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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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乌鸦低低飞过了一片芦苇荡,隐约传来了低哑的私语。

    神黎寻声望去时,却被飘扬的芦苇残絮迷住了眼,只能瞅到一点掠过霞光的漆黑羽尖。

    今日的天空,是浅灰与金红交织的色彩,这是难得见到的景象,因为浓云阴郁时分,傍晚的暮色往往只会被阻在云端之上。

    但是今天的霞光凿穿了阴云的缝,像细腻的丝线般洋洋洒洒落下来,织成了一片笼着凛冽空气的飘浮的薄纱,恍惚间,因云而低垂的天空好似也遥远了些。

    镜头从飘渺的天际循着晚风途经的轨迹下拉,是一片因落了雪而半霜白半枯黄的芦苇荡。

    雪坠叶尖,压弯了细细的枝条,暮色穿梭在草隙间,一大片长得老高的芦苇东倒西歪,杂乱无比,放眼望去,能见到不远处水平线上的一片枯草寥落的荒原。

    有断裂的刀刃和箭羽插在芦苇荡其中,恰逢薄凉的风吹来,金黄而冰冷的光照高了刃片上的棱角,竟堪堪倒映出了一片染血的雪地和芦苇。

    那之中,大片横躺在地的躯体沉默而死寂,他们无一着坚硬的枪甲,但是此时半是浴血横七竖八地被掩在荡漾的芦苇根下。

    风吹来时恰似金浪翻涌的不远方,还有几匹未跑远的脱缰马匹,这副景象无端让人联想到了属于战争的萧瑟与凄冷。

    很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不太乐观的战斗。

    而这场战斗,显然也与正处于芦苇荡的神黎有关。

    当下,她踩着被折断碾在了地上的芦苇,拿着伞跨过那些重重的身体,走到了一个正气喘吁吁靠坐在一片压倒了的芦苇上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伤得不重,但又也不轻,他的一条臂潺潺流着血,腿骨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虽不致命,但是在只剩独自一人的情况下也挺严重的了,特别是他的另一只在昨天刚被她踢折了。

    脚下沾血的枯枝踩上去是干瘪的声音,并不柔软,她的靠近让他瑟缩了一下,但是继国家主还是咬牙瞪着她。

    “你带的兵全躺了,还要打吗?”但神黎没有多余的动作,她蹲下来,表情淡淡地问继国家主。

    与此同时,她伸为他一点一点擦去脸上零星的血迹,但是顷刻间就被他用那条流血的臂咬牙切齿地拍开了。

    神黎也不恼,在飘扬的芦苇荡中微笑道:“怎么样?在你眼中,我这种杀人犯还合格吗?”

    继国家主的瞳孔微微颤动着。

    神黎继续:“不是见多了吗?我想在这个时代我这种程度应该不算佼佼者才对。”

    “对了,方才谁要杀了我来着?”她微笑地伸,用指尖去挖他的臂上的伤口。

    “啊!!”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时,耳边就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女声。

    神黎侧头一看,是个倒在草丛中的瘦弱女子,她神色恐惧地看着神黎沾满了血的,随即站起来开始踉踉跄跄地跑远。

    神黎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几秒后,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那女子是继国家的一个仆人,近来有意无意与她交好,因为她的性子有点像红叶,所以神黎也默认与她走得近。

    今天白天的时候,她突然过来找神黎,这个时候还愿意与她接触着实让神黎意外。

    她叫神黎与她去一个地方,神黎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是见她也不等人答应就自顾自朝府邸外跑,神黎思索了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结果她停在了一片芦苇丛里,而神黎则被继国家主带兵给围了。

    很显然,这仆人是为了引她出来。

    也不知道她是被迫还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主意,但是神黎也不生气,对她:“没事就好,回去吧,以后没事别在外乱跑,特别是晚上。”

    闻言,那女子脸上原本淡漠的表情僵住了,不安与愧疚爬上了她的脸庞。

    但是不等她什么,继国家主就在层层圈圈的众兵中牵着马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她,一出口就是:“离开我家。”

    老实,继国家主是个合格的战士。

    昨天刚被神黎打肿了脸折断了骨,可是现在即便是吊着也还用来牵着战马的缰绳,另一只则是拿剑指着她,身着盔甲的样子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场。

    而且明明知道她是血戮缠身的人,也不畏惧,作为拿剑的人,他已经够格了。

    但神黎觉得他有些大费周章了,就算他不赶,她早晚也会走的。

    然而,继国家主应该不这样想,或许他就是容不得她这样的人在他家多呆上一分一秒:“我不管你是岩胜的救命恩人还是什么,也不管枝子那女人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像你这种非旦来历不明还满身血杀之气的怪物,我绝不允许你接近我的妻儿。”

    他这话让神黎听着不禁兴味起来,她:“看不出来你这么宝贝家人啊,那为什么要那么对待缘一呢?”

    闻言,他眉头抽了抽,不悦与厌恶出现在了他威严的面孔上:“听你在我家这期间,就是你怂恿岩胜与他接触的?”

    “也不算怂恿吧。”神黎微勾着唇。

    她也只是给他创造了一点与缘一相处的契罢了,主要还是取决于岩胜自己的心。

    不过现在看来,岩胜还是愿意与自己弟弟接触的,哪怕别人觉得不祥。

    但是她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继国家主就冷笑一声,神色冷酷地:“那个不祥之子,昨天若不是枝子和岩胜在场,我就该下令将你和那家伙一起射死。”

    神黎当即敛下嘴角,同一时间,继国家主一剑挥下,正准备对士兵发号施令。

    而神黎毫不犹豫地抬伞,按下了子弹开关,下一秒,随着刺耳的枪响,继国家主中的刀铿锵落地,那一枪打在了他拿刀的臂上。

    这一枪像一根导线,伴随着淋淋的鲜血和压抑的叫喊,一场战斗就在芦苇丛中展开了。

    而现在,她蹲在他面前微笑地:“昨天若不是岩胜和缘一在场,你也已经死了,你如果你死了后他们会是什么心情。”

    “你!你!你!”他被神黎捣鼓伤口的动作疼得话都哆哆嗦嗦起来,许是生命受到威胁,又或者是她的微笑中带上了几分残忍的恶意,他眼中的愤恨之意露骨且绝然:“如果敢动我的家人的话,就算在此丧命,我也要杀了你!”

    神黎一愣,笑道:“就算在此丧命?”

    “就算在此丧命!”他怒吼道。

    “有骨气。”她赞赏地笑着,下一秒,她敛去了这丝情绪,微笑地歪了歪头:“那缘一呢?”

    “他不也是你的孩子,你的家人吗?”

    继国家主当即像渲泄什么一样吼了出来:“你懂什么?!那样的人!那样不祥的人不能出现在我家!家里出了那样的人你知道我这些年受到了多少非议吗?可是那自私的女人完全不为我想想!她也是从那开始身体就不好!那家伙只会带来不幸!!双子相杀相克,更何况还是又聋又哑像个怪胎的家伙!若是留他,以后难免哪个就死在对方里了!”

    神黎沉默了,但是他还在义正言辞地叫嚷:“为了保护这个家!为了继国!要不是考虑到她,我没将他祭还给鬼神都已经很好”

    啪的一声,神黎抬,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把他接下来的话给打断片了。

    嗯,对称了。

    神黎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她顶着他懵然又愤怒的目光挥拳往他脸上揍:“你得有点道理,但是,我还是想打你。”

    要多管别人家的闲事吧,神黎觉得自己也不算多热心肠的人。

    所以是为缘一打?为岩胜打?还是为夫人打?

    不,她现在打这人单纯是自己不爽而已,她这人就是这么恶劣任性。

    而他被吓得闭上了眼,整个人抖了起来,但是神黎这一拳越过了他的脸打在了身后被芦苇覆盖的土地上,刹那间,方圆几米的地表四分五裂,轰响塌陷。

    神黎在他完全傻掉了的目光中:“知道吗?我曾经,特别讨厌一个男人,本来觉得你们有点像,但是现在我发现你更讨人厌。我当时讨厌他到无数次想要杀了他,但是不行,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他,所以今天我也不会杀你。”

    她的目光冷而淡漠:“我今天留你一命是因为夫人。”

    语毕,她的吐息顿了顿,最终还是平静地吐了出来:“夫人命不久矣,请你留在她身边吧。”

    闻言,继国家主瞳孔一缩,整个人愣住了。

    正巧神黎的指从他的伤口中缩了出来,那捻着的指尖上除了血外,赫然还有一颗泛着金属冷光的子弹:“你明明是知道的吧,那可不要再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家人和保护了,连呆在即将死去的她身边的力量和勇气都没有,你又要怎么保护?”

    她把子弹扔在雪地上,随扯了一块长布开始熟练地给他包扎那流血的弹口,恶劣地笑道:“还有,与其把缘一献给什么鬼神,不如给我吧,反正我现在对你来确实是恶鬼不是吗?”

    他愣愣地看着神黎,完全反应不过来。

    待包扎完后,神黎温柔地抚平了他的衣襟:“记住,你今天能活命是因为夫人和缘一,我以后也不会杀你,而这是为了岩胜。”

    “所以,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才是那个被他们——被你觉得不祥又自私的家人们保护住的人。”神黎讥笑道:“你给我待他们好点。”

    随即,她又擦了擦他脸上溅到的血。

    嗯,擦干净点,夫人看到了会担心的,别吓到她。

    残阳如血,枯黄的枝条也染上了诡谲的绯色,神黎在一片金红的热浪中站起身来:“我现在就离开,但是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知道的,不会很久。”

    她微笑着,一边将他和这些士兵身上的钱财都搜刮走,道:“放心,你暂时死不了,这些人也还没死,等下谁醒了让他们带你回去吧,早点走,别到晚上了。”

    这么冷淡地后,神黎毫不犹豫地举步撑伞,朝那寂寥的暮色深处走去。

    这个时代,战火喧嚣,鬼神之盛行,春天还未到来,而虔诚温柔的人即将逝去。

    她不喜欢。

    她想回家了。

    就像飞翔的鸟儿需要栖息的枝桠,沙滩上的浪花总要回归大海的怀抱,凋零的落花会亲吻孕育的大地。

    扑凌着翅膀的乌鸦穿过黑夜传来嘶鸣,天际上边隐没了最后一丝霞光。

    而今早的她矮身推开了那扇隔间的门,朝里边笑着唤:家伙,家伙。

    那孩子呆坐着,正面无表情地捧着一根作工粗糙的短笛看,其粗糙程度也不知道能不能吹响。

    但他看得很认真,神黎唤他时他都没望来,直到她在门边笑着:今天来是想和你一些事的,我最近要离开了。

    那一瞬,他黯淡的瞳孔闪过细碎的光,神黎觉得那是窗外的日光所致。

    他终于安静地看了过来,神黎拿着油纸伞和日轮刀,显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了:在真正离开前,我想最后向你确定一件事——

    你想要和我走吗?

    枯燥的芦苇荡在夜色中摇曳,神黎撑着伞系着刀的孑然背影渐渐消失在黯淡的水平线上。

    不久前,她在门边迎着对面那扇格子窗外洒进来的光朝他明媚地笑道:如果是的话,我会来接你的,请等我一下,我会来带你一起回家的。

    ——所以,她也要去找回家的路了。

    作者有话要:  神黎:“缘一算是我的人了,所以我为自己(的人)不爽。”b

    最近赶期末作业,更新得慢非常抱歉!过几天放假就好了!加油!新的一年一起加油开心!

    渣爹想打人结果被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