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了？胖子？”

    我拨开成钟磊吐出的云雾，问道。

    “哎，我昨天听我爸，刘老师的老伴被送去安定医院了。”

    成钟磊的表情像是在殡仪馆的停尸房面对死者的遗体，因为对死者有愧，而生出的一种愧疚，愿死者的在天之灵宽恕他。

    “去了安定医院，有人照料他了，岂不更好？”

    韩伟想得简单。

    “你去过安定医院吗？听这类医院极不人道，病人整天被关起来，与一群五花八门的精神病住在一起，一个病区通常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病人，特别恐怖。什么时候出院自己了不算，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无法解脱，会给病人留下很重的精神阴影，医生护士都不拿这类病人当人看，稍有点事就把病人绑起来，话都是骂人的腔调，甚至有时会虐待病人。”

    成钟磊得就像他见过一样。

    我仿佛看到刘老师的老伴的身体就像海绵一样，绵软，无声，所有的拳打脚踢落上去，都像是落在了棉花上，没有反弹，没有哭声，没有辩解，没有反抗。

    而打她的医生则一个人在骂，在打，在愤怒，在嘲笑，在喘息，在义愤填膺，在歇斯底里。

    “哪会是你的那样？你没去过就不要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安定医院的管理都人性化了，再了，如果不好，刘老师怎么会送她老伴去那里！”

    韩伟起话来带着一种让人兴喜的理性。

    “真的吗？”

    “真的，三教九流，我哪个不认识，我的一个兄弟的大舅哥的姨夫就在安定医院工作，他的单位就是刘老师老伴住的医院，是精神卫生专科优等医院呢！”

    “哦，那就好！”

    我早早起床。

    吃了早点下楼。

    从六楼下到一楼，能听见邻居家发出的各种声音，有衣柜打开又被关上的吱呀声，有防盗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砰砰声，还有锅与瓢、勺与碗的碰撞声，和被睡眠抓住在梦里发出的呓语。

    楼下王彤和她妈妈的吵架声就更明显了。

    长大是好事，但也拉开了他们母女之间的距离。好像时间在这个过程里偷偷耍了什么阴谋，以难以察觉的段塞进来一些什么东西，慢慢地塞，等王彤的母亲发现，她和女儿之间已经被隔开了，疏远了，远得只剩下母亲严厉的责骂和教，而王彤认准只用两样东西对抗她，一是回怼，二是拧着脖子不话。

    而今天，她用的是第一种方式。

    “为什么不让我骑自行车？”

    “你骑自行车我不放心，再整天扛上扛下的，又费劲，又耽误时间。”

    王彤的母亲用吼秦腔般的语气教育王彤。

    “你当初干嘛让爸爸买这么重的自行车？还千里迢迢从深圳发来，又占地方，又不好骑。”

    我见过王彤爸爸从深圳买回的这辆单车，是一辆蓝色的双人自行车，有两个座椅，两副脚蹬，两个车把。

    我不知道王彤爸爸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想亲自骑着车送王彤，还是想和夫人一起骑车买菜，总之这辆车我只见过王彤和她爸爸骑过两次，一次是王彤在前面，一次是她爸爸在前面。

    “砰！”

    我刚下到王彤家门口的时候，王彤摔门而出。

    王彤看到轻轻脚的我，不由得下了一个哆嗦。

    “吓死我了，你下楼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我练过轻功你不知道吗？踏雪无痕，蜻蜓点水，一苇渡江，惊鸿照影。”

    “行了，行了，别贫了，我妈不让我骑车，还不是因为搬上搬下得麻烦嘛！”

    “这有何难？”

    “你有办法？”

    “你又有所不知了，我不但轻功好，而且大力神功也不差。”

    “那你搬搬看啊！”

    搬就搬。

    王彤家的客厅很宽敞，客厅里有一张可以展开的方桌，方桌的镀铬桌腿反射着早晨的阳光。

    桌子上立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的玫瑰花开得正盛。

    王彤从家里推出自行车，王彤的妈妈紧随其后。

    双人自行车虽然没有大梁，但车架上有一个可以抬的部位，我单将自行车抬起，就像王彤提溜着一块豆腐。

    王彤妈妈大张着嘴。

    “这么有劲，不愧是铅球冠军！”

    “阿姨，以后王彤搬车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我一溜烟下了楼，双人自行车就像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风筝。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王彤和我不在一个学校，我出去的早，她回来的晚，不得拜街坊。

    “谢谢你了，再见！”

    王彤很熟练地上了车，向相反的方向骑去，后面空座下的脚蹬子跟着空转。

    城市赋予每一个清晨以拥挤的特征，去掉它本应该拥有的鸟鸣和鸡叫，加入了人声的嘈杂，以及各种车辆的鸣笛声、刹车声。

    在我身边驶过的一辆辆公交车都人满为患，人们挤得连空气都钻不进来，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才会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不由得庆幸，自己家离学校太近了。

    远远望去，一个胖胖的身影正在和一个矮矮的身影交谈着什么。

    不出我所料，付老师和成钟磊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成钟磊的脸上再也见不到抽烟时的烦闷，或许他已经把烟戒了。

    “赵勇，跟着我到办公室，有个好东西让你看看。”

    付老师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热情过，是不是韩伟在替成钟磊解释的时候，也把我们偷偷帮助付老师和梅老师结为“秦晋之好”的事情也了。

    我来到付老师的办公室。

    因为太早，其他老师还没来。

    付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随声听。

    “我刚买的，你看看。”

    我仔细一看，是一部爱华随声听。

    这么值钱的东西，我自然没有，至于我是怎么认识这个牌子的，那还不是王彤臭显摆的结果啊。

    随声听对于我来是个稀罕物件，这个可以方便携带的音乐播放器奇妙无比。

    付老师买的这款是一款高端收录磁带随身听，是爱华的新产品，金属骨架，外观硬朗，黑色很低调奢华的外壳上面有一个功放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