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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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满楼自然道谢, 不疑有他。

    他寻了出去,廻光也将食盒提了回去。

    邀月和怜星刚听她的吩咐练完了功,此时见廻光不喜不怒的回来,原本想要问的话也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邀月胆子大一些,她问了句:“师父,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廻光点了点头, 对两个孩子道:“明早走,你们收拾一下。”

    邀月问:“师父不和我们一起吗?”

    廻光道:“我还有点事情。”

    廻光本来是没有事情的,但听了花满楼那几句话她便有事情了。

    雷纯在盘算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将花满楼的性格算进去廻光不知道, 但廻光知道这件事必须到此就了了。如果花满楼对于花兰汀的态度温软,那花兰汀便是不能留的。

    天心月要的是死结。她也答应了天心月上这个死结。

    那花兰汀本就是不能活的。廻光本来想着,也不用急着动手,等事了了,花家注意转了,她把人抓走就算了。花满楼不喜欢杀人,她全当积德。

    但如今看来不然。

    就算她了这个死结,花满楼这个态度,花兰汀若是活着,雷纯未必不能用她再掀起点浪。

    廻光可不想天心月再因为这点破事想来想去。既然要死结, 就得将这个死结彻底了。

    她往了东, 夜幕微垂的时候,她寻到了花兰汀。

    花兰汀就在镇上东边的路旁。

    她在花家这段时间已经被娇宠惯了,甚至心底里已经对花家产生了感情, 她自然也是知道花满楼会来找她的,所以她跑累了便也不跑了,甚至坐在面点摊上吃起了夜宵。

    她发现廻光坐在了她对面的时候,刚好吃完最后一口。

    花兰汀从面碗的汤汁里瞧见了对面人影影绰绰的模样。

    宫装的明艳美人支着自己的下颚,指尖颤着金丝似的长缎。

    花兰汀几乎是在瞬间掀翻了桌子转身便逃,可廻光的轻笑声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根本甩不掉!

    花兰汀拼了命逃去,像是前方处就有生路。她的眼睛里渐渐看见了光,可光里站着的,确实江廻光。

    江廻光的那一身衣裳,好似从未沾染过片刻尘土。

    她看起来就像是白玉京上天上人,全然不像是个会要人命的阎王。

    花兰汀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哆嗦着嘴唇,好半晌才道:“你不能杀我……”

    江廻光笑道:“你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直觉很准,我确实一直都想杀你。”

    花兰汀强自镇定着,她的手发着抖,可她仍然试图活命,她一边扫着江廻光,一边:“你不能杀我,七哥哥会来找我,你不能杀我。”

    江廻光道:“那又怎么样?”

    花兰汀似是万万没有想到江廻光会这么,她顿了好半晌,才道:“你、你不是喜欢他吗?”

    廻光点了点头:“我确实喜欢他,但我也确实想杀你。”

    花兰汀尖叫:“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你想想、你想想他会怎么看你!”

    江廻光道:“兰汀姑娘不是一早就在他耳边过了吗?我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连自己的师姐都会杀,何况乎你?”

    花兰汀发抖,她渐渐意识到江廻光想杀她的心确实很深,她不该离开花满楼的。在花满楼的身边,江廻光或许会估计一二,但离开了花满楼……她杀人,根本毫无禁忌!

    花兰汀明白了这一点,她拔下了自己的珠钗,握在了手里,看着江廻光的眼神骇人。

    江廻光看清了她握在手里的东西,珠钗的钗部有一指宽,被磨出了极为锐利的刀口,一看便知道是杀人夺命用的暗器。

    江廻光见花兰汀的头上藏着这种东西,倒是笑了笑,她:“这东西怕是雷纯给你的。你带着它做什么?是想杀我,还是阿月?”

    “我你大概动不了,那就是阿月了?”

    江廻光微微眯起了眼,花兰汀明白,这是她已经生气,一定要动手了!

    花兰汀握着珠钗,她恨透了眼前的人,甚至比恨天心月还要厉害。

    如果不是江廻光、如果不是江廻光刻意插手——她就是花八,就是天心月!

    花兰汀突然叫了一声:“七哥哥,救我!”

    江廻光看着她,连头也没回。

    花兰汀握着珠钗便向她刺了过来,廻光广袖一抬,金丝缚出,花兰汀甚至还没有跑出两步,便被她手里的柔软长缎搅碎了脖子!

    江廻光右手一扬,长缎收回,花兰汀便像个破碎的娃娃一样的重重跌倒在地!

    她满目冷漠,正要转身离去——

    “廻光——!”

    她的脚步顿了一瞬,转过了身。

    花满楼赶来了。

    他一心要寻花兰汀,即使廻光给了他错误的方位,他依然找了过来。

    这样看来花兰汀最后的那一声喊叫,也许并不是想要诓骗廻光心神,而是她看见了赶来的花满楼。

    只可惜江廻光好不为所动。

    廻光脚步顿住,她看向了花满楼。

    花满楼当然明白这里已经发生了什么,他皱着眉,像是无法理解廻光的思维。

    他问道:“为什么?”

    廻光觉得奇怪,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但她回答了花满楼:“因为她碍我的眼。”

    花满楼沉默而了会儿,方才:“她虽有错,但不致死。”

    廻光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不痛快,她对花满楼淡淡道:“我看着碍眼,那就该致死。”

    花满楼:“江廻光!”

    他从没有这么连名带姓叫过廻光更少有这么言辞皆利的时候。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怔住了。

    廻光倒是笑了声。

    她冷眼对花满楼道:“花公子,我应过你,所以对你总是诸多忍让。是不是因为这些,使你对我产生了误会?”

    “你的这假妹妹满口谎话,但倒也有几句话是真的。”

    “我的师姐死在我的手里,我也确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廻光微微笑了笑,她与花满楼侧身而过:“我了,我杀人只有想不想,没有可不可。”

    “既道不同,便不相为谋!”

    花满楼站在原地,廻光却走了。

    月色皎洁,地上却是一片狼藉。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了无生机的兰汀,轻叹了口气,半跪下身来,替她合上了眼睛。

    廻光回去的时候,邀月和怜星已经睡了。

    天心月来寻她,轻声问:“明日便走吗?”

    廻光看了眼天心月,笑道:“这也瞒不过你?”

    天心月叹了口气:“你和花满楼前后出去,他却没回来,花兰汀也没回来。”

    廻光淡笑不语。

    天心月也什么都没有。

    她与廻光之间,确实有太多不必。

    她对廻光道:“我知道你要走,给你的马车上备了几壶梅花酿,还有些我和婉如一起做的点心,这样邀月和怜星在路上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廻光道:“你想得周到。”

    天心月问:“宫主之后算回移花宫吗?”

    廻光摇了摇头,她:“雷纯阴了你我这么一手,不出这口气我不快活。”

    天心月想了想,开口:“我听狄飞惊受了伤,雷纯大概会戒备十足,这时候并不是最好的时候。”

    廻光道:“我懒得去理六分半堂的事情。”

    天心月挑了挑眉,她慢条斯理问:“宫主那准备去哪儿?”

    廻光道:“我不痛快,自然也不能让她痛快。”

    “苏梦枕的伤差不多好了吧,我这次出门萧王孙送了我点疗伤圣药,正好给他送过去。”

    廻光:“一个不爱她的苏梦枕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与她争斗——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难受的了吧。”

    天心月叹道:“宫主看来心情真的很坏。”

    廻光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第二日一早,廻光便带着邀月和怜星走了。

    花满楼不知道花兰汀的家在哪儿,他又得了信,知道大哥已经收集齐了证据回家告诉母亲,明白家里人大约也是不想再见到花兰汀的。花兰汀作为一颗棋子,虽有过错,但正如花满楼所言的那样,尚不致死。

    可她如今死了,花满楼也不忍心见她就此抛尸荒野,加上杀她的人是廻光。他便请了人,寻了墓地,将她安葬了。

    花满楼忙完所有的事情,回到万梅山庄的时候,廻光大约已经快要到了码头。

    天心月坐在楼中等他。

    花满楼是听完了天心月对廻光的那些话的,以至于他如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天心月。

    天心月先开了口。

    她道:“花满楼,宫主已经走了。”

    花满楼并没有什么。

    天心月又:“她杀花兰汀,是为了我。”

    “你虽是江湖人,其实又算不得江湖人。你见到的江湖,纵使惊险却也不恶,所以你觉得花兰汀虽雀占鸠巢,哄骗了你的母亲,但也可怜她是雷纯的棋子,身不由己。”

    “你不知道这世上人心之毒是可以淬成刀的。就算花兰汀无辜,雷纯也会让她明白这一点。到了这时候,花兰汀是不是花玖不重要,就像你会怜悯她一样,花家许多人都不会真正的憎恨她。而这点怜悯滴在她的刀上,就可以要了我的命。”

    花满楼眉头紧皱。

    天心月微微笑了:“我知道你觉得不会,但这江湖就是这样。我懂、雷纯懂、廻光也懂。”

    “杀了花兰汀的其实并不是廻光,而是你对她的怜悯。”

    天心月看着花满楼忽而柔软了眉眼,她轻声道:“哥哥想要给她机会,这原本是你的好意。”

    她叹息:“廻光杀她,却也是好意。”

    花满楼听完了天心月的话,他“看”向了天心月的方向,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人心险恶,但正是因此,他才对世界抱有善意,尽管微,但他仍希望帮助自己遇见的每一个人,将温暖而美好的东西传递下去。他想要将花兰汀带回去,除了怜悯也是怕横生枝节,更希望这件事里不要再有牺牲者。

    他之所以失态,是因为动手的人是廻光。

    廻光的行事作风,他虽有耳闻,却未曾真正面对过。他此次亲身所历,如今看的怕是要比天心月还要清些,廻光轻贱人命……却并非分了你我,她杀花兰汀时心是冷得,好似她的命也如这江上浮萍,游荡在江湖里,不知何时、因为何事便会坠落了池底。

    沉沉地,再也不见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