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城中的商贩慌慌张张的关了铺子,夜里迎客的青楼也早早打烊,白日里热热闹闹的益州城再一次冷清下来。

    在客栈二楼,白蛇柔若无骨的身子倚在床边,用指尖去逗弄那只雪白的猫儿。

    白猫只在初时露了露牙尖，在清姬的威压之下，很快便温顺的喵了一声，摊开毛肚皮，仿佛见了老虎一样任由她抚摸。

    在客栈的老板娘来送第二次热水的时候,展昭轻咳一声，道：“清姬姑娘,这只白猫是老板娘的定情之物，你若是喜欢猫而,明日集市上展某再为你买一只。”

    言下之意，这只猫的主人不见爱宠,恐怕寻的有点心急,还请姑娘高抬贵。

    十九松了,见那只猫在窗边一跃而下，道：“这样的猫，普通人可养不起。”

    她无法收回妖灵，只有唤醒蝠翼沉睡的“本体”，才能让妖灵取回自身的碎片。

    更何况,这只猫身上嗅不到半分血腥气,而老板娘在地图上的标志显示也是绿色,应当只是得到妖灵碎片的普通猫儿。

    这时，敲门声第三次传来，仍是客栈的老板娘兰夫人，她抱着猫儿，似乎终于定下心来，细声细语的在门外道：“郑公子，您父亲和叔父回来了，瞧着面色不愉，似是出了什么事，您去看一看吧。”

    展昭立刻站起身来。一推门，就见包拯面色铁青、浓眉倒竖的上楼来了，他神情冰冷，走起路来满身寒意，虎虎生风。

    吓得二都没敢凑过去套个近乎。

    白蛇终究是异类，旁人见了恐怕会多生事端，因而他命展昭守在客栈，不准离开半步，自己和公孙策到城中打探消息。

    展昭已在房中辗转许久，一见包拯和公孙策回来，立刻上前一步，在发觉他二人分毫未损之后，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询问道：“包大人可有何发现么？”

    包拯倒了一杯茶水，怒色已然平复了几分，可他浓眉黑目、森亮有神，看起来却仍是气势惊人，沉声道：“是有一些。”

    他缓了缓气，道：“本官同公孙先生在城中遇上了昨日那好心的的老丈，他在药房抓药，公孙先生就去攀谈了几句，谁知竟又问出了卷宗中不曾记载的消息。”

    展昭疑惑道：“那老丈莫非是官府中的人么，怎么会知道如此之多的内情？”

    公孙策微微摇头，道：“老丈只是城中义庄的看守，刚巧昨日轮休与进城的展护卫遇上，因身染风寒，义庄中又发生了一件怪事，所以得了空暇，出来抓药。”

    展昭目中露出了然之色，怪不得现在这风口上，老丈还会去帮相邻入殓，原来是城中义庄的看守，所以才不忌讳尸体。

    他道：“义庄中出了什么事，看包大人的脸色，莫非与城中的食人案有关？”

    包拯道：“不错，再三询问之下，老丈才告知本官，原来义庄之中有具难产而亡的孕妇尸体，今早老丈去看时，棺材已被人掀开了，那可怜的女子尸身只剩骨头并一张人皮，她的夫家本想将婴儿尸身与母亲一同下葬，今日查看之时，竟也”

    到这，他一抚长须，叹道：“生吞活人，亵渎死者，半妖安敢如此猖狂！”

    “义庄中，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怪事，只是人人守口如瓶，不曾宣扬。”

    公孙策亦是神色不忍，道：“老丈吓得不轻，又多抓了一副药，怎么都不敢带我同包大人去义庄一看，等我二人再寻到义庄时，却发现门外已被贴了封条。”

    展昭皱了下眉，感觉事情似乎有些棘，道：“如此，大人岂不是无功而返？”

    既已贴了封条，就明益州官员对义庄之事心知肚明，可如此一日下来，城中都没传来半点消息，可见不曾贴过公告。

    虽此举也有稳定人心之效，可官府如此隐瞒不发，展昭总是觉得事有蹊跷。

    果然，公孙策淡然一笑，悠悠的望向了包大人，道：“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这益州的知州大人，该正一正他的乌纱帽了。”

    包拯面沉如水，道：“不错，我同公孙先生在义庄之外，同时遇上了一户下葬的人家，当家男子乃是益州食人案的仵作之一，前几日突遭了怪人袭击，奄奄一息的拖了几日，今日身亡才送到了义庄。”

    展昭道：“仵作？”

    益州一城，同时设有几名仵作，若只是其中一位出了事，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益州已乱，人人皆有危，可怪就怪在，这仵作家里，在他死后却突然发了一笔大财，邻里攀谈之间被我等知晓。”

    包拯似是看出了展昭心中的疑惑，解释道：“展护卫有所不知，哪怕是为职殉公的仵作，抚恤也不应当这样多，更何况在和他家人的交谈之中得知，死者还是一个已经辞去职务、闲赋在家的前仵作。”

    公孙策道：“他的家人似乎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只知道他前些时日突然辞去了公职，可我和包大人还欲再问，他们却半个字都不肯了，显然还有难言之隐。”

    罢，他又道：“若非大人执意隐藏身份、先行一步来到益州，恐怕还真会错过这些消息，至少可以确定，这益州知府对大人还有所隐瞒，传来的卷宗不全。”

    包拯摆了摆，沉重的叹了口气。

    展昭道：“大人是要提审这些人么？”

    “不必，这仵作一家只是寻常百姓，家里男人死的蹊跷，老人妇女害怕惹事上身，不肯对我们多，也是人之常情。”

    包拯神色坚定，道：“本官已决定，明日就向益州官员表明身份，彻底接益州一案，而在这之前，展护卫，本官还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和清姬姑娘去办。”

    展昭立刻道：“但请大人吩咐。”

    入夜，月色如水，照地如凝了银霜。

    益州城的大门已早早落锁，守城的官兵十人一组，警惕的巡视着城内的街道。

    阴冷的义庄之内，却悄无声息的闪进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身形挺拔、阔背瘦腰，身着深红色劲装，足下一双皂靴，星子似的眼眸在黑夜之中，尤为温柔明亮。

    正是展昭。

    他中巨阙的剑锋插入棺木，轻巧的一个用劲儿，四颗铆钉就被翘了起来，掌运气一推，沉重的棺盖当即划开一尺。

    “清姬姑娘，现在可以过来了。”

    展昭挥开溅起的灰尘，向棺内望了一眼，忍着尸体腐烂的气味提醒道：“这位夫人的死状恐怕稍微有些不尽如人意。”

    十九道：“你当我是寻常女子么？”

    罢，她柔软的腰肢轻轻一摆，衣裙下露出被扎了个蝴蝶结的雪白蛇尾，尾尖滑过地面之时，竟分毫灰尘都不曾沾染。

    阴冷的义庄、绝色的白蛇，有一瞬间展昭几乎以为自己身处什么诡异的怪谈。

    而十九垂着眼眸，取消系统生成的马赛克，细致的察看棺中面色青白的妇人。

    这位难产而亡的“柳夫人”，一如展昭所，死状着实有些不尽人意，浑身的血肉早已不翼而飞，原本柔软的身子也只剩一副空壳，青白色的肌肤上还生着尸斑。

    只轻轻一碰，皮就轻轻凹陷了下来。

    十九抬起她皮包骨头的下颌，果然在那细弱的颈项上发觉了一道齿印，那是人的齿印，却生着四颗尖尖的犬齿，就是这四颗犬齿插入皮肉之中，夺走她的血肉。

    展昭询问道：“可有什么发现么？”

    “是半蝠妖，不过妖气并不浓厚。”

    她道：“这是女子的齿印，看痕迹似乎年纪不大、还是个妙龄少女，可下口干脆利落，竟半点都不抵触人类血肉么？”

    展昭闻言，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将棺盖取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果然柳夫人脖颈处的齿印十分娇，且齿列整齐、痕迹不深，一看就是女子所留下来的印记。

    而柳夫人怀中夭折的婴儿，肌肤同样呈现出青白之色，看起来如同鬼婴一般。

    展昭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道：“没想到，这群半妖竟已如此谨慎，不再抓捕活人，而是亵渎死者、食用死人的血肉。”

    十九道：“也可能是才转化的半妖。”

    她微微蹙眉，道：“半蝠妖吸食人类的血肉，会逐渐提升自己的能力，而刚转化的半妖能力不足，或者心理过不去，无法对活人下口，只能食用死者的血肉。”

    展昭道：“它们既非人类，也算不上妖怪，不过是以吸血食人为生的恶鬼、魔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