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情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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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的事如同一个插曲,转眼过去就没人再提。冰霜退去后,只有叶子上滴下的水滴,证明曾经这里有过风霜。而那个一身雪色的男人,青翠的竹枝,还有不曾回过的背影,就像是江原之前强硬被人叫醒后,没能看个齐全的梦。

    金轮马车就停在晗宝阁外。

    江原随着云行将三花大会所需必备品一一搬上金轮紫木车。三花大会上需要先请出另两样宝物,替它们洗净尘土,再迎接怀君忘忧丹,把它们一道封存起来。因为此事重大,三宝又不能为无情宗一宗持有,基本能叫上名号的都会来‘观礼’,尤其是佛门,作为一个公道而中立的门派,自主来作见证。

    既是东道主,作为天下第一宗,连照情不能失了本家的脸面,此事一定要安排地漂漂亮亮。清溪峰能摆出来充当门面的东西都得挪到内宗。来可以,你们尽管高高兴兴来。至于走时高不高兴,那不关连照情的事。

    ……

    结果这两人真的在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云行是强调了宗规,但江原不怕规矩。

    他非要问:“白长老为什么在云顶台?”

    云行有些暴躁,重复道:“我了弟子不得——”

    “但我不是弟子。”

    “妄议——”暴躁的云行顿了顿,“啊?”

    江原一脸坦荡荡:“是杂役啊。”

    “他们八卦的时候,你忘了吗?”

    云行张着嘴:“……”

    他娘的。

    竟然真的是。

    江原来清溪峰三个月没学过一页无情宗功法,没练过一次剑,更没叫过晏齐一声师父。他一直看着晗宝阁,扫着地上落叶。干的确实是杂役的活啊!

    杂役与弟子,孰轻孰重,江原不在乎。云行当然没有白晚楼来得吸引江原注意。他解决了所谓的宗规,便只:“云顶真人当年威名如雷贯耳,是连幼儿都知道的事。”

    就拿罗煞门举例。无情宗会挑了罗煞门,是因为罗煞门得罪过无情宗。若不是因为和无情宗有仇,无情宗也不会闲得没事干充当这个为民除害的好人。

    当年白晚楼亲自下的战帖,五更来就是五更来,绝不多出手一刻,也绝不放过一个。他所到之处就是一片寒霜。当然,这些江原都是听别人的,毕竟他不曾亲眼见过。

    这话一点错处也没有。

    不止当年,如今白晚楼也能叫别人两股战战。

    就算宗规在此,听别人这么,云行仍然心中傲然。“你的很对。”

    “我无情宗冠以第一的威名,不要当初,就连现在云顶真人多看了他们几眼,就能叫他们心生惧意,再一句多余的话也无。”

    江原便跟了一句:“那为何不能提?”

    “你很想知道?”原本提到白晚楼,便是那些弟子一时嘴快。最近几年,云顶真人的名讳在岳仞峰是个不大能提的名字。外面传闻早就沸沸扬扬,云行不信江原没听过。江原若是听过,还执意要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便有些不聪明了。

    不聪明的人,无情宗不喜欢。

    但是太聪明的人,无情宗更是从来不留。

    清溪峰是无情宗内宗对外的一个屏障,而清溪峰的大弟子,有责任和义务管教宗门弟子,也有责任替无情宗先行清扫不必要的威胁和障碍。

    云行跟在江原身后,冰魄针悄然抬头。

    “我听闻云顶真人有天下三最。”江原突然转身。

    云行蓦然收回手中的针:“哦?”

    “武力最高,心最冷。”到最后,江原顿了一顿:“人最好看。”

    “不知人最好看这一点是真是假。”

    “……”云行不动声色,“你觉得呢?”

    “世人总爱夸大其辞。”江原实话,“我一没见过他架,二没见过他模样。又怎么知道他和连宗主究竟谁更厉害一些。况且一个冷冰冰的人,想必也是不会好看到哪去的。”

    “可惜他不来三花大会,不然——”

    江原似有遗憾,转身将一个昆仑玉凤彩雕酒器拿起来,准备放到金轮马车中。他脑中又想到先前隐隐绰绰瞧到的人影,只窥到头发和衣袍。不知这样一个冰做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江原是个人,又不是石头心,自然也会好奇。

    云行道:“就算云顶真人真的来,你这半个瞎子,又能瞧见什么?”

    戳人痛处不可取,江原终于闭上了嘴。

    但这话倒是提醒了云行自己。

    云行看着江原,量了半天,若有所思:“不过,你提醒了我,你这个模样和我去三花大会太显眼了。”又想起之前弟子曾过江原的眼疾,内宗是能治的。便忍不住伸手去解江原的黑纱眼带,“我看你视物不成问题,果真十分严重,一定要蒙住双眼?”

    “别——”

    江原正在想白晚楼的事,没有及时避开,又根本想不到云行会直接上手,一个没留神,竟然叫云行得了手。等‘摘’字落下,覆眼黑纱已经被人取走,许久未见,眼前过于明亮的景物叫江原一时不能适应。

    却是云行愣愣怔神,情不自禁道:“你的眼睛——”

    江原面色微变。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普通。

    但也很不普通。

    过于明亮。

    仿佛集了天下之灵萃,生灵活动,炯炯有神。哪里像是个有眼疾的半个瞎子。而且视之心头古怪,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叫人不自觉看了还想看,几乎要沉溺于其中的漩涡。

    “不瞎啊。”云行喃喃着,根本没有察觉周围空气一下变得阴暗起来,天上开始聚起乌云。隐隐有流光在云层中泛滥。等他注意到时,还有些怔愣,“要下雨?”

    这么嘀咕着,再看过去,却是江原动作迅速,拿起昆仑玉凤彩雕就往头上一罩。下一秒一道紫色闪电劈头罩下,昆仑玉凤彩雕应声而碎——

    炸了个稀巴烂。

    ……

    云行瞠目结舌。

    那可是昆仑寒玉所雕灵凤。

    要摆上三花大会会场中心,用它存灵酒以筹宾客。

    竟然就这样碎了!

    江原摸了摸头顶的焦毛:“万幸。”

    “万幸什么!”

    昆仑玉凤彩雕自雕成起,从未出过差错,却坏在此时此刻。作为晗宝阁的看守人,云行要疯了。他蹲下身去,试图从地上将那些碎屑给拢起来,但只能捧到一撮灰。

    江原略有无奈。

    “都了我有眼疾,见不得光——”

    是假。

    还见不得人。

    是真。

    江原一把抢回黑纱,仔细地将它绑好,这才正色道:“云行师兄,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不能见人。尤其是好看的人。我见了好看的人,天上就会雷。这人越好看,雷便越响。你一定也不愿意同我一道成为焦香鸳鸯吧?”

    云行冷笑一声,一个也不信。天要下雨凑巧罢了,竟然也能被拿来当作辞。“你不要以为胡八道,就可以抵消你碎了昆仑玉凤彩雕的过错。”

    云行伸手:“既然你不瞎,就把这东西给我摘了。”

    江原捂着不撒手:“不行。”

    云行岂容他拒绝。

    却是拉扯过后江原忽然撤了手:“你不信?”

    “死也不信——你干什么?”

    但见江原突然解下眼罩,云行一时有些受惊。

    “不信你摸。”江原无所谓道。

    “摸就摸。”

    云行不信这邪,一把攥住江原的手。

    轰一声被蓄势待发的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江原早有准备,早在乌云乍起时就猛地抽回手,往边上一跳躲了开来,眼下望着头顶冒烟的云行略带同情,“我过实话了。”

    被劈地缓不过神来的云行表情有些扭曲:“方才劈的不是你吗——”

    “对啊。”没见他躲了么。江原很诚实,“它又不认人——”

    当然是见谁谁,从不包庇。

    云行简直匪夷所思:“你这是什么怪毛病!你要是真的有这怪毛病,当日晏齐峰主是怎么同意招杂役的弟子把你放进来的。照你辞,莫非他生得叫你不堪入目吗?”

    江原道:“你真想知道?”

    云行很固执:“要知道。”

    “果真?”

    “你快。”云行威胁道,“不然我就告诉峰主你把昆仑玉凤彩雕碎的。看你在连宗主面前如何交待,在整个无情宗面前如何交待!”

    江原:“本来就是我碎的。”

    云行忽然一噎。

    江原眼珠动了动:“你的意思是,原本还要替我遮瞒吗?”

    云行下意识道:“我不——”

    “那就多谢云行师兄了。”可惜话出口已嫌晚。江原退后一步,恭恭敬敬鞠了一个躬。一脸诚恳地看着他,“谎要遭雷劈的。”

    云行:“……”

    想掐死他。

    江原是怎么进无情宗的呢。

    很简单。

    那天无情宗招人——

    “姓名,年岁,来自何地?”

    “在下姓林——”

    作者有话要:  云行:等等,你不是姓江吗?

    江原:恭喜你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