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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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满楼的百花楼位于城东,再往东数百步,便是扬州闻名天下的琼花观。

    陆凤道:“从百花楼的三楼往东边看,就能直接看见观里的那颗玉琼花。虽然看不真切花叶详细,但自上而下去看,从顶部一览琼花玉叶,我觉得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凤姑娘以为呢?”

    陆凤笑盈盈地瞧着天心月被西门吹雪扶着下了马车,手里握着的扇子敲了下左手指骨,而后遥遥往东一指。天心月顺着他的扇子往东看去,隐能瞧见有座道观。在道观之前,陆凤站着的地方,还有一栋三层楼。

    这楼吹出的风都携着浅淡的花草气息,二楼开的窗户里外舒展着枝桠花朵,些许搁在花架上的兰草伸出长长的枝,枝尾缀着铃铛一样的花,风一吹便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真得能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陆凤刚想要再两句什么吗,天空中忽然飞过一只鸟。他神色微微变了变,一抬手间便从空中劫了那只鸽子,取了鸽子上的纸条看了眼后再自然不过的收了纸条。

    他笑着对天心月道:“凤姑娘,我可能要提前和你个抱歉。我有个朋友,约我见一面。她这个人脾气很坏,我要是去迟了,她都敢将我的耳朵割下来下酒。”

    着陆凤看向百花楼的内部,笑得爽朗:

    “正巧,主人家来了。花满楼,得麻烦你替我招待一下了。”

    花满楼正从百花楼的二楼步下,他的脚刚踏上一楼的木地板,便听见了陆凤笑嘻嘻的声音。百花楼的主人唇角含着笑意,向陆凤的方向转过了面,温声道:“你已经麻烦我很多了,现在也不怕多一件麻烦是不是?”

    陆凤朗声笑道:“总之我是个麻烦的人,你和我做了朋友,这麻烦就丢不掉了。”

    花满楼笑着:“看来我只能尽快去习惯了。”

    这是天心月第一次见到花七,他和花家大郎有些像又很不像。比如他看起来要更通透一些,也更要温和一些。更重要的是,他那双黑色漂亮的眼睛里空空洞洞,毫无焦距,便是和陆凤他们话时已经转了面,眼睛却也是对不上的。

    这是个瞎子。一个享受生活,觉得世间满是美好的瞎子。

    天心月见过许多瞎子,但花满楼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瞎子。

    花满楼试探着将视线转向了天心月与西门吹雪方向,淡声:“这两位应该便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公子和移花宫的凤姑娘了。”

    西门吹雪开了口:“花满楼。”

    花满楼向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天心月知道他不见,却还是向他福了一礼,笑道:“花公子。”

    花满楼对两人道:“陆凤先前告诉我,凤姑娘想要见一见琼花。我这屋里倒是有一株,虽然比不得琼花观内玉琢冰雕,幸而尚能一赏。不知凤姑娘有无兴趣去看看它?”

    天心月十分高兴,她含笑道:“是我的荣幸。”

    陆凤见花满楼没有对西门吹雪表现出太大的排斥,不由松了口气。

    花满楼是个热爱生活更热爱生命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对于轻易取人性命的剑客都提不起结交的心来。好在这次想要来赏花的人是鸾凤,花满楼也曾听过“华山绝响”故事,对于昔年抱琴上山的鸾凤一直存有好奇。抱琴上山也要一战昔年的松石先生,她的好胜心应该很强,之后又无闻数年——陆凤是因为她被抓进了群芳谷里去。

    但花满楼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花满楼道:“她当年既然只抱着一把桐木琴就敢闯上华山,可见是个好胜心强之人。这样的人即使进了群芳谷,我也不觉得她就会因暂时受困而轻易放弃再与松石先生一战。”

    陆凤道:“凤姑娘也不算放弃吧,松石先生去世后,群芳谷才被神侯府浇灭。她就算是想,也没有机会啊?”

    花满楼摇了摇头:“不,如果她真如传闻所言,松石先生病危,无论她处于何种境地,都应该会想尽办法也要与他再比一次。除非——”

    陆凤:“除非?”

    花满楼道:“除非她当年与松石先生比试之后,便知道了松石先生的极限。她知道自己轻易便能超越,并且用不了多久。在她明白自己已经赢了天下的第一琴后,便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

    “她失了兴趣,所以松石先生是否在找她、又是否想与她再比一次……这些事情对她而言都已成了俗事,都无需在意。”

    花满楼推导出的答案让陆凤瞠目结舌。按照他的理解,当年“华山绝响”的鸾凤和他认识的那位凤姑娘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伪装,但有些东西却改不了。

    花满楼口中的鸾凤是个求胜心强、甚至可以评上一句倨傲的自负之人。移花宫的凤姑娘则相反,她在群芳谷里学会的东西大多都是为了求生,她也不是个傲慢的人。硬要起来,她待人接物的习惯与花满楼倒有点儿像,温柔可亲,像一盏半凉的清水,相处起来总是令人心旷神怡。

    陆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最后问花满楼:“那你想不想见见她?”

    花满楼很好奇,他很想见一见这位和江湖传言截然不同的“凤姑娘”。

    他如今见到了,不过两句话,他便明白陆凤的不错。这位移花宫的琴师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她极为懂得察言观色,话从来分寸恰好,与她相处如沐春风,绝不是个恃才傲物,自负倨傲的人。

    所以她当年那般年纪,持桐木琴上华山挑衅松石先生,留下“华山绝响”——这件事,当真是如陆凤所,只是一时年轻气盛,无意失了分寸吗?

    花满楼有些困惑。

    西门吹雪陪着天心月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的门大开着,光线从门里一路扑向正堂悬挂着的漆画,像是铺了一条黄金的路。一楼的两侧木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栽。是盆栽也并不合适,因为花满楼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修剪。这些罗汉松随性所欲的生长,反倒快要将架子给遮住了。

    花满楼引他们上了二楼,天心月刚登上楼,便见到了二楼满屋芳菲。

    三月的□□几乎要被这层楼揽尽。除了移花宫,天心月再也没有见过有另一处地方能养活这么多或名贵或平凡的花种。这些花各自舒张着,谁也不觉得谁轻贱或是高贵,枝桠偶尔搭在了一起,也是棕枝绿叶,分外和|谐。

    天心月在这儿站了会儿,忍不住用手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株夕颜,夕颜攀满了夹子,叶片上还有些花洒刚洒上去的露水,瞧着十分可怜可爱。

    西门吹雪在一旁静静看着天心月满眼欢欣,便也静静地立着,见着她四处想要看一看,又四处想要探一探。

    花满楼听见脚步声,含着笑意道:“凤姑娘,我的那株琼花便在三楼,现在夕阳出现,是赏花最好的时候。不如先去看这株花,届时见完了,姑娘还可以从三楼往东,夕阳照在琼花观的那株琼花上,会将它染成金红色。”

    顿了顿,花满楼:“陆凤是这么的。”

    天心月想起花满楼是个瞎子,他看不见这满屋芳菲,却亲手种出了这满屋芳菲。

    三楼比起二楼要空荡许多。

    天心月看见这里的花架上摆放着的不再是花,而是一些零碎的玩意,三楼阳光最好的地方搁着一株种植在盆中的琼花树。树上琼花瓣如玉盘,蕊似金粉,在夕阳的光下似幻似真。

    除了这些,天心月还瞧见屋里最大的架子上整齐的摆着许多的花灯。

    从上到下,她数了数,大约得有十三盏。这些花灯各不相同,有牡丹倾国,也有嫦娥奔月,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灯都做得极为精美华贵,世间少有。

    她有些好奇,花满楼难道除了花,难道还喜欢花灯吗?

    就在她扶着栏杆瞧见了陆凤口中那颗琼花观里“金红”的琼花时,西门吹雪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递了盏茶,垂眸瞧着天心月,:“花茶。”

    天心月愣了一瞬,这才想起先前她过赏花的话,想要坐在树下,端着杯花茶。如今楼中的琼花树也算是树了,茶也有了,就差把椅子了。

    于是她慢悠悠的:“茶有了,先生,椅子呢?”

    西门吹雪看着她,微微勾着嘴角,他:“这里的东西都是花满楼的,我借不来椅子,但你可以借我。”

    天心月瞅着他,抿着嘴角笑,抬手便挽住了他的手,将自己靠了过去。

    夕阳微沉,映在琼花树上,映得那像是颗金玉雕成的宝树。

    忽然间,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都向楼下入口看去。天心月察觉,也向身后看去。

    那儿正有一人手里提着灯,慢悠悠地自楼下缓步而上。

    她踏上了楼,瞧见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眉梢微挑,最后却是将视线停在了天心月的身上,笑着道:“屋门没有锁,我想着许是待天下客的意思。既待天下客,我来赏一赏花,也不至于惹得两位如此惊讶吧?”

    西门吹雪看向了来客,她穿着一袭金粉宫衣,高髻宝簪。眉目间满是稠艳,笑得漫不经心又十分傲慢。

    花满楼从未听过来客的脚步声,倒不如她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个如西门吹雪一般的高手。

    他一时间摸不准敌友,顿了一瞬,首先开口道:“不知阁下是?”

    西门吹雪开了口,道破了来者身份:“江廻光。”

    移花宫主,江廻光!

    廻光并不恼,她甚至笑着回了西门吹雪一句:“差点忘了,恭喜西门公子胜了独孤一鹤。只是我此来匆忙,并未携带贺礼,还请不要见怪。”

    着,她将视线投向了天心月,瞧见她面色妍妍,顿了瞬才笑着继续道:“阿月,我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  明天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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