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二天,辰时已至,阳光透过半开的木窗,照射在淡黄的墙面上,顿时驱散了一室的阴暗。
靠在北面墙角,放置着一架做工考究的宽大的架子床,算是这间简陋土坯房里不菲的家具。
床上挂着的青色帐子,正随着窗口吹过的微风微微飘动。
帐子挂钩上垂下来的长长流苏,此时正随着轻风抚在躺在床上,睡得一脸香甜的人脸上,扰人清梦。
长睫微动,床上之人终于睁开了眼。
纪修然有些咪蒙的睁开眼,抬手把一直往他脸上抚的流苏扫开,随后翻了个身,平躺下来。
此时才有些疑惑的想起来,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他好像是睡着里面的,怎么现在跑到床边上了。
随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房中只剩他一人了。
不过昨晚睡得甚是舒坦,忍不住躺在床上的伸了一个懒腰,随后便顾不上多想,翻了个身面向里躺着,又眯上了眼。
这好的天气,自然是要好好的睡一觉,才不负好时光。
不过就在他刚闭上眼的时候,石靖琛端着盆子从外面进来。
恰好看到他在床上舒服的翻身滚的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看他闭上眼,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忍不住出声道:“起身吧。”
时候已是不早了,这人该起来吃饭了,而且早的药也是时候该吃了。
纪修然听到呼喊声,耳朵微微一动,却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脑袋蹭了蹭自己的枕头,无声的抗议。
石靖琛把水盆放到旁边的架子上,回头恰好看到他着无赖的模样,顿时无语。
随后便走到床边,淡淡的开口道:“早吃的鸡汤面,昨天的鸡汤,又温了一晚,香稠浓郁。”
着还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回味无穷。”
尽管石靖琛的语气没有多大的起伏,用词也没有多么的华丽,但如此朴实直白的语言,却依然引得人浮想不断。
特别是此时躺在床上,正支着耳朵的纪修然,听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随即也不再让人叫第二遍,睁开眼,坐起身,一脸平静的看着石靖琛,面色如常的着招呼:“三哥,早呀!”
表现的好像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完全不承认自己是被美食引诱起来的。
石靖琛看他这副模样,眼中带上笑意,但脸上却一片平常,完全没有想要揭穿他的意思。
纪修然见这人没有嘲笑自己的反应,也顿时高兴起来,麻利的从床上下来。
谁知动作有些大,刚站起来便一个趔趄又坐回了床上。
石靖琛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随后便有些无奈的轻斥了一声:“你心些!”
这人昨天还只能躺在床上,无法起身,今天虽然看起来气色大好,但毕竟还是有些体虚,自是不能鲁莽动作。
纪修然也反应过来,看着石靖琛讪讪的笑了一下,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保证道:“三哥,莫担心,我已经好了,”
石靖琛十分怀疑的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莫名病倒的是谁?”
纪修然被当面拆穿,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随后嘴硬的反驳道:“这,这也不赖我……”
声音在石靖琛的瞪视中低了下去,最后默默的闭上嘴,不再争辩。
老老实实地借着石靖琛的力量起身。
让这人扶着自己洗漱,穿衣,再也不敢大意。
……
此时的上房,纪父正在坐上座上,拿着自己的旱烟袋摩挲着。
纪母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身旁放着针线框,手中正拿着一只千层底,低着头认真的纳着。
纪父面色严肃的装好一斗烟,拿出火折子点上,吸了一口,幽幽的吐出,眼神深邃的看着门外。
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道:“二牛的事,我要和修然好好谈谈。”
纪母坐在那里,听到他的话,抿了抿唇,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过来,开口的道:“幺儿不会同意的。”
对于二牛,两人都觉得亏欠良多,但对于自家老头的所的事,她并不看好。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之前那么坚决的态度,怎么可能轻易的被服。
纪父听到她的话,脸上也带上一丝忧愁,又抽了一口烟,幽幽的吐出,连带着把自己心底的叹息一起吐出来。
想到自己儿子的牛脾气,他又忍不住多抽了几口。
纪母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又低下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淡淡的开口道:“反正,幺儿怎样选,我都支持。”
纪母不求其他,只求自己儿子能够快快乐乐的活着。
当初纪修然出生的时候,早产加难产,母子二人都受了很大的苦。
生下来又因为纪母没奶,纪修然一度饿肚子。
最后还因为早产体弱,差点就养不活。
纪母一直认为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做好,才会让自己儿子受了那么多的苦,自觉亏欠他良多,对他便偏疼的很,同样也纵容的很。
就拿石靖琛这件事来,明知道那样做不地道,还是按照自己儿子心意做了。
就算自己心里愧疚的天天睡不着觉,也舍不得自己的幺儿有任何的不如意。
纪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就因为明白,面色才更加愁苦了些。
啪嗒啪嗒的抽了几口烟,才又幽幽开口道:“我也是为儿子着想,大师的话我们之前将信将疑,经过这次,你还能铁齿的不认嘛?”
虽然让自己儿子快快乐乐的活着很重要,但那也得能保证他健健康康的呀。
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两人分开,各种婚娶,也算圆满。
但现在面对这种情况,他怎么敢拿着自己儿子的性命当儿戏。
反正这次他是铁了心,就算绑也要把两人绑一起。
纪母听了纪父的这话,也沉默下来,对于所谓大师的话,才开始她也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
但自从二牛来了之后,幺儿的身体康健起来,也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这次的事情,她也不敢再抱着侥幸的心思了。
见纪父如此坚持,她便也沉默下来,算是默认了。
纪父见纪母不再有异议,便起身找到正在厨房忙碌的石靖琛。
纪父坐在厨房的矮凳上,抽着烟,看了一眼,一旁正在忙碌着准备吃食的石靖琛,开口道:“二牛,先别忙了,过来坐下,咱爷俩话。”
石靖琛见纪父进来,坐在那里不出声,便心中有些疑惑,此时听到他叫自己,心中有些了然,抿了抿唇,把米下到锅里,又添了一把柴,才走到纪父身边坐下。
脸色淡淡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开口道:“爹,您有话就吧。”
纪父看着他,回想起刚来是的那个瘦弱孩,转眼间便长的比自己高,比自己壮了。
眼中不禁带上一丝怀念,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感叹的道:“转眼你们都长大了。”
石靖琛被他的这番话得眼神微微一动,脸色透出一丝波动,过了很一会儿,才归于平静。
纪父完之后,便看着门外,抽了一口烟,嘴巴张了几下,才出口:“二牛,你回来吧。”
石靖琛听了,瞳孔忍不住一缩,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
随后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敛眉沉思起来。
现在的纪修然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人,这人对自己的和乐和依赖显而易见。
而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对于原先那人的决定,他是乐见其成的,因为他对于那人也只是单纯的兄弟情,无关情爱,所以解除婚约什么,他都可以平静面对。
但他发现现在的纪修然对于他来,却不是那边简单的存在。
他心里在意这人,甚至有些放不开。
不在这人身边看着,便会时刻牵挂,他不知这份异样能够持续多久,但他却很清楚自己此时舍不得离开那人身边。
理清自己的心情,石靖琛也不再沉默,看着纪父,诚恳的开口道:“爹,只要修然同意,我便回来。”
不如就把决定权交到那人手里,如果那人同意了,那么他便不再放手。
纪父见石靖琛痛快的应下,脸上的愁容也消散了一些,笑着点头应道:“好,好,爹一定服修然。”
石靖琛笑了笑,不再多什么,起身到灶台边,掀开锅,想看看粥煮的如何,不过上扬的嘴角,表明了他此时的好心情。
纪父心事去了一半,便也不再耽误,起身往纪修然的房间走去。
纪修然可以起身之后,便想着好好的活动活动。
之前吃完了早膳之后,便在屋里慢慢的走动了一圈。
歇过来之后,便又站到书桌旁,练起了字。
之前他在考场上的时候,借着这副身体残留的记忆蒙混过关。
现在有时间了,便想着好好的练一下,把这副身体残留的记忆,磨合成自己的。
起来,他的时候也是下苦功夫练过毛笔字的。
他的祖父是一个书法爱好者,自己也写了一手好字。
对于唯一的孙子自然也是期望甚大,所以在纪修然三岁的时候,祖父就开始教他写毛笔字。
从那时开始,每天两个时,雷不动的练习,直至他十岁那年,祖父去世,才渐渐的停下。
不因其他,主要是因为祖父去世之后,自家老头子接下了自己的教导工作。
那段时间老头子对他的要求很严格,而且动不动就责骂。
纪修然这人吧,又是属顺毛驴的,越骂他,越不学。
那时他便对练字慢慢的开始反感,后来更是完全变成了厌恶。
再后来,上了初中,课业变紧,每天从早六点都晚上九点都没有空闲。
他就借着这个借口停止了每天两时的练习,后来又偷偷去报了一个绘画班,占据了周末的时间,自从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过毛笔。
老头子当时知道之后都快气炸了,但是最终拿犯了倔的纪修然无法,也只能放弃。
纪修然回忆起自己前世的家人,心中微微酸涩。
眨眨眼,强压下心中的异样,拿起手边的毛笔,开始书写。
边写还边自嘲道:真是天道轮回,之前自己和老头子置气把这些都丢下,现在还不是要把这些都捡起来。
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任性的幼稚。
纪父进来看到正站在桌子前面认真用功的纪修然,便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扰。
而纪修然也全身心的投入到练字中,完全没感觉有人进来。
等他写满一张纸,准备换纸的时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纪父。
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走上前,扶住纪父,让他坐到一旁的杌凳上,才开口问道:“爹,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叫儿子一声。”
纪父顺势坐下,和蔼的看着站在自己身边,一表人才的儿子,心中满是自豪。
随后便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纪修然坐下,才关心的问道:“站立这么久,可能撑住?”
纪修然笑着回道:“爹莫担心,儿子觉得身体好了很多,动一动倒是更舒服一些。”
纪父看他面色红润了一些,便放心的点点头。
随后想到自己要的事,便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自己的烟袋,但考虑的自己儿子的身体,又讪讪的放下。
纪修然看到纪父如此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道:“爹,你有何事,吩咐儿子便是。”
纪父张了张嘴,最后叹息了一声,才神色坚定的开口道:“修然,爹算让二牛回来。”
纪修然听了,愣了愣,随后便轻轻的“噢”了一声。
纪父有些疑惑他的反应,抬头看去,看到他一脸的茫然,心中知道他根本没听懂。
便开口解释道:“爹的意思是让你们继续婚约。”
纪修然这才明白过来的“啊”了一声,开口道:“可是这婚约不是解除了吗?”
他不是很清楚这纪父继续婚约是什么意思,解除了的婚约,还能继续?
纪父看了他一眼,道:“你们的婚书还在我那里,只要你们两人同意,婚约便照常继续。”
是的,在如今的大夏国,虽然还是男女结合为主流,但男男结契,也是有婚书的。
他们这样的婚姻也会收到律法的保护。
虽然不会明确的指明谁嫁谁娶,但是从婚书的登记上,便可以看出以谁为主。
像纪修然和石靖琛这种,两人结契之后,便是以纪修然为户主。
纪修然听了纪父的话,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一点他完全没想到,而且原主记忆里也完全没有,他还真不清楚婚书的事。
要么怎么姜是老的辣呢,这纪父之前虽然答应了纪修然解除婚约,但却留了一手,并没有废除他们的婚书。
本来算等院试结果出来之后,再做算的,现在倒是现成的托辞。
纪修然听过之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如果儿子不同意呢。”
他可是很了解自己在这两位老人心里的分量,如果自己反对,这两位自然也是拗不过去的。
但纪父的态度却出乎他的意料,很是强硬的表示:“不管你同不同意,事情便这样定了。”
纪修然看着纪父坚定的表情,顿时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
看这个架势,今天他同不同意都多大的作用,那还问他干嘛。
纪父完之后,也不等纪修然反应,便快步离开。
看起来倒像是落荒而逃,深怕多留一刻,便心软的改变了主意。
徒留纪修然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的翻个白眼,忍不住抱怨道,自己还什么话都没呢,好的好好谈谈呢!
纪父离开后,他便忍不住敛眉沉思起来。
仔细的想着自己和石靖琛之间的关系。
这样便忍不住又从记忆里翻看了一遍,原主和石靖琛之间的纠葛。
起来,这石靖琛也算是纪修然的救命恩人了,不管是原主还是自己,都多次受他恩惠。
原主因为出生的时候早产加难产,出生之后身体羸弱。
后来纪父听了大师的话,给他找了一个契兄回来。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玄幻,自从石靖琛来到纪家,纪修然的身体便眼看着康健了起来。
之后纪家也越过越好,就这样,在纪修然6岁的时候,才有了余钱送他去学堂读书。
但想到原主对待石靖琛的态度,纪修然便忍不住抿了抿唇。
虽然他并不想过多评价已逝之人的行为,但也忍不住在心里一句,有失偏颇。
纪修然想着记忆里原主和石靖琛之间的相处模式,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起来原主也算是知恩图报的正直之人,但唯独在对待石靖琛的事上,颇为苛刻。
的时候对这个突然多出了的兄长,倒是颇为喜爱,但长大知道了事情真相之后,态度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想到这,他便又凝眉沉吟起来,原主的做法,他不多评价,但却也不认同,反正他自己是无法如原主一般的对待石靖琛。
他想着之前纪父得话,皱了皱眉,看这个情况,解除婚约是不可能的了,那他要好好的思考一下,两人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