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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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天天听宋煦的, 在床上铺了两层棉被, 再盖上草席。

    躺上去,既凉爽又柔软,常弥一开始还有些不安, 但很快就欢喜地爬来爬去。

    他真正的卧房有一张比这个大许多的雕花大床, 但下人们从不会在意那些细节,一年到头都是一层薄薄的棉絮,冬天嫌冷夏天嫌热。幸亏常府建造时便整个铺了地龙,有专人负责烧, 不然按照他们对孩的放养程度,哪怕是养个王八都得死。

    常弥睡在中间,宋煦春就不好再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见孩翻来覆去睡不着,宋煦拍拍他道:“宝贝,给你讲个故事就乖乖睡觉好不好?”

    常弥这辈子还没被谁叫过宝贝,他的亲娘生下他不久就死了, 他连人长得是圆是扁也不知道。

    因此这一声宝贝唤得他心头怦怦跳。

    “……好。”他细细地答应了, 就听宋煦低沉的声音安稳地从身边传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白雪公主……”

    宋煦被迪士尼电影荼毒, 到白雪脑子里就开始放let it go,把好好一个传统童话愣是讲出个姐妹情深版,白雪公主叫爱莎,有个妹妹叫安娜,情节跌宕起伏, 过程千辛万苦,邻国的王子还是个反派,与拥有魔镜的皇后搞在一起给国王戴绿帽……

    常弥早撑不住睡着了,春反倒听得兴致勃勃再无睡意,两人中间放了个孩竟然还是过上了情趣之夜,第二天又理所当然地起晚了。

    “……这样不行!”明明终于安顿下来,春昨日就计划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好好跑步锻炼,结果爬起来已经艳阳高照,只感觉自己堕落了!

    “明日我一定起早,山记得敲我们的门!”

    原山假装没听见,春在后面追,一直追到灶房边上,他求饶道:“春哥你很厉害了,在怀城你不是还追上我了吗?”

    春认真道:“那是你跑累了,我现在再跟你比铁定比不过。”

    原山:“那可未必,也许我爆发力是强一些,但论耐力你或许还胜过我。”

    江天天早起去了集市,扛了个大西瓜回来。见春和原山在院子里话,好奇喊道:“你们争什么呢?”

    “争谁厉害。这有什么好争的,比一比呗,就出去绕城跑,谁先回来谁厉害!”宋煦接过江天天手里的瓜,拍了拍赞叹道:“没想到这么早就有西瓜了,我们湃在井水里,你们跑回来正好吃!”

    常弥人,一直睡着,这时候才隐约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那些声音与他平时听到的不同,带着热腾腾的暖意,却不燥人,平和舒适。

    他不太懂该怎样形容,只知道睡得很好,床很舒服,人也很开心。

    他非常喜欢宋煦和春。

    他自己爬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哒哒地来到院子里。

    “常弥起来啦?先来吃早饭。粥凉了没,让你天天姐姐给你热一下。”宋煦正给春绑袖子——要和原山赛跑,袖子甩来甩去太影响发挥了,得绑紧了。看到常弥出来就指了指堂屋。

    常弥听话地过去。

    桌上的确有一碗白粥,煮得糯糯的,里头掺了些金黄色的米。

    桌上有一叠他昨日就吃过的腌萝卜,还有一碟子切得薄薄的香肠。常弥对肉倒是没有特别的馋,但这不妨碍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十分诱人。

    江天天后脚进来,一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手摸了摸碗壁。

    “还是温的,不用热了,快吃吧。”

    常弥吃了半碗,听到宋煦在外头喊他。他犹豫了一下,看看碗,又看看外面,最终决定捧着碗跑出去。

    “好了啊!路线清楚了吗?从这里向东,绕着城墙跑一圈回来,谁先到谁获胜!”

    常弥捧着碗,像个化缘的和尚,懵逼地看着春和原山从院门口一同咻地就消失了。

    “……”他不太明白,就低头又喝了一口粥。

    宋煦陪他回屋吃完饭,重新洗漱过,看看时间还早,便把瓜拎出来准备破开。菜刀在灶房里,宋煦去拿过来,想了想,又把刀柄递给常弥。

    “你来切吧。会吗?不会也没关系,随便切。”

    常弥有些惧怕,往后缩手。“以前我奶娘……我碰了刀就会死……”

    “……拿着刀柄就不会死。试试看?有点重,你两只手抓。”

    第一次提起菜刀,果然沉重非常。常弥努力地将刀抬起来,手有些颤抖。倒不是因为拎不动,而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被动摇,的人有点混乱。

    就在这时,宋煦握住了他的手,将那菜刀一起抬起来,对着大西瓜咔地切进去。

    “呀!”常弥惊叫。他的手热热的,被宋煦的大手包裹着,那点胆怯被轻而易举地吹飞,只剩下新奇。

    大西瓜无力抵抗,被两人合力破成了两半。宋煦几下切得更,又让常弥把最的那块瓜切片。

    常弥学得很快,开始几刀用力不匀,但很快就找到了规律。他发现刀并没有那么可怕,只要使对了力气,就很有用,并不会让他“碰一下就死”。

    “不认识的东西,试着了解它,不要惧怕它。你看,你这不就会用了吗?”

    常弥眼睛闪亮地盯着教他的人,张开大大的笑容,猝不及防就穿透了宋煦的心。

    宋煦自认不会教孩,也没怎么和孩子相处过。但不管怎么样,平等对待一定没什么错。且看常弥高兴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肯定教得挺好。

    况且常弥还十分听话早熟,一点也不像那些地铁火车熊孩子。

    人一旦把别人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就看不得人受欺负。他索性也不谈把孩子送回隔壁的事,把常弥扛到肩上,去门口等春和原山跑回来。

    关于生育,宋煦最近渐渐感觉春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敏感了。

    也许春自己不知道,但刚刚出发那会儿,他对孩子的回避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作为枕边人,宋煦更是看在眼里,只是不敢再提罢了。

    有些创伤,他再多也没用,还是得当事人自己想通才能好转。

    这一路上,他们也遇见了不少孩子。羊羊他们也很可爱,可也没见春那么亲近。常弥似乎是特别的——也许是对的时间,对的人,春从看见他开始眼里就有爱怜。

    如果这辈子他们真的没办法有孩子,宋煦想,他可能会把常弥抢过来。

    让他使手段他都愿意。

    两人在屋檐下看着外面,太阳升得更高了,热浪渐渐从脚底燃起。

    还是原山先回来了,他背上全湿透,但看脚步还有余力。宋煦给他递了片瓜,自豪道:“快吃,弥切的!”

    原山大口喘气,缓了一会儿:“弥真厉害,都能切瓜了!”

    常弥不好意思地抱住了宋煦的脑袋。

    “春呢?”

    “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了。”

    中途原山犹豫了一下该不该适当放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春实力不弱,他应该将他平等对待。

    如果换个双儿和春比,怕是早歇在半路了。

    果然,原山几口瓜刚下肚,春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他脸被晒得通红,宋煦暗骂自己为什么不挑个阴天再让他们比,但晒都晒了,宋煦便顶着常弥过去给春送瓜。

    春累得狠了,撑着墙呼哧呼哧喘气,宋煦半蹲下,常弥举着瓜给春。这次不用宋煦开头,他自己先细声细气地:“吃瓜,是我自己切的!”

    春也作惊讶状:“弥这么厉害?自己就能切瓜了!”

    除了数钱,这是常弥短暂人生中第二样被表扬的技能。

    他的心中燃起无限动力,在他的要求下,第二天第三天他都切了瓜给大家。

    最后一次甚至没有要宋煦丝毫的帮助。

    他吃完早饭,坐得笔直,认真地对宋煦和春:“谢谢你们的招待,三天到了,我要回家了。”

    他其实非常想留下。

    但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家的孩子,并不能一直扰他们。

    等他能够自己赚钱,就去买很多的馒头给宋煦他们送来。

    ***

    常府。

    “老爷!夫人,夫人她不太好!”

    常家主正在花园凉亭里和第八房妾喝茶,闻言沉下脸色,呵斥那奴才。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你慢点,夫人怎么了?“

    偌大常府,能被叫做夫人的,自然只有常家主的元妻。

    常家主虽花心得不可理喻,却对元妻还不错,给她掌家的权利,待嫡子也与对庶子不同。虽两人早已没什么感情,互相间还是有几分尊重。

    奴才苦着脸道:“早间夫人就头痛,起不来,丫鬟喂了点燕窝汤也很快吐掉了。夫人坚持自己躺会儿就好,奴婢就没去请大夫。谁知道这会儿突然严重起来,一直干呕吐酸水儿……眼看着就……“

    常家主额头青筋直冒,起来怒道:“还不快带路!再差人请大夫!”

    常夫人生病,府里兵荒马乱。常弥回到那座废园后,竟迟迟没有人来放他出去。

    春不放心,一直在墙那边与他话,直到中午才有人慌忙过来开了废园的门。

    常弥轻轻了再见,便几步进到了那破屋子里。开门的奴婢其实心中颇有几分惧怕,怕看到一具尸体。常家主没什么分寸,惩戒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一个四岁多的孩子,饿三天,饿死了也不奇怪啊……

    然而没有人会为了他向老爷求情。

    今日府里大乱,这奴婢得罪了上面的管事,被遣来开门,心中惴惴不安。万一真剩个尸体,老爷会不会将她死?毕竟再不喜欢,那也是个少爷……

    “啊!”胡思乱想间,她突然惊叫一声。

    原因无他,这奴婢以为会奄奄一息躺在屋里的人,正乖巧坐在门槛上,脸蛋红扑扑的,看着滋润得很。

    这、这怕不是来索命的鬼吧!?

    “不是我关你的!要找找老爷去吧!”她情急之下大喊道,随即转身就跑。常弥莫名其妙,一个人晃悠出了园子。

    他沿着一条石径往自己的院子走,却敏锐的发现家中的下人们少了很多。平日里修剪树枝的,侍弄花草的,守卫在各房主子院前的,许多都不见人影,

    他一路疑惑着,直到常夫人的院子外边。

    原来人都在这里……

    他悄悄地溜进去,想看看是怎么了,就见丫鬟进进出出,端着装有秽物的木桶。

    屋内传来常家主与大夫的声音。

    “李大夫,夫人她……?”

    “请恕老夫愚钝。夫人的症结或在脑中,我无能为力。只听闻关外有一位胡人神医,虽是胡人,手上中医技艺却出神入化。如果常家主能将那一位请来,或许能有几分好转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