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宋煦头大。
“……不想让我对你好,那我就对你坏一点。”宋煦想想,冷酷道:“不许哭,喝完汤睡觉!”
春:“……哦。”
卧房只有一张床,宋煦看在眼里,没有什么,只是拿了空碗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天色暗下来,宋煦没有点灯。
他就着天光拿水冲了一下碗,从柜子里拿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药的瓷瓶,往村头走去。
气哼哼地找大夫。
大石村住着一位脾气不好的老大夫,这还是他白天在大槐树附近听来的。
他怕认不准地方,随手在地头抓了一个年轻人,让他带路。
被随手抓的田庆:“……”
“煦哥,这不是煦哥吗,咋的突然要找大夫?你都多大了还要人陪……”
田庆是一位把吃下去的能量全都用在嘴上的神人,他一路叭叭个不停,弄得宋煦烦不胜烦。
“我不太舒服,眼睛看不清,你走前面,少话!”
大石村不大,人人都能混个脸熟。
这田庆今天也在人群中看了几次热闹,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的样子。
宋煦初步判断他们不熟,心情烦躁,不由暴露了几分本性。
田庆委屈道:“那不能啊,煦哥你也太不了解我了吧,虽然我们时候没咋一起玩过,但我滔天巨口田庆的名号你总不会没听过吧!“
宋煦:“……”
敢情话痨还有封号。
“嗨,不是我啊煦哥,你整天这样闹腾,图个啥啊?反正你家那个就没个娘家,还不是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实在不行休了他了事,为啥非要找这找那的借口呀?”
宋煦皱眉瞥了这话痨一眼,含糊道:“以前是我想岔了,以后我们会好好过。”
“我的妈呀!”田庆一惊一乍道:“你这还是宋煦吗!?我们整个大石村,谁不晓得你天天在家媳妇儿,还没结亲就想休妻……话去年闹的那场,那主意不还是宋强他们几个出的吗……嘿,可把你那媳妇儿一通好整。”
宋煦:“………………”
原主到底是个什么型号的人渣啊!?春究竟受过多少罪?
老大夫也姓宋,算算,是宋煦没出五服的长辈,该叫六叔公。
宋煦恭恭敬敬行了礼,放走了田庆,
六叔公对着宋煦完全没个好脸色,这让宋煦竟有些欣慰。
因为他和春以往的对立立场,似乎村里人,凡是同情春的,都对他没好脸。
宋煦把春的情况了,六叔公的脸色越来越黑。
最后他反而骂不出什么新意来,只是耷拉下脸,深深叹了口气。
“煦子,春也不是生来就是任你骂的奴才。哪怕养个畜生吃肉,宰了之前谁家不是好吃好喝供着呢?”
六叔公这话得重,宋煦心里难受,嗫嚅着:“您得对,是我畜生。”
六叔公没再什么,看了看宋煦带来的伤药,直接收了回来,又给了他一个新瓶子。
“你那个时间久了,我给你换瓶新的。养好了就不要再了,老天有眼,因果报应。”
***
回到了茅屋,宋煦轻轻推开卧房的门,搬了张瘸腿的凳子,在春面前坐了下来。
春睡得不是很安稳,呼吸有些急促。
宋煦终于静下来,在椅子上枯坐着。
人一累,就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此刻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把玩着手上的瓷瓶,漫无边际地瞎想起来。
他到底要不要为这个原主赎罪?能不能够担起别人的人生?
春看起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但宋煦经过短短的相处,断定——这孩子简直天生反骨。
他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看起来叫做啥就做啥,但眼睛里全是冷暴力。
他根本不想适应这个世界。
所以他在舅舅家就整天一副冷脸,弄得谁都不喜欢他,迫不及待地抛掉。
嫁到大石村,又遇到了宋煦这个大坏蛋。
也许曾经的他也有过幻想,可现实又一次教他失望,他越来越冷漠。
他不去做什么可能改善自己处境的事情,他不跟村人话,他不讨好宋煦。
宋煦甚至怀疑,原主人的时候,春都不会叫一声。
只是活人到底是活人,即使伤心失望到麻木,遇见更可怕的事情,他还是会害怕,会哭。
宋煦虽然心疼,但实话,短短半天的相处,他实在不可能荒谬的深深爱上春。
如果要留下来,包括春之内的一大摊事情就会真的砸到他的头上。
春阳县交通发达,往附近几个大城镇都去得。
他晚上甚至问了田庆怎么走,田庆讲得清楚明白,宋煦会得不能更会了。
如果真的要离开,今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也会失去这个与他有缘的夫郎。
宋煦想着,脑袋犯困,不知不觉歪着头睡着了。
直到清早的阳光洒上他的脸,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第二天了!?
他一脸懵逼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有点疼。
回头一瞧,夫郎面无表情地端着一个木头托盘站在房门口看着他。
宋煦:“……”有点尴尬。
“等等!”他突然想起来:“你的手怎么随便拿东西!?快放下来!”
春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被宋煦一个跨步半搂在了怀里。
宋煦抢过托盘,低头一看更生气了:“你还做早饭了!?你的手不疼吗?”
春跟在宋煦身后,有点无措地坐下,全程懵逼的被宋煦喂完了早饭。
早饭是荞麦粉冲的糊糊,配上一碟子榨菜。
宋煦百思不得其解这荞麦粉是哪儿来的,明明自己昨天翻遍了厨房。
吃饱喝足,春还想去洗碗,却被宋煦一脸严肃的拉住:“坐。”
宋煦沉下脸,颇有几分威严。
春曾经被他出了几分畏惧,本能就有些发怵,便像个老实的兔子乖乖坐了下来。
“能话了吗?”
春咽了咽口水:“能。”
除了还是嘶哑,别的倒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宋煦放了一半的心,却还是板着脸道:“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昨天那几个青楼的人……”
春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宋煦郁闷地顿了顿,只能放轻了声音:“……你有什么算吗?”
春似是没想到宋煦会问他的想法,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赶在他们之前,把我卖给人市。”
“…………”宋煦郁闷。
“……?”春茫然。
“迎夏,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跟你了那么多遍,我不会卖你!”
“啊……”春咽了咽口水:“那……那怎么办。”
春生得其实很标致,五官寡淡耐看,乍一看或许不近人情。但意外的,他却有着一头的软毛,照进屋的阳光,映得那些不服帖的乱发毛茸茸的。
宋煦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
软。
“我有个想法,需要你配合。另外,我还需要钱。”
春皱起了眉。
宋煦却不依不饶:“跟我讲讲吧,我们家还有多少钱?”
***
三日后。
春阳县东街,有座金碧辉煌的豪宅,便是那钱府了。
只是宅子虽大,里头的正经老爷却长年不在家,而是在那城中最繁华的去处流连。
雪风苑是一处只有双儿的馆子,老鸨养着大大五六十名双儿,还不算那些还未长成的孩儿。
虽是双儿,但青楼妓院这种地方,双儿和女人的做派也没什么不同,各个都涂脂抹粉,恨不得扭成一朵麻花儿。
大白天的,厅中却不显冷清。只见那大堂里燃着红烛吊着红灯笼,一堆十几个容姿秀丽的双儿挤着正中的人坐,像是要把那人给埋在香粉堆里。
“哈哈哈钱大人~~别挠人家啦,痒得很呢!”
“你这妖精,痒就对了……爷晚上再挠,再挠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众人都笑起来,香罗软纱,欢声笑语,场面让人不忍直视。
过了好一会儿,中间那位钱大人才缓了缓气儿,理好衣服,伸手招了老鸨来。
“我看了看账……怎么回事,你们连着三个月赚的钱不如隔壁春华阁了……”一名双儿规矩地献上茶盏,钱三狗顺手接过,低垂着那发肿的眼泡,更显得那眼睛只剩一条线:“春华阁……那只是个纯唱曲儿的地方,你们都比不过,那我是不是要换人管了……”
“别!”老鸨一惊,颤声道:“哎呀……不瞒大人,三月前,我这儿的头牌红芍染了病,之后又过给了青桂和紫鸢……没办法,我只能把人送到乡下庄子上去了,难免这客人就……”
老鸨心抬头,却正对上钱三狗那精明的细眼缝儿。
他飞快地压下脑袋,继续道:“三月前我们就在着手买新人了……只是您瞧,要姿容上佳的,便不那么好得。不过,已经买到了!买了四个双儿,起来今天就该到了!”
“……嗯。”钱三狗收回目光,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盏,那姿势好像在模仿什么风流人物,配上那糟糕的外表,只显得怪异。
没一会儿,大门那儿嘈杂起来。
老鸨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嗨呀,到了到了!老爷要不要去瞧个新鲜?”
钱三狗本就是无可救药的好色之徒,不感兴趣才是怪事。
他刚站起来,就瞧见他那一群手下,压着三个哭哭啼啼的双儿走过来。
“怎么回事?”钱三狗面色一沉:“不是买了四个吗?”
领了这门差事的,为首的正是那天那个尖嘴。
他心里直骂倒霉,此刻却只能哭丧着脸跪在钱三狗面前:“老爷,都怪奴才办事不利!有个农家双儿,本来今天就该领回来,谁成想,他突然怀孕了!那当家就不肯卖了……”
“突然怀孕了!?”钱三狗咬牙:“我见过怀孕的,还没见过‘突然’怀孕的!”
他把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砸:“查!给我查查里头究竟有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