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出雪

A+A-

    无情宗的人虽然不在这里, 但萧清绝带着江原, 却没有离开此地, 而是一路走到一处长廊, 前方便是尽头,只有一间关着的门。

    萧清绝在这里停下来,开门。江原听到门锁咔嚓一声响,寒意扑面,这才听萧清绝道:“城主在这里等你, 请谷主进去坐吧。”

    着萧清绝便要功成身退, 但他没能走, 江原一把掐住了萧清绝的脖子, 直接将他拖了进来。“你与我一道来。”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 自动落了锁。

    “喂!”萧清绝一个不及妨被捉进来, 踉跄几步, 被铁链绊了一下。这里四处皆是黑暗,方才的药大约也已生效, 江原摘下眼纱, 睁目望去。空荡荡的铁皮屋,什么也没有。

    江原环顾一圈, 双目如电直视萧清绝:“你们城主恐怕不是叫你这样待客的吧。”

    萧清绝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心道, 是呀,原本是请你去睡上一睡,等薛灿完事也就好了, 谁知道江原竟然不按套路出牌。这样萧清绝还要听薛灿的话,他是傻吗?

    这里只有一间空屋,离他们所在位置最近,萧清绝原本想着将江原骗到此地,往里一塞一锁,他就脚底抹油直接开溜,谁知道竟然会被拽进来。

    眼下江原如此问,萧清绝只道:“大,大概是吧。”

    却是孙离冷笑一声。

    江原道:“你笑什么?”

    孙离虽然命门被扣在江原手中,却道:“我笑你们那么多条生路不走,偏偏要往死门来。”

    萧清绝大惊:“死门?”

    他无意走的,岂会是死门呢。

    但是这座牢房原本就是按八卦所建,当然会有死门。从前血狱能被江原拆完,薛灿重建时,便考虑到若有外敌闯入,就引他们到此地。这间铁皮屋一共有三千处暗孔,里面都是淬了毒的利箭,毒是孙离配的,沾血必死。

    大罗神仙在此,又岂能从这三千处毒箭中逃生呢?一想到过会这里的机关启动,江原与萧清绝会变成筛子,孙离就莫名痛快。

    但听一声细微的机关启动声,萧清绝顿时白了一张俏脸。完了。时运不济。他可真是倒霉透顶。早知道就不往这里来,原本还想偷个懒。这偷的不是懒,是命。

    却在三千机关启动,暗箭齐发,孙离的笑顿时桀在喉间,再也吐不出来。他眼前电光闪动,周身发麻,那毒箭纷射而出,却连江原的皮都没碰到,就已经扭曲落地,箭头还冒着烟。

    孙离:“……”

    萧清绝:“……”

    江原收回手,随意将地上的毒箭踢开了一些。越是起来骇人的东西,大多是没有用的。曾经薛灿同他过,要造一间密室,里面布满暗箭,叫人插翅难飞。

    不过暗箭要看对什么人,顾青衡细如毫发的银针都不能碰到江原分毫,何况这区区箭阵?还淬毒,江原随便给这两个人喝一口血,都要比这箭来得毒。

    江原瞥了他二人一眼,欲要出这铁门,忽觉脚下异样。江原走过一个地方,仙人坡的岩珠洞,他踏上那里青砖石的感觉便如此刻一般,这明什么?

    既有生门,便有死门,既有实,便有虚。江原脑中急转,他忽然将萧清绝随手抓来,随后往空中一扔,果听暗箭齐发,萧清绝白了张脸,在空中扭过身子,叮叮叮拿并蒂剑疾挥,而江原只闻一声轻响,眼尖一望,果见地上悄无声息出现一个洞。

    他当即立断跳了下去。

    萧清绝正在抵抗这第二波的暗箭,忽见江原身子往下一沉,而孙离时刻关注江原动静,一见江原动,立马也扑将过去。两个人影一闪就没了踪影,立马叫道:“江谷主等等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跟着一头扎进去,堪堪被夹了一段衣服在外面,好歹拿剑割了,这才一并落下,滚落不知过了多久方有微光,头昏脑胀站起来,呆在当下。

    这里遍体生寒,竟是一处冰室。四周除了冰再没有别的东西,唯有中间一个冰棺。萧清绝抬头看了看,头顶绘有莲花台,而今已经闭合。他们应当就是从这莲花中滚落下来。原来此地别有洞天,死中有生,竟暗藏玄机吗?

    ……

    先一步下来的江原自见到那冰棺起,便觉心中悸动。这个冰棺,江原当然认识,已在他梦中出现多回。原来竟是真的,还藏在这种地方?

    他将孙离扔在萧清绝身上,不顾萧清绝厌恶推攘不及的反应,只往冰棺处走去。江原没见过这么大的冰室,也从来不知道西域有这样的地方。他越是靠近这冰棺,便越觉得这里有股隐隐的药香,叫江原觉得十分熟悉。

    会有人吗?

    会有那个孩子吗?

    那个如玉雕琢的孩子在江原脑中一闪而过,但当他要细究,却根本抓不住痕迹。江原心跳得很快,头也有些作痛,他揣着一种莫名的期待,走向那静静躺在那里的冰棺。待看清的那一瞬间——

    他的心立时空了一下。

    不是心空,而是这冰棺里面是空的。

    这里果真没有人。

    但有一个匣子。

    “这是哪里?”因着四周皆是封闭的地方,萧清绝绕过倒在地上的孙离,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但好奇往墙上一看,却忽觉上面有字。

    一月初九。

    二月十二。

    萧清绝觉得奇怪,沿着墙壁一路摸索过去,竟发觉这四面墙上都刻了字,大多是一模一样的,细细数来,其中日月竟以年为计,而至最后一处,方有了不同。

    “三月三。五月九。六月十。十二月初五——”萧清绝读至此刻,自言自语道,“后面怎么没有了。”

    江原道:“因为后面,这里或许就没人了。”

    他已经拿起那个匣子,没有费太多力气,就将匣子了开来。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叫人一时有些头晕目眩,恍如隔世。

    漆金,锦锻,金锁。

    但里面的东西实在普通。

    只是一些枯草编的玩意。

    兔子,蜻蜓,蝴蝶,还有蚱蜢。虽然因为是枯草,十分易断,又发黄,但因为编织它的人手艺实在好,能叫它活灵活现,又保存在这连虫都不生的地方,冻得硬梆梆的,拿起来还有完整的形状。

    江原记得这个,因为这是他编的。

    编来送给一个人。

    江原第二次出谷时,在血狱与薛灿交手间,薛灿不敌江原,只在袖中落下一个玩意儿,叫江原看见,心中一动之下,立即收手。

    他二人虽非敌手,却也是全力相拼,江原收手这么快,害的薛灿差点没收住势头,连忙把扇子一扔:“你干什么呢?”

    江原不理,只问他:“这是哪来的?”

    哪来的。

    除了江原所作,难道还是从哪里买的吗?逛遍这天下,也不能买到这样廉价的东西了。

    正因见了此物,又薛灿与他年岁相近,江原才知道薛灿便是他要找的人。不然江原既没见过薛灿,又怎么会知道薛灿就是救过他命的人呢?

    如今旧物尚在,这墙上的字是谁刻的,这匣子是谁放的,这冰室的主人又是谁,江原怎么会不知道?但倘若其中一人是薛灿,另一人又是谁?会和他梦中所见之人有关吗?

    江原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又觉得荒唐。

    他将那草编的兔子放到怀中。

    孙离忽然桀桀笑起来。

    萧清绝转身道:“你笑什么。”

    孙离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呼出的气都是白的,却只道:“我笑我终于懂了一件事。”但他道,“可惜我不会告诉你的。”

    “……”江原眯起眼。

    他一把将孙离拎起来。

    “你抓我也没有用。”孙离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我作恶多端,我该死,我死有余辜。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觉得我还会怕什么?”

    “……”江原忽然笑起来,“你一无所有?”

    “你倒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个爷爷。”江原松开孙离的衣领,“你一个药王为什么会轻而易举被人抓来,他难道逃不掉吗?他既然逃得掉,为何不走?我猜,也许他还记着这里有一个他的孙子。年纪大的人,多少会有些顾念旧情。”

    “识相的,就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江原拍拍孙离的脸,不顾对方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不然,就算要你死,我也会叫你这个不孝子孙见他一面再去死的。成全你,也成全他。”

    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见不想见的人,恐怕比死还难过。

    孙离面色阴晴不定,看了江原半晌,江原毫不动容,显然不是恐吓于他。两人僵持许久,久到萧清绝直撸着自己胳膊呼出一团团白气,几乎要冻僵过去,方听孙离沙哑道:“你知道,薛灿要我不生不死活到现在,为的是什么吗?”

    “他要另一颗忘忧丹。”

    “……”江原被冻僵的脑中转了片刻,方道,“你是孙玺的孙子。”

    “不错。”

    “破天是从药谷出去的。”

    “正是。”

    “薛灿知道世上已无忘忧丹了?”

    “这我可不知道。”孙离怪笑两声,“但他若是已经得到了一颗,便不会问我要第二颗。都忘忧丹淬筋骨,塑血肉,能叫人从鬼门关爬回来。但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如此仙丹妙药呢?不过是世人的臆想。倘若为真,破天何必大开黄泉路。”

    但是,孙离看向那寒冰所制棺床:“若有圣教的寒玉床和药莲为引,要一个未死之人精血重生,或可为之一二。”

    孙离惦记着圣教的寒玉床和药莲也不是一天两天,向来它的主意,只是既为圣物,又岂会叫人觊觎,怕是没命摸到圣教。

    竟没想到,或许已在这西域城中。

    “……”

    江原看向这冰棺。

    “你不用看了,那只是寒冰,并不是寒玉,不能叫人活命。”孙离道,“只能叫一个该死不死的人,血液滞留,肉身不腐,多拖延那么片刻。”

    拖到等人凑齐了药引。

    等苏婉儿醒来,只有阎一平一个人,而她身上被绑了个结实。阎一平抱着胳膊,幸灾乐祸:“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山贼,绑的人难道白绑的吗?你能轻易挣开——”

    苏婉儿略施力,便叫这绳索四分五裂。阎一平顿时目瞪口呆。苏婉儿瞪了他一眼,只将绳索抖干净,拎着鞭子就往外去。

    阎一平赶忙拦住她:“你不能去啊。”

    苏婉儿杏目怒睁:“让开,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这臭丫头脾气真坏。阎一平硬是把气忍下去,道:“我们当山贼的,有句老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人都准备好了,你就这样跑过去,岂非是送命吗?”

    “那云行呢?”苏婉儿反问。

    阎一平道:“他哪有你那么蠢,他去接应连照情啦。万一连宗主跑来,人生路不熟,落到别人陷阱里怎么办。”云行当然要提前去和连照情通好气。

    却是苏婉儿笑出声来:“你才蠢。他是无情宗大师兄,被抓的是他宗门弟子。别的我不知道,他连你都能轻易送走,免得你落入虎口,难道会让自己的弟子白白在牢里受苦吗?”

    “你还信他鬼话,以为他要去搬救兵。”苏婉儿道,“他走了多久了,只怕这会儿人都已经到了大牢门口,已经同别人起来了!”

    阎一平大惊:“什么!”细一想,云行确实只让他看着苏婉儿不让她醒来乱跑,就自己拎着剑出去。难道苏丫头的是真的。其实云行只是找了个借口拖着他们而已。

    苏婉儿将阎一平一推:“你若快些让开,姑奶奶我还能帮他一把。若去晚了,只怕连骨头都要凉个透顶。到时候才是去一个赔一个。”

    云行已经摸到了魔城外。他一到城外,便听了城主抓了圣教叛徒的事,又听几个弟子被关了起来,一番消息与阎一平所完全一致。

    想来阎一平这么惜命的人,逮到机会不逃,却将这事硬是揣在肚中找到他们也是不容易。毕竟依阎一平的能耐,随便来个人都能要他的命。

    城门口挂着一个人,本叫云行心头一紧,但见风吹过他的头发,面孔陌生,却有异域风情,不是他宗门弟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想,这或许就是苏婉儿要的那个人。

    云行探查了一番,正要回去,一回身却惊了一跳。苏婉儿与阎一平互相推攘着,争着要走前面,而他们即将走的那个地方,有许多面上有魔纹的弟子走来走去,还有几个圣教的人。

    苏婉儿和阎一平正在争吵,却觉得脖子一紧,一手一个被云行拎了回去一顿怒骂:“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这两人又吵又不听话,若是在山上,云行早就将两人赶到山下去扫台阶。哪里有需要他亲口教训的时候。无情宗的大师兄,平时很少亲自教训人,都是直接扔远的多。

    苏婉儿一见城门口的人,眼眶都红了,立时就要冲上前,被阎一平硬是抱着腰拦了个结实。“臭丫头,虽男女授受不亲,但我是情急而为,你不能赖上我当压寨夫人的。”

    “阿罕!”

    苏婉儿根本不管阎一平胡些什么,心痛之余,眼中落下泪来。但她只往前走了一步,就被云行拉住:“不可冒进。”

    云行问阎一平:“你拔珠发现阿罕,是因为有铃声。”

    阎一平点头:“不错。”

    云行沉思道:“昨天拔珠找上我们时,也是因为铃声。”他问苏婉儿,“你们圣教中人,是否靠铃声辨人。”

    苏婉儿自悲愤中回过神,抹去眼泪,镇定道:“圣教中人会服食药莲,药莲会保我们百毒不侵,但同样我们身上会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幻影蝶喜欢这种味道,拔珠他们的勾魂铃便是用幻影蝶催动的。”

    所以每逢处理叛教弟子,拔珠都会带着勾魂铃。但闻勾魂铃响,拔珠就知道弟子就在附近,一但被他找到,就只有一条死。

    正因如此,圣女生下圣子,不论舍不舍得,都只将他远远扔在别人家门口。因为弟子的这个特点,他们若要离开圣教,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地。

    圣子未曾沾过圣女气息,便与常人无异。

    当然还有一处情况,一个人的修为足以叫幻影蝶惧怕,从而催动银铃,铃便也会响。拔珠他们在城中听到铃响,首先怀疑的就是苏婉儿,但没见到女人,便只想到先前遇见的那个白衣人。在他们看来,这个人很强,这么强,即便是铃响,也在情理之中。

    云行道:“那谁都可以去,你就不能去。”

    但是显然已经晚了。

    因为苏婉儿不去,拔珠会来。

    阎一平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指着云行身后:“云,云——”

    云行:“……”

    拔珠就站在那里,目光沉沉。

    苏婉儿还是有些害怕拔珠的,她见过拔珠对付不听话的弟子,那个画面足以叫苏婉儿夜夜恶梦。但是阿罕在拔珠手中,苏婉儿即便是怕,也不能怕。

    拔珠动动嘴角:“格娜。”

    格娜是苏婉儿在圣教中的名字。

    苏婉儿忍下对拔珠的厌恶与恐惧,皮鞭一抽,站到了云行面前,俏声道:“拔珠,你私自出教,勾结西域魔主!勾魂使叛教该当何罪!”

    虽然苏婉儿根本不知道拔珠来干什么,只知道他来杀圣子,但这不妨碍她胡口乱编。然而偏偏还被她胡口诌对的。拔珠来,确实是因为找圣子下落,更是为了夺圣教主之位。

    拔珠不知道苏婉儿不过是胡,他只以为苏婉儿是果真知道的。苏婉儿是圣女的徒弟,倘若在这里死了,对拔珠而言,再好不过。

    他同薛灿做好的交易。薛灿将圣子交给拔珠,而拔珠替薛灿解决中原人。

    原本拔珠以为薛灿死了,正是起了心思,要趁这机会将薛灿一并处理,从而接收西域,没想到薛灿不过是使诈。

    这倒也罢。他们各取所需。

    只是。拔珠看向云行,云行面露警惕,指诀微捏,一柄剑已亮在手上。中原人叫阿娜断了只胳膊,这个梁子能结不能解。拔珠不能轻易算了。

    阎一平听着苏婉儿与拔珠叽哩咕噜,一头雾水:“他们在什么?”

    “不知道。”云行拔出剑来,“但我知道,世上有一件事,即便听不懂,也一定能互相明白。”动起手来,赢的那个话。

    疾羽剑一出,剑气割的阎一平脸颊生痛,而平地起风,云行周身扬起一股气劲,面容肃然,整个人便似一柄出鞘的剑。他只同阎一平道:“你逃起来快不快?”

    “啊?”阎一平懵道,“还,还行。”

    “那就给我跑。”云行把阎一平往外一送,自己已经朝拔珠飞剑刺去。“能跑多远是多远,不必再叫我替你挨上一刀。”

    ……

    圣教有勾魂使,力可拔山河。

    拔珠一把抓住云行的剑,而云行竟腾空往后飞去,拔珠手中的剑忽然散作无形,却只有疾光闪烁,原来疾羽银针,便是这一把剑可化作无形千羽,穿过你的胸膛也不叫人发觉。

    方才他们所站之处已成废墟。

    拔珠既然要用阿罕抓苏婉儿,薛灿就一定不会在这里。云行一剑刺去,心中暗想,如此来,薛灿一定是抓了宗内弟子,用他们去诓骗连照情了。

    但是,世人皆知无情宗人多无情,同门相残家常便饭,师兄弟阋墙众所周知,连照情视人命如草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他最好不要来。没人要他来。

    就算连照情不来,还有白晚楼呢。虽江原不知去了哪里,但若白晚楼在此,是一定不会叫薛灿得逞的。他只要在这里拖住拔珠,不叫拔珠去干扰白晚楼,已经是给白晚楼他们解决了一个□□烦。

    白晚楼就跟在江原身后,但他比江原慢一步,他到的时候,门口已一片狼藉。白晚楼皱皱眉头,将要踏进去,却忽然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大鹤振翅而起。

    就在白晚楼脚下,以足尖为纹路,忽然现出一个金阵,阵心中盈盈烁烁,竟是一盏紫色的灯,它弥漫着紫色的烟雾,那烟不是烟,是很的虫。随着阵法催动,那虫飞着翅膀,但凡它刺入脖颈,就叫人面色扭曲浑身青黑纹路泛紫。

    这是尸傀阵。

    白晚楼眉间一厉,趁阵未成,指剑而下,一剑刺入阵心。尸傀虫竟不惧寒意,一路沿剑直往白晚楼手心蔓延而上。

    与此同时的无情宗,连照情已然离去,宗内一时少了两个人,晏齐正去伏龙岭找衡止回来,忽然觉得手心一痛。珠玉见状不对飞身上前:“晏峰主!”

    便骇然见晏齐手臂上方才叫金粉沾染过的地方,竟在腾起黑雾,黑雾中蹿出诸多紫黑色的飞虫。晏齐一掌逼下筋脉,但那虫已四下乱飞。

    巡山弟子不察,只觉有黑影而来,就是脖间一痛,而后伤口处毒素蔓延,不多时竟不分敌我,面上青色纹路显现,互相争斗起来,与先前江原杀红眼的模样几乎相似!

    晏齐筋脉掐的及时,当即道:“珠玉。”

    珠玉应声:“是!”松开晏齐,便拔剑朝那飞虫砍去,只是蝴蝶,那飞虫更,简直无孔不入,其余弟子反应过来,马上挥剑而去,已经有不少弟子中招。

    忽然一条练影闪过,似闪电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将那最多之处的飞虫一吞而尽。伏龙岭腾空而起一人,负手于身后,翩然而来,立于晏齐身侧。

    衡止将晏齐手腕一捏,翻开手掌,取出一条蜈蚣,置于其手腕上。等蜈蚣血色渐变,通体已成透明,这才将其取走。

    “……”晏齐实在不想多看这蜈蚣一眼,但不得不,他肿胀的手臂已好了许多,伤口只呈淡紫色,却不再骇人。晏齐皱眉道,“这是什么?”

    衡止任那蜈蚣攀爬在他指间摇头晃脑:“这是尸傀虫。”

    “尸傀虫?”

    “它同幽冥蝶一样,若叫它咬了,便能操纵人,但它毒性没有幽冥蝶大,恐怕只能叫人发癫。”衡止指尖一动,那条已变得透明的蜈蚣就已经疾射而出。“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以人的修为当饵食,寄人血肉于温床。珠玉没能将它们全部杀死,总有漏网之鱼。而中了尸傀虫的弟子不知该有多少。

    难道每一个刀剑相向的弟子,都要将他们斩于剑下。但若不将他拉斩于剑下,莫非就任他们同门相残,以致血流成河,痛心痛身吗?

    晏齐道:“你能解?”

    衡止凝重道:“恐怕不能。”

    尸傀虫也是幽冥蝶的一种,用幽冥蝶操纵他人的人岂非是薛灿。那这天下间,能解这尸傀阵的,也只有薛灿。当然,除非他还有什么别的同胞同术同族中人。

    比如另一个玩蝴蝶的。

    金非池。

    可是金非池远在蝴蝶谷,何况他并不一定在蝴蝶谷中,他离开前,分明要往他处走一趟,要查一些事情。一时哪能救近火呢?

    便听一个声音自地上传来。

    “我可以。”

    晏齐低头一看,正是璧和。

    璧和失了一剑,只能在地上与他们话。但见晏齐落下身来,璧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面色虽因失了修为而苍白,却:“我与珠玉重塑云顶灵锁,重启护山大阵,可叫中了傀术的弟子灵台清明。”

    晏齐心中一动,这确实是好主意。白晚楼便是能在护山大阵的加持下,十年守得灵台清明,不至于堕了魔心。所以连照情才一定要抓白晚楼回来。道:“你已无剑。”

    璧和道:“我就是剑。我归于珠玉剑中,便与他同体同心,与过往并无任何区别。”

    “……”晏齐道,“你要化作剑心?”

    “是。”

    晏齐看着他:“你不是宁肯要自由,也不愿当一把灵锁,被束在这山巅?”

    “正因我一己之私,才叫这护山大阵缺失大半效用,让魑魅魍魉之徒有机会以这等邪术犯我宗门。”璧和一直弯着腰,毕恭毕敬,“我之自由在己身,固所愿也,无谓剑或人。”

    衡止看了璧和一眼,指间一动,便制住一名已然面色狰狞神智全失的弟子,肃然道:“他的办法不错,晏齐,你最好快一些。”

    凡毁阵者必毁阵心,若怕这尸傀,白晚楼就毁不了这灯,但凡阵中人有任何一丝犹豫,灯已燃,尸傀散尽,这西域便要成这尸傀虫的天下。

    白晚楼毫不犹豫,任这虫咬上他的手,催动万仞,剑光万丈,叫此地如寒冰封城,瞬息之间,这地面连地上的人还有后面的大牢,都覆了一层寒霜。

    已经飞出去的虫子纷纷冻僵落在地上,白晚楼收剑加鞘,长身而立。他手上有一丝黑色的毒气沿手臂直往上蹿,被白晚楼一指截在半路。

    风声中,他不瞎,也不聋。

    白晚楼收剑时,他就知道身后站了一个人。那个人轻轻摇着折扇,笑起来十分灿烂,就像天下的阳光都洒在他的身上,就像从不知人间疾苦。

    “……”

    白晚楼转过身。

    “云顶有仙人,倚楼听风雨。久仰真人大名,区区一个尸傀阵,果然是奈何不了你的。”薛灿朝他微微一笑,“可惜了我一个布置好的阵法就这样没有了。”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早些走。你如果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故人既是天上仙,与我等凡夫俗子,本应再不同途——”

    薛灿忽然闭上嘴,在尖锐的剑鸣声中双袖一展疾身而退,瞬息已出三丈。而他喉前一点剑尖如寒芒死咬不放,原是白晚楼持剑紧紧逼上。

    竹林叶雨潇潇声,二人追疾至林间,立时惊起满山飞鸟。

    自白晚楼居云顶以来,世上之人再未见其出剑,偶尔为之不过闹。他同成沅君时,让了对方一剑,与顾青衡交手,只了对方两巴掌。而今剑势全开,能有几人得见。

    清霜剑影,美人如虹,剑起之处草木唰然折半。但听叮叮几声,皆是兵器交戈,甚能溅起火星。十方剑阵有碧海松涛,白晚楼剑气破长空,一道劈山填海,薛灿振袖而起,而方才所站之地已然炸的碎泥如雨。

    白晚楼一招未歇,踩过竹枝便朝薛灿飞剑而去。

    天地剑意尽在他手中,万仞即是他心。空中忽然下起雪,细细绵绵在竹叶上覆了一层。而白晚楼一身青衣墨发落雪,端的是霜白。忽见寒梅出雪来,一枝红蕊为谁开,云顶仙人绝妙多姿,也就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  另一个片场的江:让我康康!我要康康!

    白白:威亚有点松。

    道具组:已经是最号啦!腰细怪谁呀!

    【我好方啊我咋今天更了这么多,上班了,我更不了这么肥了,仿佛被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