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进旧领主馆大门的同时，开口：“对我们而言，理想的人民是”丹尼尔老人的嘴像是械运作一般精准地开合着。“不具有想象力的家伙，完全相信国家的官方文件的人，认为邪恶就是纳粹余党或者是国际毒品组织的蠢货。他们一边嘴里着爱与正义，一边在绝对领导者的指导下，烧毁书本，压迫其他宗派，迫害少数派。”

    强烈的光针从老人的太阳镜中向外射出，兰帕德就像被麻醉针射中一样动弹不得。

    “他们不会从历史中学到任何东西。看着希特勒和斯大林的先例，还想成为绝对的独裁者，期待着有超越一切的救世主降临。”

    “现在全世界自称救世主的人大约有0万，其中八成是骗子，剩下的两成人是疯狂的信徒，本来”兰帕德稍微夸张地耸了耸肩，就像是摆脱了加在身上的咒语一样。“我以为真正信仰神明，行善积德的虔诚之人是有很多的。”

    “他们是很好的，应该会被神明拯救吧？并不需要我们去进行救赎。”

    两人走进了台球室。要是让身为日本人的龙堂续来，应该会用“天外有天”来评价这里。龙堂续去过的船津忠严宅邸中的台球室已经相当豪华，但是比起这间屋子，那里不过是巫见大巫。大理石制成的台球桌是国王乔治三世赐予的物件，在墙边的都铎风格椅子自被制造出来时至今，已经接待过30名王公贵族与0名国宾了，天花板的高度足有龙堂始身高的三倍。

    老丹尼尔并不想和自己兄长的孙子享受台球的乐趣，只是将这里用作通道。杖在台球室的地板上发出规则的敲击声，老丹尼尔张开了嘴。他的发音就像是规律的脚步声一样准确，不可能听错其中的内容。

    “俗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些在蒙昧之海中沉浮的愚民，给他们一些相应的丑闻和道消息就行了。但是支配者要知道真相，共享秘密。”

    “这件事可不容易啊。”

    老人听到兰帕德的回答，没有丝毫反应。他的杖依然在石制地板上敲响移动着。兰帕德的舌头停止了轻薄的跃动。缪隆大财阀的年轻家主在阴暗的沉默中跟随老人前进。只要他想停下脚步，老人的杖就像是审判者的铁锤一样击打地板，看不见的锁链牵引着兰帕德向前行走。穿过台球室，通过吸烟室，又横跨书房，他们走到了女性会客室前。每走一步，生活的气息都愈发淡薄，就像是在无人的博物馆中行走一般。实际上在这个旧领主馆中收藏的宝石、贵金属加工品、绘画、雕刻和古书，不管是论质还是量，都能轻易超过一个中等规模的博物馆。

    在双开的巨大门前，老丹尼尔停了下来。他用自己苍老的搭上门把，回头看向兄长的孙子。

    ii

    “兰帕德，怎么？你怕了吗？”

    老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嘲弄的波动。兰帕德张开嘴，却无法轻易地发出声音。

    “在到这里之前你有几次可以逃跑的会。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做不到啊。”

    “也是。六十年前我的哥哥也是如此。这才是拥有神圣血液的人该完成的工作。”老丹尼尔的嘴角扬了起来。“我听了很多关于祖父精神失常的原因，大叔公，你知道什么吗？”

    老丹尼尔没有立即回答兰帕德的疑问，向前走了约十步之后，他喃喃地“是这样的”，但是没有后话，只是扬起了嘴角。他笑成了一道弯月。每当他浮现出这种笑容，就会有某个国家的内阁崩塌、企业倒闭、社长自杀、发生武装政变、缔结停战条约。老丹尼尔是在二十世纪的世界中用灌血的钢笔设计一切，却不为人所知的人物。

    “我听祖父是为了完全的支配而成为牺牲品的”

    老丹尼尔放声笑了出来。戳着地板表面的杖微微震颤。声音投射到高高的天花板，又反射向下方传播。

    “在这世上并不存在完全的支配。在历史上，即便是最长久、最成功的支配，也并非是完全的。人类会生老病死，权力也是一样。就算你再怎么年轻，这些事情还是应该明白。“

    老丹尼尔的杖缓缓地划了一个圆弧，点在兰帕德的左肩上。弯月一样的笑容扩散开来。

    “有的人在老去之前就会生病。要是年轻，还能够盼着恢复，你的祖父只是欠缺这一份年轻罢了。”

    等到杖离开兰帕德的肩膀，老丹尼尔做出了出人意料的行动。他开始念起诗来。

    不久我们将沦入森冷的黑暗

    再会罢，太短促的夏日的骄阳！

    老丹尼尔吟诵的，是法国诗人波德莱尔作品中的一节。充满着光与生命的夏日结束，季节将要步入漫长黑暗的冬天。这是歌咏秋日寂寥的著名段落，但是兰帕德听着，却感觉到一种异样的不祥。是“四姐妹”对世界的支配将要结束，有什么别的人将会取代他们吗？还是会发生什么更严重的事？就像夏天的骄阳一样，近代技术文明正在迎接黄昏的到来，世界将要被名为野蛮的冬云笼罩了吗？

    老丹尼尔用杖戳了戳因为思虑着这些而停下的兰帕德的后背。兰帕德把放在巨大的栎木大门上，回头看向老丹尼尔。

    “我不能去那里。我是大君的代理人而并非大君。没有拜见那位大人的资格。”

    “”

    “我很羡慕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坐上大君宝座资格的你。至少你已经顺利地确保了自己能得到恩宠。”

    “请不要这些违心的话了。”兰帕德的声音抽动着。“你让祖父去直面那些恐怖，自己却躲开了。你就是这样做，才把握了实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