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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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巷老井三面都是高矮不一的农民楼,就巷口一条路出入。

    因此摄像头只装一个,看角度应该只拍到巷口的三亩地。

    李瓒从围观人群里挤出来,理一下被扯得松散的外套,迈开长腿,跨步走进距离最近的一栋农民楼。

    几栋农民楼相互挨着,还用围墙围起个两米宽的庭院,把行人道占了大半,属于违章建筑。但在城中村这一带算很普遍的情况,要想整改得是大工程。

    从外表看,农民楼相互挨着严丝合缝无路可走。实际上,穿过围墙就能看到两栋农民楼中间会隔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巷道。

    巷道里没有监控。

    李瓒站在巷道中间,跟前高约5米的墙壁出现几滴不规则的血滴,已经干涸成片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个透明自封袋,袋子里装着两管套管棉签、特瓶蒸馏水、一块粘取器、镊子和两三个折叠的物证袋、一次性套。

    这自封袋可以是个型基础的物证提取箱,随身携带,便利简单,还挺有专业的架势。

    李瓒取出一管套管棉签和特瓶蒸馏水,先往血滴喷水,再取用棉签收集血迹,套管套上防止血迹污染,然后装进物证袋。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快速老练,显然曾做过不下上千次的现场取证。

    收集痕迹结束,李瓒走出巷道,望着对面两栋并列的农民楼。

    农民楼安装了电子防盗铁门,没磁卡进不去,外部没有安装监控,估计装在楼道里面。

    巷口处有个大型号的挂车式垃圾箱,李瓒绕着垃圾箱走了几圈,地表和垃圾箱一样干净。

    垃圾车每天清晨七点钟开始收垃圾,要有什么与命案相关的东西也该送往垃圾场销毁了。

    李瓒抬头看向巷道口,思索少顷,动推开挂车式垃圾桶,看到一个红色长款女式的钱包便停下动作,套上一次性套捡起女式钱包。

    钱包里空荡荡,表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李瓒将女士钱包收进物证袋,继续绕着九巷附近走,大概摸清周围的建筑格局和监控分布后,回到警车后座等待老曾他们。

    可惜踩车顶回后座闲坐的一幕十分不巧的,正好被民生为先栏目组的赵颜里看到。

    赵颜里取出拍摄下证据,直到李瓒甩上车门,防弹玻璃挡住他们窥探的视线。

    助理愤愤不平:“赵姐,他好像是分局刑侦队的。别人都在现场搜集线索,他老早溜回车里闲坐——干拿公粮不做事,这种‘蠹虫’真该曝光!”

    赵颜里:“回去整理材料,明早报道。”

    助理犹豫:“总台那边不是让我们别报道?”

    赵颜里踩油门:“记者的职责和使命就是坚持职业道德,还原真相。”

    叩。叩。

    李瓒敲着车窗,给老曾发了几条注意事项,接着又给痕检员组长和技侦处理负责人分发短信,等交代完一系列事项,法医那边已经带着尸块回法检中心了。

    十几分钟后,老曾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回头给李瓒车钥匙:“陈婕各方面都还行,尤其对命案的适应能力和忍耐力。”

    “再看看。”李瓒没多,接过车钥匙,把搜集到的物证袋递过去:“通知其他人,下午三点钟开会。”

    老曾应了声,开门下车。

    李瓒转移到驾驶位,踩动油门驱车绕了大半个粤江市,专门找卖烟酒的便利店和一些不起眼的烟酒商行。

    凭着他抽烟喝酒资深老行家的经验,成功摸到特价烟酒的上架日期。

    粤江市新洲区公安局,市刑侦支队。

    “东城区碎尸新闻事件报道,该区分局公安在接到群众报案后迅速赶往现场展开侦查工作,但后续事件还需继续跟进。民生为先栏目记者赵颜里为您报道。”

    哗——!

    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里,支队内部沸反盈天,交头接耳讨论这回该用什么理由推掉分局的破差事。

    “‘养老院’的命案,你们猜会让谁去?”

    “反正别找我,我里头的案子就够烦了。”

    “也别找我,我熬了两天。再去养老院,咖啡都救不了我狗命。”

    “分局刑侦队那人员配置就不了,什么货色大家都懂。我们平时收拾烂摊子就算了,关键其他人力、物力资源都在拖后腿。嘶——不行,我真不行。”

    “总还是得我们接,要不抽签决定?”

    “别傻了,都是上面先把人定下来的。”

    支队成员推三阻四,表情如丧考妣,萎靡不振,仿佛自此失去了人生的快乐。

    “以前好歹没出过命案”

    “唉。棘啊。”

    刑侦支队内部正愁云惨淡,而刑侦支队队长此时正收到上面推送来的一份个人资料,资料里记录着被推荐到分局合作处理碎尸案的警员。

    季成岭,男,23岁,届中国公安大学优秀毕业生。

    以下则是季成岭在校和实习期间获得的奖项,履历确实优秀,但没实战经验,等于是纸上谈兵空架子。

    上面让他去分局,估计也是存着培养的心思。

    揣摩半晌,市局支队队长拨出一个电话:“把季成岭喊进来。”

    下午三点钟,李瓒准时推开分局会议室的门,里面坐满了人。

    痕检科、技侦科、法检中心都各自派了代表过来,和刑侦大队的人围着会议桌讨论,桌前摆着笔电或牛皮笔记本,准备随时添加新记录。

    “都齐了。”李瓒里提着礼盒袋,往主位上一放,坐下来,两肘搭在扶,十指自然的垂着,瞟到陌生面孔的季成岭,:“总局已经堕落到派个屁孩来顶包了?”

    季成岭被发配到分局,接收了一上午的同情、安慰和科普,本就对分局没什么好感。来了就更不满分局懒散的工作氛围,队长李瓒首当其冲。

    他当下横眉冷对:“不比你们分局,还得一个屁孩顶包!”

    陈婕‘嘶’了声,悄声问老曾:“还没介绍吧?李队怎么知道那愣头青是总局派来顶包的?”

    老曾还没回答,陈婕就听到李瓒懒洋洋地:“新制服,全套在身,袖口衣领没褶皱,估计每天早晚用熨斗烫过。也就刚上任没两天的屁孩能那么兴奋——陈婕你你那制服褪色了没?”

    陈婕低头看制服,是没那么平整,袖口还有点掉线,应该是早晨扫黄时不心勾扯到了。

    “咱分局也来了不少年轻,您怎么就肯定是总局的人?”

    “除了总局还有谁会对我露出爱比恨更难的表情?”

    “”陈婕:“确定是爱比恨更难而不是吃了?”

    “注意素质。陈同志,作为下属,你需要先当个合格的捧哏,少拆台——”

    “咣!”

    季成岭年轻,没沉住气,抓起保温瓶狠狠掼在桌面,**地:“你们分局的工作习惯就是命案当前聊闲事?”

    没经历过命案和分局忙碌氛围的陈婕找不到话怼,只好低头假装整理记录。

    季成岭见状,讽笑。

    其他人各干各的当没听见,倒热水加花茶还问邻座要不要来点,不知道还以为是茶话会。

    季成岭贼看不惯他们这官僚作风,积压了一肚子不满,打定主意就算会被穿鞋,回去也要写报告狠狠批一顿。

    李瓒拨弄开桌前的茶杯,轻飘飘一句:“行了,干正事。”

    话音刚落,其他人跟随响应,纷纷挪开面前的茶杯,避免因意外而导致纸质文件被破坏。

    一时间,翻纸的声音、敲击笔电的声响此起彼伏,突然营造出忙碌、专业且干练的氛围。

    仿佛眼前这群备受诟病的‘养老院’钉子住户也曾披肝沥胆,骁勇屠凶。

    季成岭嗤笑,冷眼看他们能装逼到什么时候。

    “老钟,你先尸检结果。陈婕,注意记录。”李瓒。

    陈婕赶紧准备录音:“我ok。”

    钟学儒起身:“请看大屏幕。”

    众人回头看显示屏,屏幕里出现碎尸块的照片。

    拍照时,镜头怼得很近,切割后的肌理纹路、暗红色脏器和解剖后的肢体被放大,照片格外清晰。

    陈婕扶额,她看了一上午还是习惯不了这血腥的场面。

    季成岭头一次受到那么强烈的视觉冲击,脸上血色顿失,欲呕不呕,却见他眼中不干事的‘养老蠹虫’们不仅习以为常,还能正常交流并敏锐的找出关键线索。

    这情形,感觉和他作为优秀实习警员在市局交流会见到的差不多。

    但是怎么可能?

    市局交流会出现的英雄可都获得过大大的荣誉勋章,分局养老钉子户跟他们比就是登月碰瓷。

    “死者女,年龄在24-26岁之间。身高约米6,体重在45公斤左右。死亡时间大概是在4天前,死因是械性窒息。”钟学儒点开解剖脏腑的图片:“心脏、肝肾等出现淤血,肺淤血和肺气肿以及脏器粘膜下破裂。”

    老曾记录下来:“这算是窒息死,不能是械性窒息。”

    械性窒息即外部暴力因素导致的窒息性死亡,疾病或中毒导致的窒息死不能归入械性窒息。

    钟学儒点开下张图片,是女尸的头颅和上半身。

    “你们看,”他放大图片:“死者头颅的脖子末端和上半身脖颈处有青紫色勒痕,拼凑起来就是完整的致命伤痕。凶器应该是某种一指宽的绳索,因井水污染和破坏,我们没办法找到凶器的痕迹。”

    “是皮带。”李瓒示意钟学儒放大图片局部,在死者左侧靠近耳朵,被头发挡住的发尾下厘米处有个发白的孔洞。“女士细款皮带,这里是针扣戳进去的痕迹。”

    陈婕眯起眼睛看,不由点头:“是有点像皮带勒出的痕迹。”

    钟学儒:“死者太阳穴附近有轻微擦伤,但是左右无约束性损伤,指甲完好无损。”

    陈婕:“什么意思?”

    李瓒:“没有挣扎和被捆绑的意思。”

    “头部擦伤不是挣扎逃命时留下的吗?”陈婕惊讶。

    季成岭忍不住开口:“不是。她左右指甲完好无损,明被勒死的时候没有挣扎。就算这个擦伤造成死者短暂的晕厥,但是针扣戳到耳朵后的软肉,带来的剧痛会让她顷刻清醒并反抗。”

    “没有反抗的原因只能明她当时处于无力反抗的状态,或许被喂了迷药。”

    陈婕:“哥们,nb!”

    她还以为季成岭是个刚毕业的按本宣科的菜鸡,没想到是真的厉害。

    “舍得把一高材生扔过来顶包,还是总局大气。”李瓒喝口茶,解烟瘾:“还行,就是欠缺全面的思考。”

    季成岭翻白眼,心想来了,分局那套死不承认没本事还装模作样敲打新人的官僚做派。

    “比如,死者不是昏厥,而是处于极度放松的姿态,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勒死。”

    “不可能!”季成岭当即反驳:“再放松的情况也会反抗,这是人体的本能。”

    “窒息死亡,几秒内可以令大脑缺氧失去意识,50秒内就可以勒死一个无意识的人。在死者极度放松的情况下,用皮带绕着她的脖子,环绕两圈,用力——”李瓒又喝了口水:“当然这种情况还需要凶力气大,能做到分尸也明力气不。”

    “凶和死者是熟人。”李瓒下定论,转而又:“死者的后背还有一刀,从中砍成两半,脊骨和肋骨都断了。”

    钟学儒惊讶:“你怎么知道?”

    上午打捞出来的上半身尸块是正面,前端的皮肉还牢牢黏住,他当时没把这刀算进去,也没出来,李瓒应该不知情。

    “井口直径20厘米,上半身尸块要不劈成两半怎么塞得进去?”

    “也是。死者胃部、肠均无任何药物残留。”钟学儒点头:“尸检报告和总结都在文档里,我都邮件发给你们了。”

    李瓒:“下一个。”

    hk中西区。

    凌晨。

    太平山白加道,一辆黑色轿车在蒙蒙亮的天色下徐徐开进大开的铁闸,拐进绿荫笼罩里的半山别墅车库。车门打开,一只脚先落地,着休闲皮鞋,露一截肤色苍白的脚踝,往上是一管笔直的西装裤,包裹住长腿。

    笃。

    样式普通的玫瑰木杖落地,轿车里的人下车,提起杖,矮身从副驾驶座捧起一大束的红玫瑰走进别墅。

    他空出右按门铃,连按三下,门很快就打开,门后面是个外国女人,黑发绿眼,五官精致,眼角留有岁月的痕迹。

    “梁女士,生日快乐。”

    “多谢。”梁瑰接过玫瑰束,跟来人拥抱:“几时回来?”

    “昨天的航班。”来人进屋,放下杖,摘下帽子和围巾挂在玄关的衣架,抬起头,露出冷白的肤色和深邃俊美的五官。“没来得及通知,后来想着您应该休息了就没打扰。”

    江蘅笑了笑:“好在赶得及,没错过的话,我应该还是第一个祝福您。”

    梁瑰把玫瑰花束插-进花瓶,招呼他:“我每年的生日,你都能争抢到第一个,以前还有”顿住,她及时刹住话茬,若无其事地:“陪我吃碗长寿面。”

    江蘅也当没听见,拉开椅子坐下:“我一直很想念您的厨艺。”

    梁瑰被这句话轻易地哄笑,身为母亲总能被自己孩子的蹩脚谎言讨好。

    梁瑰是名豪遗孀,49岁,中英混血。童年在中国内地居住,少女时期搬到港岛完成学业,然后结婚生子,自此定居。

    她是江蘅的生身母亲,不过江蘅出生的时候就被带走,很少与她相聚。

    梁瑰端来两碗长寿面,一碗放在江蘅面前,一碗在里端着,温柔询问:“最近住在哪里?”

    “牧场。”

    他最近半年都在伺候牛羊鸡鸭那群祖宗。

    “您知道我没什么工作。”

    江蘅,生年29,无业游民,靠殷实遗产和无数项基金管理,大概能日天日地的挥霍个几十辈子。

    “接下来还回去?”

    “不。”江蘅三两口吃光一碗份量并不多的长寿面,放下筷子:“接下来,我要去趟粤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