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桥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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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一根针来, 可挡, 三四根亦可挡, 三四千根, 细如毫发,如何挡得。这一招十方剑影,已不再是十多年前那一招。

    十多年前的十方剑影,虽气势虎猛,但仍然青涩。顾青衡弃剑而去, 不再是大哥, 也不再是昆元剑, 却从没放弃钻研这一招十方剑影。它仍然虎猛, 但比从前更加狠辣, 叫人只触到剑锋, 恨不得就要被撕成两段!

    也就是苏沐死了叫他万分可惜——倘若当年, 昆元剑初见苏沐之时,便能用此一招, 不知道当日赢的人究竟是谁, 之后种种,又是否会有变化!

    顾青衡无剑起势, 立时发难。

    铜钱立在桥柱之上滴溜转, 任其狂风啸尔, 仍未停下。

    慧根道:“顾施主脾气未改,遇到事时仍然如此急躁,这一下手半分不留情, 区区弟子恐怕无法招架——”

    金非池不耐烦道:“你猜不猜。”

    慧根立马:“老衲猜九分。”

    剩下一分,便看天意。

    眉如意揣着拂尘:“我猜五分。”

    慧根道:“五分?”

    眉如意笃定道:“五分。”

    如果连照情帮忙,那就能挡五分。

    金非池拿食指点着嘴唇,一身金衫轻薄软透,在风中像飘摇的蝴蝶。“那我来猜,我猜,一分也不中。“着他看连照情,”连宗主,你教的弟子,你呢?”

    他教的弟子?

    他教的弟子要是有如此能耐,连照情梦中都会笑醒。他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何况,连照情自己也不用剑。

    连照情一手金丝银线细软狠辣,取人性命于无形,是不出这样磅礴剑气的。而眼下珠玉那柄剑,却牢牢立在江原面前,剑声嗡鸣,直透心际。

    江原是无法抵挡这无孔不入的针,又,珠玉的剑不是他的剑,无法与他适配。他将自身修为灌注剑中,令其泛出如此华彩,以作屏障,抵挡这呼啸剑意,已足够叫人刮目相看。

    两相对抗之中,忽然咔嚓一声,江原发冠尽碎。一头长发泻了一身,一身青色流纱袍被割了个七零八落,于狂风之中可怜兮兮地乱舞。

    像身上挂了一堆水草。

    纵使狼狈,却不退半分。

    眼看赌局即将开出大,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江原,包括顾青衡。顾青衡冷笑一声心道,哼,倘若不接实这一招,便是个死,若是要活,就要使出全力。你既然不用剑,想必总有别的东西。倒是来试试,方才那一地狼藉妖气,究竟何人所为!

    江原却忽然收了手。

    这一手收的所有人始料未及,剑意如啸虎,一出难收,江原不挡,便如浪浪之势扑面而来波及他人,值勤弟子面上一痛,头上一轻,脸已被剑意划破。

    眼见就要有无辜旁人惨死剑下——慧根念一声佛号,禅杖杵地,身上顿起金钟,金钟之势足以纳下整个云顶台。

    眉如意拂尘如瀑,长长一甩间,将那冰针尽数揽下。

    唯有连照情,负手于此,动也未动,面上却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赌?

    赌个屁。

    赌江原,就是个叫人料想不及的人。

    连照情早已习惯江原做事不讲道理。

    所有人赌他能不能接下这一招,却没有人想过,江原大可以不接这一招。凭什么你们要,他就要奉陪呢?即便是不接这一招,有慈悲为怀的和尚在,总不会叫任何一个人枉死的。

    江原立在绳索之上,青衣翠然。那个金钟无比巨大,正好扣了他一头,仿佛他就是那被金钟要收在其中的妖魔。

    江原道:“弟子不才,招不是弟子的招,剑不是弟子的剑。输了叫长老面上无光,赢了也不是我的功劳。实在不能继续陪顾宗主过招,叫顾宗主失望了。”

    倘若江原用上真力,他是个什么来路,岂非能叫众人一望便知?然而江原用对手的招式对手,实在狡猾至极。顾青衡冷不丁被一套路,噎道:“你不敢?”

    “是不敢。”江原坦然道,“为了照顾些顾宗主的面子,省得叫别人觉得,你连白长老手下一个弟子也不过,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事已至此,他收了手,竟然还敢嘴上不饶人。可见江原这个人,即便眼下就是个死,亏可以吃,架可以输,嘴上的便宜,是一定要占个够的。

    但他这一,果然又戳中顾青衡痛处。顾青衡确实不过白晚楼。但顾青衡不过白晚楼,难道还不过江原吗?顾青衡恼羞成怒,便欲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子。

    可惜这回没给他机会了。珠玉眼尖,熟知此地,忽觉一丝细微的失重,顿时大声道:“诸位心!桥危矣!”话音刚落,便身下一重,哗啦一声,桥板裂成数段。

    这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吊桥,既非金玉所造,又年久失修。平时只有一两个人在上面走一走倒还好。哪里能忽然容下这么多人,又踩又踏还它。

    普通的木头而已,能承载到现在实属不易,剑气之下,绳索早已尽是裂痕,只是勉强支撑,忽然安静下来,便如最后一只蚂蚁,一根承受不住,尽数散开。

    一时所有人都朝下坠去——

    无情宗的弟子脑袋生下,犹如倒栽葱,一时没使上力,只心中绝望道此命危矣,一时又心酸又觉得自己倒霉。

    不过是跟着宗主撑撑脸面陪客人随意逛逛,先是头晕到快要吐,然后又要承受不该他们承受的威势,现在还要掉到山下去。

    听云顶台山下是沉谷,其中埋骨无数,还有冥兽能吞人心火。就算不摔死,只怕也要遇上猛兽被吞下腹去。

    正在拼命自救,忽觉衣领一紧。一张艳照四方的脸倏忽就在眼前。如此近距离看宗主,当真叫人屏住呼吸,眉如柳裁,面似桃花,哎呀,好看得紧。

    连照情腕上金锁疾射而出,牢牢拴住一块巨石。他伸手拉住两个弟子衣领,便将人一把往悬崖岸边甩去!

    慧根一根禅杖轻点,一棍一个人。

    眉如意道意全开,脚下顿时仿若屏障,叫人如履平地,硬是将这下坠之势托了一托。

    也就是趁这么一眨眼的喘息之中。

    方才因措手不及而失势的弟子纷纷自救,原本像一锅乱下的青团,不多时间又一只一只跳上锅沿,心惊肉跳之下,倒无一分损失。

    江原离珠玉璧和最近,两手各抓一个,就被安然无恙带到崖边。这一切发生地快,结束地也快,等他站稳,桥已断尽,只余此处与对岸两根浮柱,和剩余一段绳索,随风飘荡。

    远方云雾之中,依稀可见一处仙台。从前这里有一道桥相连,走到云顶台还算近。如今咫尺天涯,要过去,便只能像一只鸟了。云顶台这座浮崖,便真的成了孤岛牢笼,离天那般近,凡人可望不可及了。

    桥断了,足以叫连照情发火。

    但能叫众人胆战心惊的,却不是连照情已然风雨欲来的怒气。

    而是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十分飘渺,像从冰雪之中而来,不仔细听是听不见的。但也不必听见,因为已然能感受到了。山上风大,也冷,但只吹得面皮发疼。但这种寒意,却是从脚底开始,直直蹿上骨子里。

    这声叹息就像叹在人的心间,叫人想拨开这云雾,看看是什么人。这样的人,不应该叫他叹气,应当叫他高兴。江原一个激灵,往前走了两步,直勾勾盯着那浓重的云雾之中。

    如今分明不是冬日,脚下却泛起冰霜,没见过世面的弟子惊呼一声,挪开了脚。那里有一朵冰花,晶莹剔透。

    而熟悉且晓得此是何人所为的,虽不见人,却已纷纷将手放在胸前,恭恭敬敬道:“内宗弟子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

    “见过大长老!”

    顾青衡蓦然攥紧手,指尖悄悄拈了一枚针。

    他了三个字。

    “白,晚,楼!”

    而随着这名字一道而来的是凛冽的剑气!轰然一声,直将顾青衡击出三丈之远!

    剑意扑天盖地寒意刺骨,远胜方才顾青衡所为七成有余。若非顾青衡心有警觉早有准备,此刻已经胸腔塌陷不出话,嘴角流血了。

    顾青衡尚未站定,便觉寒风扑面而来。

    一只素白的手自他脖间堪堪晃过——顾青衡猛然一避,顺手便是一把针,尚未出手,腕间已遭另一只手钳住。

    ……

    顾青衡心头一跳,时间仿若静止。

    而后冰霜忽地一下沿着指尖迅速蔓上。

    白晚楼轻指一弹——

    顾青衡反应更快,一招金蝉脱壳,人已逃脱之时,留在那里的一捧冰针已被冻实,随着白晚楼轻轻一弹,碎成了粉末,晶晶点点,像日头下的冰屑。

    但这并未结束。

    白晚楼也并没有想要收手。

    他掌心一翻,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就在眼前。

    方才顾青衡如何使十方剑影,白晚楼亦如何使十方剑影,起势转合竟然分毫不差!方才顾青衡还留有余地,而这一招若出——他心底一沉,倒吸了口凉气。

    便见漫天剑影中,他倏忽一下被人一把拉开!

    眉如意将顾青衡往后一推,慧根佛杖直挡森森剑气。

    一道金禅真力顺杖而上,叫金非池一把掸开。

    金禅真力与剑气并缠轰地一声撞在山壁之上,一声炸响,叫整座灵符大阵一阵动荡。尘烟消退,碎石崩裂,好大一个洞!

    剑气破空之声如同冰层裂开,脆而惶惶。万仞之声传数里,眨眼之间便成两方战局。

    一道白虹迅疾而至,揽袖而下化作一人。衣饰无一不精,海珠无一不明。衣如雪,人胜雪,像是从天上下来。

    “我已过许多遍,亦容忍很久,再吵,就给我滚。”白晚楼抬起眼,冷若冰霜,“在我无情宗喧哗,欺我无情宗弟子,你们实在放肆。”

    作者有话要:  白晚楼(os):好烦哦他们还在,还在,怎么还在!连照情你不管管啊!wtf桥断了!以后原原怎么来找我啊,生气气!

    【dbq以上纯属作者臆想,实际上晚楼:烦。】

    【好叭你们都要二更,那今天压榨个二更。以补之前总是晚点,年底了工作狗的痛你们懂的。顺便送上一个冰雪女王款白白(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