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修文)
如水月光撒下来,照着低矮的一排排的隔间。
其中靠中间的一间隔间里,昏黄的油灯晕出一圈圈惨淡的黄色,在这隔间里寥寥无几的物事上,投下一片片晦暗的阴影。
简陋的长条木板,一个稍宽的搭在上面,一个稍窄的搭在下面.
这样一上一下的搭在墙上,便形成了一个可坐的长凳,一个可以伏案书写的简陋书桌。
此时这张临时搭建的简陋长案上,一个身形消瘦的身影趴倒在上.
一只手搭在桌上,一只手自然的垂落在身侧,因为其面部背对着油灯,在着阴暗的灯影下,昏暗的脸色看上去像是带着一丝死气的青灰。
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很一会儿,这人耷拉在一侧的手指才微微的动了动。
接着便听到这人带着痛苦的低吟,眼睫微微一动,慢慢的睁开眼睛。
眼神迷茫的抬起头,感受的周围昏暗的光亮,不适应的微微眯了眯眼,想要抬手挡住射在眼中的光线。
但没想到,微微轻动那条搭在桌上的胳膊,便传来一阵麻麻的酸胀感,此人忍不住“嘶”了一声。
然后想抬起另一只手揉一揉这只因为不良姿势而酸麻的胳膊,才发觉自己全身无力。
此时他迷蒙的脑袋才慢慢的清醒过来,感受到自己的处境诡异而又疑惑。
但他此时感觉到浑身的酸软无力,不舒服的很,无力思考其他,只好又趴倒桌子上,支撑住自己无力的身体,让自己稍微感觉好受一些。
微微闭上眼,才有些心力仔细的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是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突然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剧痛,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便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闭着眼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他又睁开眼,想要看清楚自己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着实吓了他一跳。借着屋外的月光,和桌上昏黄的灯光,他大概看清楚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大致情况。
简陋低矮的隔间,临时搭建的粗糙的长凳长桌,以及放置在桌案另一头的藤篮.
油灯旁边的装着半干墨汁的砚台,被他一直压在下面的,有些散乱的纸张,以及滚落在纸张边上的毛笔。
他看着这些诡异的东西,完全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感受的又一阵的不适,又轻轻的闭上眼,遮住眼里的烦躁。
突然,他皱紧眉头,抬起酸软的手附上自己的太阳穴,忍不住发出“嗬嗬”的痛吟声。
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涌出里大量的陌生记忆,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这人姓纪,名钧,字修然,大夏国,青阳镇,青山村人士。
巧的是他也叫纪修然,与这个青年同名,只不过他是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
现在这种状况,应该是穿越了吧
他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谁曾想他一个大好青年一朝不慎便穿越到了,这个没听过的时代,不定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脑海里关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在飞快的涌出,弄的他脑袋胀痛不已,但又让他清晰的看到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待属于这人短短二十年的记忆涌现结束之后,胀痛感消失,纪修然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禁再次回忆起之前看到的记忆。
经过仔细回忆了一番之后,他才弄清楚了他现在大概的情况。
循着这人的记忆,他无助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纸笔。
没错,他倒霉的穿越到了考场上,这人在他来之前,正在参加院试,考中之后便是秀才。
这人花十几年时间读书,花费了家里大部分的收入,一直想考中秀才,光宗耀祖。
现在终于熬到院试,马上就可以实现目标了,但却又因为体弱而猝死在考场上。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眼睛微涨,鼻头微酸,心底淡淡的涌上一丝不甘心。
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他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了一句:“你放心吧,我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话落,他便感觉自己的心口一松,之前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气息消失了,心底莫名的有一股失落.
他知道这人残留的意识已经离开了,这个世上从此再也没有纪钧,只有纪修然。
纪修然心里有些酸胀的感伤,这样一来,他也再没了退路,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再也见不到那一世的亲人朋友,再也不是那个随性而活的纪修然。
感慨过之后,他感觉到刚才的一番歇息,终于赞起了一些力气,抬起手揉揉脸,起些精神,勇敢的面对现在的困境。
虽然的轻松,但当他看着面前的毛笔,和繁体字,顿时有些头疼。让他一个大学专业应用数学的,地地道道的理科生去考经义,这不是难为他嘛。
再了,算起来他已经有十多年不碰毛笔了,现在让他拿着毛笔写字,当真会写出一手 狗爬。
其实他自从五岁开始,不会拿铅笔,便被爷爷教会拿毛笔,之后的数年如一日的每天十张大字,一天不落的用功练习。
如此持续到爷爷去世,自己家老头子接手他的教育,对他更加的严格.
但是当时的他已经开始叛逆,越是压迫便越是厌烦,最后干脆借着课业太忙的借口,完全放弃,之后十几年的时间里,便再也没有碰过毛笔。
现在拿起手边的毛笔,纪修然有些怔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人的身体过于柔弱,手上也没有多少肉,但在指腹却能感受到薄薄的茧,可见此人是如何用功。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严肃起来,端正了自己的姿势,提笔便想要在纸上书写。
大概的试了几个字,好在这人身体的记忆还在,多写了几个字,便顺手了起来。
此时他才分神转头看向自己手边的试题,看着纸上的题目,一边读着纸张的字句,一边仔细的思考。
正在迷茫之际,额头又传来熟悉的钝痛,大段的关于经义文章的记忆涌入脑海,纪修然连忙搁下笔,抬手轻轻揉着额头,接受着新的记忆。
如此一来,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这次的考试倒也有了底,抬头看看隔间外面露出的那一片天已经微微的变成鱼肚白,知道经过这一番折腾,天已经快亮了。
放下笔,轻轻的揉了揉酸胀的胳膊,这才动作缓慢的拿过旁边的藤篮,开看了看。
其中除了一件洗的泛白的青色棉布袍,便剩下一包微微发黄的干馍和仔细切成等大的块状的咸菜。
纪修然再次的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块干馍和一块咸菜。
拿起那块馍捏了捏,不知是他手上没力气,还是这馍真的硬,反正他这一捏完全没有给这馍表面带来任何改变。
无奈的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发现竟然没能咬的动,努力了一番,发现完全吃不到嘴里,他只好放弃。
揉了揉自己瘪瘪的肚子,坐在那里,无助的望天。
愁苦的想着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依着原主的记忆,和他看到的这些,不难看出这原主生活的环境如何。
如果没有好法子赚钱,他也要一起过这种苦日子,他可忍受不了。
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有吏提着水,给各个隔间送水。
纪修然见此,赶紧准备好自己的碗放到左侧,安静的等着。
待吏给他装满一碗微热的开水之后,他才端起那碗水,喝了一口,舒服的谓叹了一声。
就着这碗水,拌着咸菜,把那块坚硬的干馍吃下去,纪修然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之前原主是因为体弱而无法承受三天高强度的考试而猝死,现在他过来之后,虽然精神很好,但是身体还是很虚。
现在他吃下干粮之后,才恢复了一些力气,站起身扭扭腰,甩甩胳膊,让自己身体肌肉放松一些,然后坐下认真开始答题。
现在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不抓紧时间他就答不完题了。
幸好原主基础扎实,悟性越高,试题对他来并不难。
收卷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刹那,纪修然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桌子上.
之前一直集中精神答题,没有感觉出来,现在松弛下来之后,便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
强着精神把试卷整理好,待收卷的吏把试卷收走之后,才真正的从内往外的轻松起来。
纪修然坐在号舍里面休息了一下,感觉回复了一丝力气之后,才拎起考蓝往外走.
但此时,他之前残留下来的身体不适,便完全显露出了,手脚绵软无力,只有扶着墙才勉强能够站稳.
没办法,只能这样借助墙壁的支撑,一步一挪的慢腾腾往外走。
幸好周围的考生经过这三天的洗礼都很憔悴,像纪修然这样扶着墙慢慢挪腾的也有不少,这样,他看起来也不甚显眼了。
等纪修然终于慢腾腾的走出考场大门,周围的考生已经散去一大半,等在外面的考生家人也散去了一大半。
如此一来,倒是让纪修然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人群中最显眼的人——石靖琛,原主名义上的未婚夫。
纪修然停在门口一个偏僻的角落,把手上的考篮放下.
靠着墙边站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能够拖着这幅身体走到这里,已经尽力了,现在完全没有力气再往前挪动。
抬眼看着人群里的那人,扫过一眼便清楚的看到,身高八尺,身姿挺拔,面容英武,即使一身粗布衣,也难掩他身上的气质。
他微微抬了抬手,想要呼唤这人过来,但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在石靖琛一直密切的关注着大门,注意着走出来的考生,所以纪修然一露面,他便看到了。
看到他停在门口,脸色惨白的靠在墙上,看着他这个方向,试图呼唤他。
当即便快步走上前去,抬手扶住他。
纪修然在石靖琛扶住他的那一刹那,整个人放松下来,抬头看着这人微微一笑,想要开口些什么,但什么都没出口,便陷入了黑甜之中。
徒留下被他那一个微笑,弄的惊疑不定的石靖琛,手忙脚乱的接住歪倒的人。
手上一用力,把人抱起,快步的走到租来的牛车上。
幸好他之前有成算,想着这人考完之后必定体力不支,便没有心疼那点银钱,去租了一辆牛车,现在便派上了用场。
坐在前面赶着车的石靖琛,面色凝重而又疑惑的回想了之前的事情,心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忍不住回身仔细量了一番,此时躺在车上,人事不知的这人,看不出不妥,才又转过头沉默的慢慢思量。
牛车到了医馆停下的时候,他还没有想明白,也顾不上其他,抬手把人抱下车,走进医馆,面色严肃的看着大夫给他看诊。
经过一番诊治,确认只是心力耗费太过,才会昏倒,石靖琛松了一口气,脸色微微缓和。
之后大夫又给开了几副补药,石靖琛才把人带回租住的院子里。
县学堂里并不提供住宿,纪修然在县里上学,都是租院子住的。
院子不是很大,但是却住了五个学生。
因为都是从周边的村子出来的学生,相互之间多有关照,处的都不错。
其他四人都是独自一人来读书,而纪修然因为身体不好,离不开人,便由石靖琛跟在身边照顾。
只不过,这两年纪修然的身体变好了很多,加上对他们这段关系的排斥,石靖琛在这边的时间,也渐渐少了起来。
自从,纪修然来到县里的学堂读书,慢慢知晓礼仪事理,知道石靖琛这个未婚夫代表的意义之后,就对这段关系极其排斥,甚至对石靖琛这个人也很排斥。
就因为纪修然对两人之间的关系的不认同,现在同住的这几人,还都一直以为石靖琛是纪修然的兄弟,而并不清楚他们的真实关系。
而石靖琛也不是多话的人,对于纪修然的故意隐瞒,也没有想过去纠正。
后来,他渐渐的减少了来县里的次数,同住之人也没有多问什么。
这次石靖琛过来,还是因为知道纪修然参加院试,纪父纪母特意让他赶过来的。
当石靖琛驾着牛车,带着纪修然回到租住的院的时候,李文,陆云泽,刘向和王硕正好从外面回来,刚好在院门口碰上。
看到躺在牛车上,人事不知的纪修然,性格稍显活泼的李文,先忍不住询问道:“修然这是怎么了?”
其他几人也转头看过来,脸上不免带着一些担忧。
他们都知道纪修然的身体不好,平时换季什么的,总会生病发烧,看到如此昏睡不醒的情形,难免担心。
石靖琛走下来,站到牛车旁边,看着虽然昏睡,但是脸色看起来已经好很多的纪修然,面色平静的回道:“只是心力耗费过度。”
石靖琛并不是多话的人,只是给出了寥寥几个字,做了一个解释。
不过几个人都是聪明人,他们也同样参加了这次的考试,知道考试是何等的耗费心力.
三天考完,他们这些身体健壮的人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身体一向不是很健壮的纪修然了,听完石靖琛的话,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知道是什么情况之后,几人也松了一口气,主动帮着拿起牛车上的东西,送到屋里。
石靖琛走上前一个人把人抱进来,走进屋,放到床上,轻轻的盖好薄被,然后轻轻对着几人点点头,表示了感谢。
几人看着没什么事,便告辞回到各种的房间休息去了。
待几人离开之后,石靖琛站在床前,脸色严肃的看着床上这人,眼神闪烁不定。
最后敛下眼帘,遮住眼睛了的深思,转身离开,走到厨房烧了一些热水,端到屋里给纪修然擦身。
一边擦着一边思索之前这人的那个突然的微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最后,只好无奈的收起自己手中的布巾,给这人掩好被角,端着水盆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