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晚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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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治疗办法有用吗?”

    “只能缓解病人的疼痛,但是有很大的副作用。”

    周医生,你别在我伤口上撒盐,心尖上攮刀了好不好?

    我心里这样,但终究没有从嘴里吐出来。

    周医生见我呆呆地坐着,就像他那本笨重的词典。

    我双放在旧书上,双腿不停地颤抖,眉宇间凝固着一种表情,伤心,平日闪光的双眼很快蒙胧起来,但我还是挺住了,泪腺所分泌的透明含盐溶液,弥散于眼球与眼睑之间,没有掉下来。

    周医生看着我难过的样子,微微眯缝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又渐渐睁圆,放出柔和而具有渗透力的光亮。

    “中医或许可以治疗!”

    中医?就是我腿上这本神秘的书吗?对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来,这本书或许就是一棵救命稻草,它散发着神秘和玄远飘忽的气味,像一种禅和隐喻。

    我眼眶里的液体瞬间蒸发。

    “您有办法吗?”

    “我只是,或许,毕竟我不懂中医。”

    医生的话都是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就像他们开出的处方,笔迹金蛇狂舞,行云流水,除了药房的医生,没有人能看得懂。

    难道生活就是由这些不断的折磨和打击组成的吗?

    “中医中药有很好的调节人的阴阳平衡的作用,可以提高人的免疫细胞的活性,对肿瘤的治疗有一定的帮助。就像你拿的那本书上的,你的姥姥就是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啊!通过除邪养气,或许会得到好转。”

    或许,又是或许,周医生啊,周医生,您就不能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吗?

    空气中像有一道铜线,将周医生的不确定传导到我的体内。

    “气功,你也可以考虑。”

    周医生给我出了一道多选题。

    “也是或许吗?”

    我想伏案大哭。

    “气功是调身、调息、调心三调合一的身心锻炼技能,我觉得气功治病应该算入心理治疗的一部分,是不是能真正治愈癌症我不知道,但往往对癌症患者的心理帮助挺大的。”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身穿长袍,屏息凝神,身怀金钟罩、铁布衫、吊死功等多种绝技,并且拥有医疗气功技能合格证书的气功大师,正在以一种神秘莫测的动作为姥姥发功,一边甩着头发,一边跺着双脚,面红耳赤,虚汗直流。

    “当然,很多所谓气功治愈癌症的成功案例,都是江湖骗子的把戏,目前还没有气功师成功治愈肿瘤的真实案例报道,欠缺科学权威的论据来证明。不过,气功师在对患者进行气功治病的时候,其实就是给患者一种心理暗示,通过气功师的暗示和引导,患者会感到心情开朗,降低焦虑程度,积极面对人生。”

    我看着周医生,他好像变丑了,两团潮红徒劳又懊丧地浮在他的脸颊上,好像刚才话间,他体内发了功。

    “也可以让你姥姥试着练一下气功,气功是一套中低强度结合的有氧运动,在运动过程中使人体相对大量吸氧,或许”

    周医生自己也不想或许了。

    我的眼神失焦,短暂出神,仿佛置身于无名的幽静,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那本旧书,我在周医生这里一无所获。

    姥姥如果离开人世,对我来就是世界末日。

    周医生的办公室不是办公室,而是一个可以洗冷水澡的浴室,我从里面出来,从里到外都是湿漉漉的,透心得凉。

    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心能像悲哀地灰烬一样,有没有可能复燃呢?

    月亮那么圆,星星那么亮,亮得跟水晶一样,让整个家属院好像都成了荡漾的湖泊。

    我坐在写字台前,呆呆地望着地理作业。

    这是在开运动会前就布置的,明天要交。

    地球绕着地轴不停地旋转叫什么,地球绕太阳不停旋转叫什么?

    我当然知道是自转和公转。

    然而此时我却一个字都不想写,满脑子都是“肺癌”两个字,生铁似的两个字,冷冰冰的,漫无边际。

    “勇,作业做完了吗?”

    姐姐从“女生宿舍”过来找我。

    平时在写作业时间,姐姐是不会到“男生宿舍”来打搅我的。

    “没心思写。”

    我仍然像稻草人一般,盯着那两个需要填写的括号。

    “姥姥的病”

    姐姐还没完,便哽咽了。

    我感觉一股冷飕飕的风从窗口吹来,吹得我飒飒地响。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真的伏案大哭起来。

    我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地穿过弓形的胳膊中间,滴在了地上,就像快速的鼓点,应和着心中的哀歌。

    姐姐被我传染,也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姐弟俩越哭越厉害,涕泗滂沱,泪如倾盆。

    空中飘荡的不是氧气,而是一种叫忧伤的东西。

    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回忆着姥姥拉扯我们姐弟俩的一幕幕历史剧。

    满城亮起了耀眼的灯火,不远处的电影院刚刚散场,冷清的巷顿时出现了一阵喧闹,嘈杂的人群散乱地流向东西南北,巷中自行车的铃声响个不停。

    月光隐没了,突然出现短暂的黑暗,历史剧的片段潇潇地落着,无穷无尽。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大片荒草,是很久没有播种的,被遗弃的荒草,这一切都叫人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忧伤。

    我擦了一把眼泪,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想试一试。”

    我扭过头来对姐姐。

    “试什么?”

    “试一试将姥姥的病治好。”

    我被我的勇气所震撼,微微有些发抖。

    “医生都无能为力,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默然。

    我拿起周医生的那本旧书,重新开始翻阅,里面的繁体字像纠缠在一起的绳索,乱翻翻找不见一点头绪。

    “这是什么书?”

    姐姐问我。

    “一本医书,封面被人撕去了,我不知道书名。”

    “是关于肺癌的书吗?”

    “是的。”

    我打算硬着头皮看下去。

    人们在土地上付出血汗和艰辛,那应该收获欢乐和幸福,而不是收获忧愁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