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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锐的铁杵闪着属于火的光悬在那双剧烈颤动的瞳孔上方,神黎微眯着眼就要刺下,但是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缘一挥刀砍来的惊悚画面。

    神黎一惊,有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缘一给杀了。

    同一时间,眼帘中的那张脸滴上了几滴血。

    她一愣,见对方伴着血滴落而渐渐露出了冰冷的笑容来,于是,她才知道,这血是从她鼻子流出来的。

    而他还在用温柔的语气:“你在发烧,还是休息的好。”

    但是她仅仅失神一瞬,没有犹豫,中的烛台也在这瞬间毫不留情地刺下了。

    铁杵一下子刺穿了对方的眼睛,大脑,头颅,那张温和的脸刹那染满了血。

    一瞬间,温和的表面从那张脸上破碎开来,神黎听到了臼齿被咬碎的声音。

    他另一只还完好的眼睛褪去了墨色,显出猩红的色泽来,而里边翻滚着最为黑暗所有的情绪。

    与此同时,她脚下踩着的臂开始长出异物来,神黎后翻离开他,拿起了自己的伞和刀。

    眼前的鬼站了起来,他的脸正在重构,将自己的伪装一点一点地剥落。

    于是,神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黑发微卷的长发,苍致的五官,以及那双她厌恶至极的透红的瞳孔:

    ——“鬼舞辻无惨!”

    神黎近乎冰冷厌烦道:“又是你!”

    他如野兽般的眼眸愤怒地瞪着她,下一秒,肉块与长鞭一起袭来,神黎跑了起来,在挥刀将他所有的能作为武器的肌肉砍断后,她矮身挥着日轮刀,用尽力气在他紧缩的瞳孔中砍上了他的脖颈。

    锵的一声——

    她微微瞪大眼看着中的日轮刀因承受不住她挥出去的力气而在他的脖颈处断裂了。

    但她没有停下攻击,当即抬脚就将他给重重踹了出去。

    他飞了出去,其在地上翻滚的身体因受不住剧烈的摩擦而在期间断了好几块肢体,神黎握着剩下半刃的刀,在他还没稳住身体前就飞速跑了上去。

    但是,剧烈的疼痛蓦然袭卷了她的身体。

    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她飞奔出去的身体在一瞬间也没稳住,重重地滚在了地上。

    喉间突然不断涌出血来,一片鲜红染花了视野,她微微瞪大眼,胸膛处窒息般的感觉不断翻滚,喘不过一丝气来。

    在那片染红的血月中,她好像看见了岩胜的身影,她呼吸一窒,拼命挣扎着爬起来。

    她用尽力气朝那个影子喊:“快走!岩”

    但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那张与缘一相似的面容上,是六只鎏金的瞳孔。

    她瞳孔一缩。

    刹那间,一切都明晰起来。

    身体一瞬间失了力气,如坠了千斤般再也爬不起来了,天旋地转间,她看见他如记忆中的那个雪天傍晚一般,迈着优雅轻巧的步子,但却拿着刀朝她走来了。

    与此同时,她的意识慢慢涣散起来,染血的眼帘中是逐渐暗下去的叠影。

    她朝他伸出去。

    下一秒,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

    ——“珠世那女人叛变了,得有鬼来填补这个空缺,正好我想创造十二个强大的鬼。”

    虚无的黑暗中,传来了嘶哑冰冷的低语。

    她听得心烦,缓缓睁开眼时,眼帘中是自上而下滴落的血。

    一只苍白骨削的横在上方,如野兽般尖利的指尖滴着血,都送她嘴里来了。

    嘴里是熟悉的铁锈味,但是咽下时喉咙如灼烧般痛楚,与此同时,身体里好似有燎舌的烈焰在翻滚炙烤着。

    她呸呸两声吐掉了,然后难以忍受地抬将那只挥开了。

    好难吃。

    她想。

    身边立马传来了衣物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下意识去摸身边,试图摸到嗯,不知道什么。

    她有些恍惚,细细一思,脑中却是白晃晃的一片。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好在最后她摸到了一把油纸伞,这让她空落落的心踏实了下来,于是她淡定地转头看去,就见身边正坐着一个一头微卷长发的年轻男人。

    对方的长发被束在脑后,其漆黑的色泽与苍白到可以是惨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廊外是同样惨白的月光,映在他身上十分瘆得慌,她简单地判断了一下当前的环境和情况,然后朝那人眨了眨眼,问:“你是谁?”

    那人有一双很好看的梅红色的眼睛,可惜的是此时好像有些不快地微眯了起来,眼底皆是冰冷的光,连着那副精致的五官也冷硬了起来。

    他不,她也不追问。

    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无力与不适,她眯了眯眼,:“我饿了。”

    “”

    片刻后,也不知他哪掏来的,竟扔给她一只血淋淋的。

    她一看,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我想吃的是米饭,面,抓饼,鸡腿,而不是这个。”

    虽然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却对食物的名字都记得很清楚。

    可是那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慢慢有了冷洌的暗流。

    他向她伸出来,那是一只指甲尖长的,但她一点也不怂,冷冷地看了回去。

    这一瞬,她心底里涌起了想要一拳砸烂他脑袋的冲动。

    他的在她面前停住了,他不紧不慢地道了句:“真是怪物。”

    她瞪着他。

    干嘛呀,不给就不给,还骂人?

    片刻后他轻轻笑了,但那可不是温柔的弧度,而是掺杂着阴森与不屑的冷笑。

    然后,他去厨房拿了根红萝卜扔给她。

    她也不挑,啃着红萝卜,心想,好气啊这人。

    不过能给她食物吃,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果不其然,那人他是个大夫,而她是这间寺庙的巫女,因为她最近身体不适,所以上门来长期医治。

    可惜的是她发了场高烧,烧坏脑子了。

    她觉得他在敷衍糊弄她。

    但她还是问:“是吗?那我叫什么名字?”

    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零。”

    从他的话中她知道,她是个孤儿,自被这里的老住持捡了,早些年老住持去世了,她就一直呆在寺庙里了。

    反正她什么也记不得了,也就不追究太多了。

    同时,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病得重,每天都会咳血,基本上每天都躺在床上。

    但是大夫,他会医好她。

    但他所谓的医治就是每天给她喝药,那药好苦,但好在她房间里有糖,她每次喝完后都会偷偷吃。

    她的大夫很冷漠,既不鼓励她也不安慰她,颇有种她是死是活都没什么关系的感觉。

    而且他每次给她喝完药后就会死盯着她,好像在观察她的反应。

    结果,她咳血,他冷着脸。

    她朝他安抚地微笑,他也冷着脸。

    不管她是什么反应,他都冷着脸很不悦的样子。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病情没有好转,日况愈下。

    其实,她也觉得他医不好她,因为她的身体状况真的越来越糟。

    她不记得他了,但是看他那么尽心医治她,她觉得就算没医好也不怪他。

    有一天,她问:“你为什么这么尽心医治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月光下,他的眼眸像两颗剔透的琉璃珠,中间嵌着最为冰冷的目光。

    大夫过她是巫女,可是她发现自己把供奉神明的礼节都忘光了,也忍受不了每天都坐在佛堂前的日子。

    但按他来,她应该是很信奉太阳神的信徒才对。

    要不然也不会几年都一个人呆在这里。

    可是她很怕太阳啊。

    很多时候,她都躲在屋子里,特别是白天的时候。

    大夫不会包她的吃食,但厨房总是有食物,所以她总是饿了才会不得以撑伞避着光跑到厨房去自己弄吃的。

    寺庙很破,真的很破。

    很多建筑都不知为什么被砸坏了,她看得心嘘,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尽力修一修。

    有一天午后,天地间飘着雨,灰蒙蒙一片,没什么日光,她看院里的一棵樱树榻了,就撑着伞跑到那里去。

    本来只是象征性抱一下的,结果她一抬,那棵树竟然就被她抱起来了。

    她无比惊讶于自己这副快不行的身体竟然还能抬动一棵树。

    难不成她真的是怪物??

    她惊异之余,把它放好了,然后去捡那些零零落落掉在地上的樱枝,待到怀里都捧不下了,她抬眼一看,就见大夫正站在寺庙中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着她。

    她一愣,想朝他挥打招呼,奈何撑着伞又捧着满怀的樱枝,只能站在那朝他笑。

    身上是微凉的湿意,发间沾着寥落的樱瓣,而他站在里面看着她,那如梅花红的眼球是如野兽般的竖瞳。

    他的目光十分阴郁,似是在阴影中剥离出了非人的憎恨来。

    然后他又:“我会医好你的。”

    她觉得他才更该医一医。

    因为他比她还怕日光。

    她基本上晚上才能看到他,他总是只在夜里出门。

    白天也只会偶尔在最阴暗的地方才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就像潜伏于黑夜的生物一样,日光下仿佛不能生存,黄昏与黎明就是他的囚牢。

    她其实也更适应黑夜,但是相比大夫,她总喜欢拨开囚牢闯进白昼里。

    对此,大夫总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她。

    他的目光总是那般阴冷,她习惯了。

    后来,她知道了他这种阴冷感不是没有缘由的——

    有天晚上,她无意间撞见大夫在吃东西。

    可是他与她的吃不一样,她看见艳红的血从寺庙深处蜿蜒出来,流到了门边,那黏稠的液体渗过木板的缝隙,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滴滴答答滴落的水声。

    可惜那不是水。

    暮春夜里,空气中是潮湿的水汽和浓稠的铁锈味。

    她被激得喉咙也涌出了一股腥甜气来,隐约中,看到那深处的黑暗中是一团血色的肉块,还有断裂的指节。

    蓦地,她想起了她房间里的木板上有一块深褐色的水迹,怎么擦也擦不掉。

    大夫很快也发现了她的存在,他在黑暗中转过身来,眸光凛冽地盯着她。

    她能很清晰地看见他那对尖锐非人的獠牙,黑暗中,他的嘴角是艳色的血,同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样红。

    意外的,她却一点也不惊讶。

    但她有一点害怕。

    她害怕于对这样的场面无动于衷的自己。

    明明周围没有窗,可是却好似有风吹过了她的背脊和脖颈,同时,有如电流般刺激又麻麻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隐隐有些兴奋。

    因为她感觉到了杀意。

    ——他想要杀了她。

    不知为何,她在那一瞬间这样精确地判断着。

    而她也想要杀了他。

    但是正如他他会医好她一样,他自始自终都没有动。

    他只是狠狠地盯着她,那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瞳好似在眼底渗出了血来,将最后一片透亮的光也掩盖了。

    看着看着,就像一汪搅浊了的涡流,正企图将她卷入其中吞噬掉。

    但她平静地离开了,甚至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没有过问大夫过这件事。

    自那以后,她再没有撞见他吃人,寺里也再无血腥气。

    但她知道了,大夫不是人。

    她可能也不是。

    好在她不喜欢吃那些东西。

    大夫这样的情况让她想要离开。

    但她想了下,明明寺庙是她的,为什么得她离开。

    于是她下逐客令,可是这会大夫就和没听到一样,继续住在寺里,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大夫有一颗要坚持医好她的仁心。

    好吧,他不走,那就她走吧。

    可是大夫也不让她走,甚至不让她出去。

    不过她现在病得重,也走不远就是了。

    他越不让她走,她就越喜欢走,可是每次都会被他提回去,那些天,她看到外边时不时有一些人在徘徊。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同时,她发现大夫的脸色总是很不好,他几乎没有笑过,有也是那种似笑非笑充满嘲讽与冷意的弧度,有时眼神像冷血的蛇一样,让人看了瘆得很。

    这世上好像没有能让他开心的事物,她几乎没见过他温柔或轻快的表情。

    他的表情总是很阴郁,还有隐约的焦躁。

    她以为他是焦虑于她的病情。

    于是,有一天傍晚,她见他正在拜堂里,就走过去,倚着摆放贡品的神台,将几颗糖给了他。

    她自己则是毫无虔诚心地拿起了台上快要干瘪的青果吃。

    “给你。”安静的拜堂里,她站在佛像前,弯着眼睛朝他笑着:“谢谢你医治我啊,辛苦了,这是我身上最后几颗糖了,都给你。”

    “”

    苍白的掌心里盛着几颗糖果,对方低头看了半响后,将它们拢进了拳里。

    他依旧没一点好脸色,她甚至看得出他一点都不喜欢糖。

    但也许是不想和她太多,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把这些糖收下了。

    傍晚时,他又出门了。

    起初他不会和她他要去干嘛,但是自从她喜欢跑路后,他要出门时总会是要去给她带药。

    于是她就不跑了。

    樱花落在石阶上,门外是他踏着霞色的步履。

    而她就站在门边,拢着袖子,淋了满头的花瓣,对他笑着:“那我等你回来啊。”

    大夫生得很漂亮,但是他的面色也总是很苍白,看上去也很瘦削虚弱。

    有时她都不知道是他俩是谁比较弱不禁风。

    所以,有时候她憋得慌,又想出门,也会对他:“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我可以保护你。”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嗤笑一声,那笑声里饱含不屑与讥讽。

    但是他又会:“我会医好你。”

    她觉得他永远都医不好她。

    她很清楚自己是个将逝之人了。

    但不得不,他这句话是她没有真正跑远的理由。

    她和大夫以这样诡异的相处模式过了半个月后,有一天夜里,寺里来了一位客人,叫黑死牟。

    那是个晴朗的月夜,她白天在屋里太闷了,晚上喝完药后就坐在樱树上看风景。

    他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

    她不认识他,但猜想他也许是大夫的客人,樱花飘零,微掩了那人抬起来看她的面容。

    但是她依旧瞅到了对方有着一袭柔软的长发和飘逸挺拔的身姿。

    她大大咧咧地坐在树上,一边晃着腿一边转着伞,朝他笑着打招呼:

    “哟,晚上好啊。”

    作者有话要:  神黎:“开重启。”b

    这大概会成为神黎的一段黑历史吧哈哈哈

    论失忆后被不同的鬼“捡”了的区别

    屑老板:“为什么还不变鬼?!”b

    阿尔塔那:“你尽管放血,能变鬼算我输。”b

    药确实有问题,大家好聪明哈哈哈哈哈哈哈,起初屑老板想毒死神黎,结果发现毒不死,就发发烧,然后嘛,哈哈哈哈哈哈哈神黎确实有变鬼的迹象,但是顶多失个忆,就是一直变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