大哭起来,声音洪亮有力,一听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豆香听见孩子的哭声响亮,才放心地累昏过去,沈嬷嬷和月仙一人照顾她,另一人则眼都不眨地盯着孩子。

    守着外舍的王妃闻声进来问道:“生了男孩女孩,孩子可好,豆氏如何?”

    医女把孩子抱进放在杆秤上的金盆里清洗身上的胎脂,喜气洋洋地回答:“恭喜王妃娘娘,豆侍妾好生争气,平安诞下一位公子,足足六斤九两,您瞧瞧,这身子多结实,这四肢多有力气,声音又洪亮,真是个康健的孩子。”

    胡婵云高兴地:“快把四公子报过来给我仔细瞧瞧!”

    医女麻利地洗干净孩子,用柔软的棉被包紧他,交到月仙的手里,月仙满心欢喜,心翼翼地捧过孩子,抱到王妃跟前。

    胡婵云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眉眼都变得软和,柔声道:“长的倒像王爷多些,让奶妈子进来喂吧,等会儿家伙就得饿了。跟豆孺人她这次辛苦了,给咱们楚王府立了大功,重重有赏。”

    豆香醒过来时,天都黑漆漆,她其实是被饿醒的,睁眼后,习惯性地摸摸肚皮,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已经生下了孩子,紧张地坐起身,顾不得还有些疼,急着问一句:“孩子呢,快抱来给我。”

    沈嬷嬷把孩子交到她手里,还不忘嘱咐着:“四公子足足有六斤九两,抱着坠手,您刚生产完,怕是没力气,老奴扶着您,外面起了炉子,给您备着吃食,我让月仙端上来吧。”

    豆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是顺着点点头,她眼里心里全是自己的儿子,把他抱到被窝里,开棉被,从头检查到尾,见头发乌黑浓密,手脚的指甲都长饱满了,雀儿也齐全着,才放了心,包好后抱入怀中,仔细瞧他的脸蛋,脸圆圆的,天庭饱满,五官俊秀,越瞧越挪不开眼睛。家伙还在呼呼睡着,两只眼闭得牢牢的,嘴巴偶尔一动一撅,就吐了个泡泡。

    豆香心都要化了,觉得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存在,让她怎么爱都嫌不够。

    月仙端来了生化汤粥和黄焖勺鸡,沈嬷嬷知道豆香舍不得放下孩子,便干脆坐在一旁喂她,告诉她:“王妃给您抬了份位,您如今是孺人身份,跟南屋的那位,同阶。王妃还给您抬来了一箱的好礼,赞您生子有功。邢侧妃和谢庶妃也不气,也派人送了礼来,还特地瞧过四公子才走,就是剩下南屋的朱良人没来过。奴婢让水仙把那些礼品全记下来了。”

    豆香把儿子往怀里抱了抱,问道:“王妃没有那个意思吧?”

    “奴婢瞧着是没有的,其实想起来,王妃不能再生养,若是抱养了哪个孩子,嫡庶该怎么分?这不是王妃能定下的事,且王爷如今在外征战,是不会应下来的。奴婢觉着,您尽管放心吧,四公子是您的。”

    豆香没什么,可吃劲却比刚才增了许多,她发现依偎在怀里的儿子,竟然动了,一拱一拱地往她胸前钻,嘴不停地蠕动着,翻出了口水沫子。

    沈嬷嬷啧啧赞道:“儿就是不经饿,刚喂饱了抱过来,现在就想吃奶了,奴婢把主子抱下去让奶妈子喂吧,您也好安心吃点东西。”

    豆香还是舍不得,她自顾自解开衣衫,帮着他找到地儿,家伙本能地含住,用尽全身力气吃了起来。

    沈嬷嬷惊乎:“主子,这不合规矩吧,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可不妙。”

    “无碍,我悄悄喂几次,不会被发现的。我是他的娘,怎么能不给他喂几回奶呢。”

    沈嬷嬷也不劝了,专心地喂豆香喝汤,豆香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吃奶,嘴一鼓一鼓,有劲的很,像在做一件大事,眉头都皱了起来,吃到后头,快饱了,才放缓了速度,舒展了眉头,慢慢地第一次睁开了他的大眼睛,晶莹清澈,炯炯有神,看这个世界的光景,当然他第一眼瞧见的还是他的娘亲,尽管他还看不清楚,不过母子连心,母亲的那份慈爱与关怀,已经奇妙地传达给他。

    豆香感觉幸福得心快跳出来了,她轻轻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声:“以后娘会保护好你,娘向你保证。”

    沈嬷嬷笑弯了眼:“主子长的真俊,瞧这双眼睛多亮堂,多灵气,奴婢瞧耳朵和嘴巴像您,其他地方是不是更像王爷?”

    豆香拍了拍儿子的背,直到他出了奶嗝儿,才把吃饱喝足的家伙塞进被窝里,斜躺着瞧他,有些得意地夸赞道:“他呀,倒是挺会长,眉眼、鼻子都像王爷,以后肯定也是个极俊俏的郎君。”

    极俊俏的四公子性子有些磨人,豆香给他喂了几天奶,带他睡了几晚上觉,家伙就彻底记住了娘亲的味道,等换成奶娘来做时,他怎么也不肯干了,哭声震天抖地,不肯吃奶娘的奶,不肯被别人护着睡,一回到豆香怀里,就安分了,乖乖巧巧,连哼都不哼一声。北屋的人,包括他娘,都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里,哪里舍得他受罪,于是拖一日是一日,只盼胡氏晚些时候发现。

    奶娘是胡氏的人,她没了活做,也不敢瞒着,把这事报了上去,胡氏不是没劝过,也试着给四公子强制换了奶妈,那结果,好家伙,磨人精差点没把整个皓云轩的屋顶给哭翻了过去,连累的安康郡主都不安稳,无奈,作罢,最后还是由豆香亲自喂养。所以,会磨人、会哭、会闹的孩子,所向披靡啊!

    安康郡主柴妧自此记下了特别能哭的四弟,央求着母亲带她去看望兄弟。

    胡氏带着安康到来时,豆香刚亲完儿子的脚丫子,正给他穿虎头鞋呢,见到王妃和郡主,还没穿戴好,便抱起四公子给两人请安。

    胡氏抱过孩子坐下,家伙在她怀里倒也不哭不闹,只用大眼睛瞅来瞅去,引得柴妧感叹:“那天哭的撕心裂肺的家伙真是他吗?这不是很乖巧吗?他怎么这般善变?”

    豆香笑着:“回郡主,他大多时候乖巧,可一旦不顺了意,就会发作起来,除非满足了他,不然绝不肯罢休。”

    胡氏继续给四公子穿虎头鞋,安康郡主瞧着眼热,帮着母亲扶住四弟的脚丫,胡干脆让她来穿,自己正好跟豆孺人话:“我已经把四公子出生的喜训,派人加急递给爷了,相信很快就有回信,到时候咱们四就有名字了,你可有取什么乳名?”

    “还没呢,屋里的人,都是四公子四公子的叫着,妾还想去求您,给他赐个儿名呢!”

    “咱们府里三位公子的乳名都是爷取的,分别是康/生、长生和安生,不过我听闻民间都取些通俗的儿名,反而能养壮孩子。”

    “可不是,妾村里还有孩子叫狗蛋、狗剩,个个都是壮的似牛,要是四公子能有他们那样的体魄,妾梦里都能笑出来。”

    “我瞧着他就壮的很,这胖腿可有力,蹬的人手疼,不过,咱们家的孩子,也不能取什么狗啊,猫的,出去不好听。”

    正在帮幼弟穿虎头鞋的柴妧忽然道:“我瞧不如就叫虎生吧,多威风啊,保准以后跟老虎似的壮硕!”

    胡氏责怪地瞪了女儿一眼,刚想替郡主收回这泼出去的水,就被豆香抢先一步应下来了,“郡主取的好,今年可不就是虎年嘛。妾万谢郡主赐名,咱们虎生多谢长姐赐名。”

    柴妧高兴又得意地冲母亲吐了吐舌头,胡氏无可奈何,见女儿倒是跟四子投缘的很,也就放宽了心,女儿总要需要一个关系亲近的兄弟的,豆氏性子不错,想必她的儿子,也不会是个扶不起来的,这样也罢。

    于是咱们楚王府的四公子便多了一个威风的乳名——虎生。

    豆香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做母亲,得了虎生,这孩子的出生,让她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终于在这世上留下了些什么,不再是琼琼独立的一人。这的还脆弱着的身躯,是她前世今生的生命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她拼了全身力气把他生下来,连命都可以给他,怎么能不拼命爱他、护他!为母则刚强,孩子的新生,何尝又不是她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