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为什么不去前面喊人!?”
宋煦抓狂地在灶房里乱转。
“就那样冲上去, 你没被死, 我差点都被吓死了!”
春乖乖坐着,一脸惭愧的低着头。
“……算了。”宋煦突然泄了气:“是我不好,我也没资格教训你。三个人, 我也就只过了一个。”
田庆终于送走最后一个客人, 急匆匆转回来,一脚踏进灶房:“别瞎抱怨了,赶紧先问问咋回事。”
春那无敌幸运棍的动静惊动了热火朝天的前铺,当时田庆就匆匆赶过来, 和宋煦合力把三人给捆上了。
这会儿藕卖的差不多,就先过来看看情况。
三人中只有一人醒着,被憋屈地捆在原地, 回忆着人生难以承受之痛。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掌柜的派我们来抓人!别的什么都没做!”
宋煦挑了挑眉:“只是掌柜的?”
“对,就是之前, 本来东西卖的好好的, 突然你们家开始卖藕,客人就全跑光了……掌柜的气不过, 就派了我们仨来抓……呃请你们过去!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平时就是普通的伙计,呜呜呜……”
几人对视一眼,春问道:“确定是你们掌柜临时决定?钱三狗知道什么?”
那伙计一愣:“钱老爷?这不关钱老爷的事吧……不瞒您,爷从不关心这些, 连铺子都没来过。”
宋煦烦躁地咬了咬牙:“行了,你们滚吧。什么该什么不该不用我教吧?你们什么也没看见,如果漏了嘴,你们这三张脸我可记得清楚,包管后果惨重。”
唯一醒着的那人抖抖索索地应了,一左一右扛着两位共患难的朋友,被宋煦扔了出去。
剩下三人在院里沉默了一会儿。
“养狗吧。”宋煦沉声道:“再过一阵子我有个计划,应该能让钱家消停一段时间。但那之前也不能把店关了吧?晚上我把天天带回家,白天不如就养条狗,关键时刻帮帮忙。”
田庆苦着脸道:“能帮忙的都是大狗,哪有那么好找?况且大狗跟主人都有感情了,怎么好帮你看家……”
春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终于从被训斥的萎靡中起了精神。
“不如养鹅吧。”
“……养鹅!?”
老村长家,鸡鸭鹅猪一样不少。一群大白鹅挤挤挨挨地在河边洗澡,时不时叼个泥螺之类的下肚。
宋煦抱着万分的不信任站在不远处看着,怎么看怎么蠢。
老村长在旁边笑呵呵地不吱声,春拍了田庆一下:“庆,去,演示一下。”
田庆:“…………为什么是我!?”
在宋煦的目光威慑下,他委委屈屈地往那群鹅那儿挪过去,不一会儿,最外围两只足有人大腿高的大鹅就注意到了他。
“嘎——”其中一只面露凶光,另一只也跟着警惕地叫起来,惹得田庆苦着脸回头向春求助。
“鹅可凶啦,我被追过的,真的不行啊……”
宋煦:“一只鹅而已,又不是老虎,能把你吃了怎么着?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卧槽。”
只见那鹅突然腾空而起,翅膀扑棱,颇有遮天盖地猛虎下山之势——追着田庆气势汹汹地叨下一嘴!
田庆一边嘴上骂着宋煦狼心狗肺,一边慌不择路的求爷爷告奶奶地来回逃窜,宋煦看着这场面,终于明白了鹅的恐怖!
见春得意地望向他,他只得宠溺道:“好吧,就养鹅吧。”
那对外围鹅被村长巧妙地扣在了框子里,被两人成功带去了铺子。
江天天特别喜欢这俩大鹅,大鹅也唯独对她亲近,她便高兴地接手了养鹅的重任。
就在俩鹅逐渐适应了环境,开始每日在后院雄耀武扬威时,一股寒流来临。
天太冷了,宋煦和春不得不取消了每天早上的跑步,衣服也裹得更厚。
过了之前那阵最疯狂的时期,最近店里的煎饺等物,又有人开始买了。
有的人是不差那一文钱,有的人是看中他们的口味,不管怎么样,钱是越挣越多。
而那福气包子铺,似乎被那日的糖藕击到了,之后再没出过什么幺蛾子。
但宋煦也不是那坐以待毙之人。
先前散布的“著名恶人钱三狗”系列故事已经发酵到了县城,有时宋煦早晚在路上都能听见零散的议论。
而最近寒流刚过,许多身体不太好的人都被冻病了,一时间,几家医馆每日都忙得恨不得排队。
这一日,他便将铺子丢给了田庆,更雇了米来帮忙,自己则带着春,乔装改扮来到了春阳县最大的医馆。
回春医馆中。
“咳咳……爹爹,你离我远一点,万一过了你……“一个五六岁的姑娘细弱地咳了两声,哑掉的嗓子听得人心疼。
抱着她的中年人忧愁笑道:“没事,爹爹厉害着呢,圆不怕。”
宋煦用灶灰把自己抹黑了三个度,画出些沟壑皱纹,春则塞上肚子,充作月份大了的孕夫。
刚踏进医馆大门,就听见各处传来苦楚的声音。
回春医馆占地不,外间充作等候的区域,大夫则在里间看诊。若是人多,学徒便会时不时出来看看,确定下先后顺序,再依次叫人。
先前那对话的父女身边还有空位,宋煦见状就带着春坐了过去。
他从衣兜里掏出颗麦芽糖,递给了那叫圆的姑娘。
“拿着,叔叔给你的。”完朝那父亲笑了一下。
中年男人大约从没见过这样和善的人,竟能给素未谋面之人一块金贵的糖!他犹豫着,不太敢收,又怕女儿失望,面色惶恐起来。
“这位老哥,不要客气。我备了许多糖,就是想给我即将生产的夫郎积福呢……今天得见也是缘分,您就收下吧!”
旁边有几个爱占便宜的,竖着耳朵听到这里,顿时坐不住了,赶紧凑上来。
“伙子,也给我一块呗?”
宋煦抹了黑灰的脸笑开了,嘴上着都有都有,把一整个荷包的糖全给散出去了。
顿时,沉重的空气散去不少,尽管还有不少病人一脸愁容,但大家都为了手里的糖感到快乐。
“最近风寒的人可真多啊……”一人感叹道。
那圆父亲接话:“是啊,我家女本来身体挺好,今年冬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病了以后一直不好。我只能带她来县里看看,不然太受罪了。”
许多人都是降温后生的病,此时纷纷附和。
宋煦突然道:“我倒是听了个法,不知是否符合大家的症状。”
众人一听,纷纷好奇望过来。
“你们知道福气包子铺吗?就是钱家开的那个。因为钱家恶事做得太多,他们家的铺子也沾了晦气,最近吃了他家铺子卖的东西的,多半都染了晦气,就容易得病。”
“什么!?”众人哗然。
一个中年妇人惊道:“我就吃了!我最近还吃了好几次!因为好吃,又比别家便宜了些,谁知道……”
“天哪,怎么办,我们家也吃了!”
“真的啊!我家宝也吃了,我没吃就没事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发现在场的病人竟绝大部分都吃过福气包子铺的新吃食!
大家不寒而栗,直到那圆父亲颤巍巍道:“……就在圆生病前一天,我才咬咬牙给她买了一份荞麦稞……早知道会这样……我……”
太可怕了!
有个稍微理智些的年轻人,皱眉问道:“那位哥,如果福气包子铺有问题,为什么我们以前买的包子没吃出毛病呢?”
宋煦神秘一笑:“这我还真知道一点内幕。”
大家更加凝神地看过去,就听宋煦声道:“听钱家祖上做过大好事,一家人福泽深厚,才让钱三狗富足地过到这么大。但他不懂感恩,反而坏事做尽,一直败坏福缘。你看他早些年就杀人放火的,却一直没什么风声传出来,就是被福缘遮蔽了天机……只可惜福缘一天天耗尽,他却仍然不知悔改,最近累积起来,已经能被天道所感!”
众人震惊。
“就连他们出的这些新品,也是剽窃了别家人的点子。他们故意压价,就是为了让别人家做不下去。这同样是败坏气运的坏事,这不,做出的东西上就缠了晦气了……”
一个老婆婆出声道:“是这个理。钱三狗做的那些事,天理难容。我前些日子听到耳中,还怨过天雷为何迟迟不落。原来不是不落,只是慢慢落啊……”
“伙子,那我们该怎么办!?”圆父亲抓住宋煦肩膀,急切地问。
“别急。”宋煦平静道:“我前些日子为了孩子,曾带夫郎去云城附近的寺庙祈福,便是在那儿看到了钱家的车队。因为好奇,便缠着方丈问了问钱三狗的事,方丈便与我了这福缘与天机的事情……”
“他们去寺里拜过了?那天机岂不是又要被蒙蔽了!?”
宋煦笑道:“不会。那方丈,钱家来求福顺安康,却被他看破那浓重晦气,让他们回去了,没得救。方丈与我,晦气只在恶人处汇聚,沾了晦气的人,只要不再与恶人接触,过段时间自会消散。”
他看看周围的人:“所以,不要再去那钱家开的店,听大夫的话,按时喝药,家里弄暖和些。普通风寒多是无碍的,病好了,晦气会自然散去。”
大家都放了心。不一会儿,学徒出来叫人,进去里间的人甚至脸上带笑,看起来喜滋滋的。弄得学徒莫名其妙。
宋煦顺势起身,今天人太多了,他与夫郎索性改日再来。
大家高兴地目送他离开,回头便相互讨论了起来——这钱家,害人!一定不能让亲朋好友再被骗了!
***
这“晦气”的法,短短三日就在县城中铺开。
那包子铺掌柜眼睁睁地看着客流减少,到第三天,一早上只卖出去三十个包子!
再一问,那糕点铺和布庄,竟也面临一模一样的窘境,就连赌馆青楼都多多少少受了一点影响。
几人火急火燎地把钱雨找来,大家面面相觑,完全没有头绪。
钱雨更是头痛,看着眼前的人,一个比一个更像截不开窍的木头。
今天他身体不舒服,宝临便一直跟着,见他脸色苍白,便倒了杯热茶,让他歇歇。
钱雨喝了口茶,长出一口气。
“今年天气冷得突然,普通人家缺衣少食,自然会生病。我们家之前生意好,大半个县几乎都来吃过,碰上恰好生病的,那不是很正常吗!?这些愚民,听风就是雨,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掌柜悻悻道:“早就让人查了,但怎么都查不出,五花八门的法什么都有。”
那一定是个聪明人,并与钱家的店铺有仇。
钱雨咬着下唇,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名字。
“……宋煦。”
是了,包子铺没了生意,谁家获利最多?
就是他那破铺子!
钱雨唰地站起,眼中闪过妒意,脸上却笑起来。
“亏得我还专门去过他那儿。那次本来是为了看看他们做的东西有没有什么秘方,谁知道我逛了一圈发现普通得很,便没再试探。”
他眯起眼睛,笑得愈发灿烂。
“本想慢慢把他们挤兑垮了,没想到他们倒学会先下手为强了?真是好手段……”
宝临一句也听不懂,他只知道把钱雨伺候好。此时见他转来转去,愁眉苦脸道:“雨哥哥,什么下手不下手的,何必费这个神?他开他的铺子,我们开我们的……他赚再多的钱,也抵不过我们的零头啊。”
钱雨沉默了半晌,才道:“蛇七寸,是我贪心了。有什么必要与他们拼钱财?只要……”
他不再话,宝临没听懂,只是看他情绪好了些,便乐呵呵地又去倒茶了。
宝临傻,钱三狗却不傻。
他只是习惯了放弃思考,才把自己活成这个死样子。
可放在以前,他也是费尽心机才把女儿嫁到了袁家,换来了今日的荣华富贵。
因此,当他听到关于自己的流言时,一瞬怒不可遏!
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钱三狗到底不年轻了,没有了当初的冲劲。
他注重排场,却也知道自己这一身肥膘,动起来就喘,对上别人心里难免发虚。
前两天他在家无聊,乘轿出门,刚到街上,行人就纷纷避让。
他身体肥壮,坐封闭的轿子觉得逼仄,便一直坐那四周敞开的轿子,视野颇好。可他敏锐的发现,人们似乎不像以往那般,是因为惧怕和尊敬而避让的。
这些人眼里……怎么有……恨意?
百姓站在街边,一个贴着墙,均无声地盯着他。
那一道道眼神像刀,像刺,像三九寒天的冰。钱三狗坐立难安,冷汗一阵阵地冒。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只是些贱民,凭什么这样看着他!?
他强忍了一会儿,还是让轿夫转头回了家去,并命人加快造新的大轿子。
轿子一好,他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赌坊。
前两天他在家闷坏了,加上流言的事让他心情不好,迫切需要发泄。
如果是一两个人这样看他,他绝对会命人挖掉他们的眼睛。但那天他出门,对上的是成百上千双眼睛!
那让他从心底里感到胆怯。
所以,今天他要在自己的场子里找回自信!
钱三狗本就胖,冬□□服一穿,更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圆球。
他一踏进赌坊,热浪便扑面而来。
里头是他熟悉的场景——荷官声嘶力竭,赌徒眼珠泛红,一张张桌子边上围着一个个疯狂的人,汗珠流下,一场生,一场死。
赌,多么美妙的字眼!
钱三狗要来,管事早早得到了消息。
他将一楼的中央清空,摆上了最大的圆桌,筹码和骰子在桌上摆好,赌徒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上来!
赌场拥挤,钱三狗向来只带四个人贴身站。
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又流水般进了腰包,参与赌博的人越来越兴奋,玩的每一把都越来越大!
天渐渐暗下,钱三狗刚输了一千两银。他面色狰狞,又压上了千两。
“再来!压大!”
杂役们点燃了蜡烛,将场中映得亮堂堂。
气氛正好,许多人大喊大叫,下一把开出时,钱三狗也跟着大吼一声——
突然,全场的蜡烛被一同吹熄了!
“啊啊啊——”有人尖叫起来,可三秒后,蜡烛油灯一盏盏重新亮起,尖叫声不仅没有止熄,反而更加尖锐刺耳起来:“有鬼啊——!”
偌大的赌场,高高的吊顶。
场中不知什么时候,占满了戴雪白面具的人。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一片雪白的脸,下方却点了一张血盆大口。
黑洞眼中,流下一行行血泪。
有人一转头,鬼面几乎要贴在脸上,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一时间桌椅推搡,场面大乱。
却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怒斥:“钱三狗——!”
二楼的栏杆边,一行鬼面人从黑暗中现出身形。
“钱三狗,杀人如麻,丧尽天良,不配为人——!“
“不配为人!”
“不配为人!”
底下的人群中的鬼面人跟着整齐呼喝。
尖叫声连绵不绝,钱三狗站在场中,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响声,□□一热,竟是生生吓得失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