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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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 廻光面色凝肃,她停了良久,才将手从天心月的腕上移开。

    廻光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轻微颔首。

    婉如见天心月今日脸色差了些,紧张不已,以至于她先所有人问出了口:“江宫主, 凤姑娘怎么样?”

    廻光眉眼突然舒缓,她笑道:“我得去给萧王孙送剩下那半本书了。”

    她这么便是已经无碍的意思。

    天心月受了芳菲尽禁锢这么久,陡然间廻光告诉她,你身上的枷锁卸了,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是靠着些运气——她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真实感。

    天心月看向了自己的手,指甲依然是圆润泛着粉,没有半点儿的青色——这是解毒而不是压制的最直接的证据。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去问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又恢复了病容,她只是笑,笑着:“我是不是能过夏天了?”

    廻光道:“你不仅能过夏天、也能过秋天,冬天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还能陪我一起去昆仑赏雪。”

    天心月微笑道:“那我得去多裁些衣裳。”

    廻光的眼里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快意,她似乎也倦极了, 确认了天心月确实不会再有大碍, 便与西门吹雪交流了几句今后调养的药方,将一切敲定后,也算离开了。

    廻光最后饱含深思的瞧了一眼西门吹雪, 对天心月道:“他八月要与叶孤城决战,叶孤城的剑我领教了一点,不好对付。所以到了那一日,他是死是活,可就是件不准的事了。”

    天心月含笑回了一句:“所以如果他死了,我就随宫主回绣玉谷。”

    廻光眉眼弯弯,握着天心月的手“哎”了一声。她感慨:“阿月最是懂我!”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燕南天:“……”

    他仰起头看向西门吹雪,心情复杂:“西门前辈,虽然我也希望叶叔赢,但你还是不要死吧。”

    ……不然死了连老婆都和人跑了,也未免太可怜了!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抬步走向两人,抬手按在了天心月的肩上,目光微沉。

    他慢慢道:“江廻光,你可以走了。”

    江廻光挑眉:“西门庄主这是逐客?”

    天心月听见廻光这么问,忍不住扶住自己的额头。对付西门吹雪可不能用这样的反讽语句,因为他会直接——

    西门吹雪颔首,毫不犹豫:“是。”

    他语气冷淡,眼里透出的神情仿佛在问——你怎么还不走。

    江廻光:“……”

    江廻光也不是当真被人下了逐客令还能待着的人,她站了起来,冷笑道:“西门吹雪,我等着你从紫禁之巅上下来。”

    西门吹雪冷淡道:“不劳挂心,我上的去,自然也下得来。”

    廻光被噎住,原本还想再几句,但看见天心月颇为无奈的表情,便也只能愤愤放弃。

    她最后携着燕南天离开,对燕南天道:“走了燕,我们去赌坊下注!”

    燕南天几步跟上好奇问:“我们去赌什么啊前辈?”

    廻光远远传来:“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同归于尽!”

    天心月听见这话,笑意都快要从眼里流出来。

    她一回首便能瞧见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的眼角唇梢也染上了笑,他握着自己的剑对天心月道:“我知道。”

    “我会回来。”

    天心月觉得西门吹雪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可她也不出是哪里不同。最后她依靠在对方身上,轻声问:“万梅山庄有冰库吗?”

    西门吹雪:“有。”

    天心月道:“那夏天你多搬些冰出来,我手艺很好,可以给大家做些冰食。”

    西门吹雪挑眉问:“不是豆腐?”

    天心月忍着笑:“不是豆腐。”

    眼见决战在即,天心月的心却一日比一日还要静。

    决战前,冷血拜访了她,告诉她顺着她的猜测,他们找到了苏梦枕。

    冷血道:“苏楼主的情况不太好,他似乎中了蛊毒。”

    “蛊毒?”

    冷血颔首:“雷纯给他下了蛊毒。”

    冷血完,开口道:“金风细雨楼的医生已经在尽力的救治他,但论毒一道,金风细雨楼认为如今的京城有更能救他的。”

    天心月:“你是西门先生,还是廻光?”

    冷血愣了一瞬,而后才慢慢道:“月姑娘……和西门庄主和好了吗?”

    他这一个月来忙于奔波金风细雨楼之事,旁的事情了解甚少,最多也就是知道西门吹雪约了叶孤城八月决战,但这件事是由铁手负责,所以他不过问,更不清楚西门吹雪已经来了。

    天心月听闻他这么问,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答。冷血见她情状反而微微露出了笑。

    他微笑着对天心月:“那真是太好了。在峨眉见到月姑娘的时候,月姑娘在西门先生身旁便是宁和静好。”

    “若是误会解开,月姑娘寻得自己想要的,得了自己的平和静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天心月张了张口,似是没想到冷血会这么。可他笑容是发自内心,眼中的温柔也是发自内心。

    冷血名为冷血,却其实是个热血的人。

    他其实比谁都重情,也永远比在乎自己,在乎着自己在意的人好不好。

    天心月微微笑了,她对冷血:“对。冷四爷稍等,他在家里,我去叫他。”

    她向冷血行了一礼,携着笑,再轻松快意不过的往厢房走去。

    冷血见她毫不客气的伸出手,咚咚的瞧着屋门,慢声细语道:“先生,有人寻你。”

    屋内一时没有应声,她便眯了眯眼,又:“西门吹雪?”

    门便从屋内开了。

    西门吹雪扫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眼冷血。

    天心月垫着脚尖简单和他了事情的经过,西门吹雪对于苏梦枕也是敬佩的,他便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天心月什么,见天心月应了,这才迈步向冷血走来。

    西门吹雪道:“既然事态紧急,这边走吧。”

    冷血向西门吹雪道了谢:“多谢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他:“你不必谢我,谢她吧!”

    冷血向天心月看去,天心月远远的向他一拜。

    冷血便也笑了,他看着天心月,就像看着一场曾梦中悸动的幻景。

    冷血收回视线,他仍是向西门吹雪到了谢,便领着他匆匆往金风细雨楼赶去。天心月见两人走了,这才微微蹙起了眉。

    雷纯会对苏梦枕下蛊毒这件事在她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该意外。

    雷纯与她不同,她要更能取舍,也更能决断。

    廻光曾雷纯不及她,其实错了,天心月的狠绝、手腕、以及超人的忍耐全耗尽在了群芳谷里,耗尽在了毁去这个地方。群芳谷没了,那个手腕惊人的天心月便也没了。

    如今的她甚至无法为了自己而去取了燕南天的心。

    正是因为天心月开始变得胆怯,所以她不再能那么敏锐的猜测到雷纯所有的想法。蛊毒狠辣,非常人能受,加上苏梦枕原本就病骨伶仃——天心月忍不住想,若是她当时更在意些,想得更深些,是不是能避开他中蛊毒这件事?

    然而这终归于事无补,天心月想了想,决定去见廻光。

    冷血他们不找廻光,多半是因为廻光在江湖上的传闻,神侯府不认为廻光会帮金风细雨楼,更不想让移花宫也卷进这复杂的局势里。

    但蛊毒这东西,即使是西门吹雪也未必能解,她觉得若是廻光也去,两人或许更容易找到办法。

    天心月这么想着,便算出门去见廻光。

    廻光是个懂得让自己舒服的人,她提着燕南天,直接去见了花满楼。如今就住在天心月原先住着的客栈里。

    然而天心月尚来不及换身衣裳出门,便先迎来了客人。

    婉如拦不住,只得赶紧先来通知她——

    “凤姑娘,有位自称六分半堂雷纯的姑娘一定要见您,我实在是拦不住!”

    天心月放下了手中帷帽。她看见了雷纯,和陪在她身边,别婉如,便是西门吹雪留在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拦不住一步的那名青年。

    那名青年相貌俊美,却微微低着头,一身白衣极为谦逊的样子。可天心月知道,这不是因为他当真不敢看自己,而是因为他的脖子折了,永远也抬不起来。

    这个人是狄飞惊,雷纯最可靠的帮手,六分半堂真正可怕的武器。

    天心月温声道:“没关系,他们是我的朋友。能劳烦你沏两杯茶来吗?”

    婉如有些狐疑,她显然不相信,可天心月的温柔又坚定的话让她又不得不信。婉如向天心月行了一礼,便匆匆去了。雷纯见着这姑娘不在了,方才笑着对天心月道:“月姑娘好定力。”

    天心月微微一笑:“并非定力,雷堂主若是要我的命,以狄堂主的能力,我连一声都叫不出。”

    雷纯微微笑了。

    天心月悠悠道:“我虽然一声也叫不出,雷总堂主日后也不见得能多叫几声。”

    她看向雷纯,语气温润:“太疼了,总要喊几声。”

    狄飞惊闻言面色一沉,他正欲做什么却被雷纯拦下。

    天心月仿佛这才注意到狄飞惊,她向狄飞惊行了一礼,正似风过柳枝头。她温婉极了,也谦卑极了。一礼行必,她方才抬首注视着狄飞惊。

    天心月的眼里盛着春日,她的唇边噙着的是春日里最暖的那缕风。她看着狄飞惊,好似春光笼着他,随着他回到了心中最美好的那段记忆里。

    天心月温声道:“低首神龙狄飞惊,江湖传闻也有言不及实的时候。”

    “我今日心情有些不好,先前失礼,还请狄堂主见谅。”

    狄飞惊原本的不悦便在她的话语里散去,他甚至生出了些不安的情绪来。

    狄飞惊下意识看向了雷纯。

    雷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道:“月姑娘,我知道你背后是移花宫,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如今也是你的裙下之臣。我无意与你为敌,此来不过只是想与姑娘交个朋友。”

    天心月:“哦?”

    雷纯道:“我不计较姑娘为神侯府找出了苏梦枕,所以姑娘最好也别救他。”

    天心月闻言思考了一瞬,过儿微微笑了,她轻声问:“雷姑娘想要他死吗?”

    雷纯面色微动:“我当然不想他死,那毒不会杀了他。”

    天心月轻笑:“原来这毒的作用是控制他。”

    雷纯一惊,自知失言。她抿住嘴角,重新量起天心月,天心月面带病色却仍然柔柔弱弱地站在她的面前。

    雷纯无法习武,天心月也无法习武。

    雷纯忽然道:“你一定要与我为敌?”

    天心月向她行了一礼:“并非我与堂主为敌,而是堂主要与我为敌。”

    雷纯定定地看着她,忽而问:“你不插手京城?”

    天心月:“我为什么要在乎京城?”

    天心月问得奇怪极了,这句听在雷纯的耳朵里却像根针。

    不在乎京城,雷纯听懂的天心月的言下之意——她不在乎六分半堂又或是金风细雨楼。

    她凭什么不在乎!

    没有了群芳谷的天心月,若是失去西门吹雪和江廻光的庇护,谁都可以轻易的杀死她,令她陷入不堪又泥泞的境地里。不,她本就是从那境地里挣脱出来的,她借着神侯府好不容易出来,如今却要假惺惺的并不在意?

    雷纯勾了勾嘴角,眼露嘲讽。

    真不在意也好,假不在意也罢。

    是令人忌惮的天心月也好,是如今眼前无用又心软的女人也罢。

    只要移花宫和万梅山庄不插手,雷纯便没什么好怕的。

    雷纯温柔地笑了,她对着天心月微微颔首示意:“既然得了月姑娘的保证,我也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京城虽然繁华,却也嘈杂的很。月姑娘不会喜欢这里。”

    天心月含笑点头:“我确实不喜欢这里。”

    雷纯定定看了眼天心月,原本她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可见到如今的天心月,竟是什么也不想问了。

    她起身告辞,天心月送了两步。

    狄飞惊陪在她的身边,轻声问:“真的不需要做些什么吗?”

    雷纯摇了摇头:“哪怕现在已大不如从前,天心月也还是天心月。我只是了一句,她就能猜到我给苏梦枕用了什么。若是再多几句,我怕平惹事端。”

    狄飞惊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抓了她,抓了她西门吹雪和江廻光也不敢妄动。”

    雷纯停下了脚步,她看向了狄飞惊。

    狄飞惊很少被雷纯这样看着,他忍不住有些紧张,心里又有些欣喜,他问:“不行吗?”

    雷纯笑道:“你是男人,六分半堂也有很多男人。天心月对付男人有多厉害,我以为你已经在刚才见识到了。”

    狄飞惊无法反驳。

    雷纯见狄飞惊并不反驳,也不觉得意外。她只是轻笑了一声,往前看去:“不过没关系。”

    “我见了她,也看清了一些事。移花宫和万梅山庄并不是她了算,她没了群芳谷,如今也要掂量着自己的分量够不够这京城吞吃的。”雷纯垂下了眼,眸光冷然,“她确实不会插手,她也不敢插手。”

    前方雷纯下了判言,后方婉如终于端着茶来了。

    她看着天心月,直到天心月向她招了招手,她才端着茶来。

    客人已经不在了,天心月便取了一杯自己喝了点,又将另一杯推给婉如。

    婉如捧着茶杯,有些纠结问:“凤姑娘,我们在真的不管苏楼主吗?我听过他的故事,他是个好人。我、我觉得,好人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天心月道:“不呀,先生已经去为他诊治了,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就去找廻光宫主还有花满楼。他们三个一起,也许能有办法。”

    婉如闻言睁大了眼:“可是刚才,凤姑娘你不是已经答应了雷姑娘吗?”

    天心月搁下杯子,指节抵着唇想了想:“你刚才的那些话?”

    她弯了眼,透着狡黠笑容竟显得有些可爱:“我骗他们的。”

    婉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凤姑娘。

    作者有话要:  月总:皮这一下我很开心。

    今天是加完班才写的更新,所以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