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赵瑞。”

    “年龄。”

    “三十六。”

    “赵瑞，C城人，家住在X路XX号，身份证号是……，毕业于……，对么？”

    “没错。”

    “你和死者卓杰、陆天豪、丁应、张西林、卢志新、王军等六人曾经在一起，结果七个人，就活了你一个。其他六人均死法惨烈，能不能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没……没有凶手。”被询问的男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眼睛里仿佛在恐惧着什么，冷汗直接从脑袋上滚落，“有，有鬼，有鬼啊！”

    伴随着这个男人的尖叫，空灵缥缈的BGM响起，主演的名字、配角的名字、导演编剧等等人的名字纷纷浮现屏幕。而屏幕正中，则一直放着男主角赵瑞那张被惊恐塞满了的眼睛。

    前面短短一分钟，就已经将观众的情绪给调动起来了。

    那双眼睛，实在叫人觉得可怕，仿佛和它对视一眼，就能感觉到它传递出来的恐慌情绪一样。

    这个音乐声也相当出色。

    不是那种经典的恐怖配乐，却在其中加以改造升华，那咚咚咚的鼓点本该是让人觉得热血的，在这个时候却好像一个大锤子，重重的砸在他们的胸口上。

    杨篱微微转过头，看见导演和音效师两人露出了笑容。

    先声夺人！

    这也是杨篱杀青之后被喊过去之后补拍的镜头之一。

    以倒叙的方式，从一个疑似凶手和最后的被害者的口中，以“有鬼”为开始，慢慢引入整个故事。

    到这里，一般的观众会产生两种想法。

    一，是跟着赵瑞一起，以有鬼为前提开始看待这个故事；二，则是完全不相信什么有鬼，而是认为对方在故弄玄虚，开始就陷入批判状态。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能确保他们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引了起来。

    这样的开场，无疑比那些普通的国产鬼片不知道强了多少。

    等到前奏播完，七个人手捧着蜡烛，七个拉长了的影子围绕在一起，烛光将他们几个人的脸也一一照了出来。

    他们之中，有的不屑一顾，有的害怕恐慌，有的急切，也有的根本不在意。

    这几个人的脸庞大半被隐藏在黑暗里，只能借助摇曳的烛光来看清他们的全貌。

    一闪，又一闪。

    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真实鬼怪纪录片”之类的味道。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能够让演技不算太好的，诸如阮泓等人不至于被其它的戏骨压下去。

    因为看不清楚，观众们对演员的面部表情要求就不会那么高。而真正面对观众的那张脸，则是一张能够将任何情绪都微妙表现出来的老戏骨——赵大义。

    赵大义年轻的时候就不红，年老了之后名气也一般。不是他演得不好，而是他挑剔，而且不缺钱。比起去给娱乐圈的生花们作配，他更愿意自娱自乐，参加一些圈内好友的话剧表演之类的。

    蒋亮导演能够请到他，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毕竟在这种国产恐怖片里，要是演员们的脸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话，就难以营造那种恐怖效果了啊。

    恐怖片是比任何一种影片都更容易出戏的类型。

    因此在演员的选择上，尽量挑选那个不是很让人熟悉出戏的脸，杨篱也恰当的减少了曝光率，极少却接那些接地气的综艺节目了。

    要保证观众的新鲜感才行！

    “我们开始吧。”阮泓扮演的富二代丁应捧着蜡烛颤抖着道，“如果我们不每个人都一个鬼故事的话，我们真的会死的！”

    当丁应完话之后，场上陷入了沉默当中。

    良久，赵大义扮演的王军开始起了第一个鬼故事——女生宿舍。

    他讲故事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讲的是一个宿舍四个女生为了争夺唯一的那个保研名额而闹出来的事情。成绩最好的那个女生因为艳照被四处分发，难以承受跳楼自杀，而剩下的三个女生因此全部保研成功，可是却在上学第一年纷纷跳楼死亡。原来当初的艳照是三个女生弄出来的，她们的室友死后前来报复。

    完这个故事以后，王军吹熄了自己的蜡烛，离开了这个房间。

    “这个故事很老套啊。”

    “对，他讲的这个故事不合格。”

    “根本没有吓到我。”

    “所以，接下来第二个就是我了。”阮泓清清嗓子，“我要讲的，是一个婴灵的故事。”

    画面切换。

    原本讲完这个故事的王军在吹熄蜡烛之后再度出现，却是直接从别墅的顶层跳了下去，头朝下坠地身亡。

    赵瑞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得到影子。

    阮泓讲完一个老套的婴灵故事之后，也吹熄了蜡烛离开，死于剖腹。

    一个又一个人的都死了。

    他们全部都死于自己所讲的鬼故事的内容。

    死在了同一夜，最后只剩下了最后讲故事却天亮了的赵瑞。

    是赵瑞主动报的警。

    等到最后这些人里只剩下赵瑞的时候，电影的剧情不过才播完一半的时长而已。

    画面再度切到了赵瑞和警察们对峙的场景。

    “真的有鬼。”赵瑞抱着自己的脑袋，场景也顺利的变成了他出来话的具体画面。

    “王军和我过的，他，他以前就干过不少偷拍的事情。那个女生的床照，是他拍的，是他收了另外三个女生的钱拍了出来并且将照片发了出去。后来，后来那个女生跳楼死了以后，他一直在勒索之后的三个女生。那三个女生，有一个因为不堪忍受压力酒驾出了车祸，另外两个则是无条件的供养他吃喝玩乐。一定，一定是之前被他害死的那两个女生来找他了！”

    画面放上了王军得意洋洋的搂着妹子吹嘘自己光辉过往的样子。

    接下来，赵瑞又纷纷将自己知道的其他人的罪过都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都是死于被他们害死过的人。”赵瑞阴恻恻的看着对面的警察，“你们看，世界上真的有因果报应的。”

    几个警察问完之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这个赵瑞的话，不可信！”

    “可是他的头头是道的，我听着都觉得背后发凉。”

    “头儿，头儿，我们查出来了。”一个警官跑了过来，“我们按照赵瑞的，去针对性的查了他的事情。发现他嘴里的被害人是真的存在的，只是有些年代久远，有些则是因为证据不足都将嫌疑人释放了。”

    难不成，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

    “我不信。”队长掐灭了烟头，“这个世界上，有的只有借着鬼怪之隐匿自己杀机的人。”

    到此为止，电影已经只剩下最后半个时了。

    杨篱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的电影，不断的在心里问自己，这真的是自己演的那一部戏么？

    他演的只是素材，但是导演却用自己的能力将这些素材删删减减，最后像是变魔法一般的将它们合在一起，凑成了这一部《七人鬼》。

    杨篱之前演的很多戏份被删掉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现在再去看这部电影，却发现这样的剪辑恰到好处。反而是他之前表演的那些多余的戏份，似乎真的不适合被拿到这上面。

    看电影，尤其是演员自己来看自己主演的被剪辑过的电影，就像是点了一碗极品的甜点。

    牛奶、糖、水果、鸡蛋，这原本能加在任何一道甜点上面，可是现在，哪怕它们的质量再好，也不适合被放在已经成品了的东西上面。

    多一点，少一点，都会影响它的风味。

    导演，真的是个相当厉害的职业啊。

    杨篱第一次感受到电视剧导演和电影导演两者之间的差别。同样是导演，但是在全局的把握度，还有作品的完成度上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将这么复杂的故事，这么众多的人物，用短短两个半时的时间一一叙述出来，只要稍微有一个地方不对，可能就会影响这个故事的节奏。

    可是蒋亮导演却完全没有被束缚住。

    他用一个时的时间来渲染恐怖气氛，用一个时的时间来反向推理，再用最后半个时的时间来将上下两个部分彻底的融合在一起。

    在他的手里，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一个本来就很不错的故事，在一个优秀的导演手里，绽放出来了比原本的文字更触动人心，更叫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蒋亮如今精心造出来的《七人鬼》，就凝聚了蒋亮多年默默无闻以来的所有心血。

    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台词，都是多少个不眠之夜里琢磨出来的。

    杨篱的心情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不会有错的。

    这是一部比他所想的，还要优秀的作品！

    电影只剩下最后半个时。

    按照国产恐怖片的一贯套路，这该揭示没有鬼了。

    国产恐怖片之所以不被观众期待，往往是因为前面铺垫太多，而后面压根就没法圆，或者根本没有去圆剧情的算。

    它们往往用“梦”“精神病”之类的东西一刀切。

    用虎头蛇尾来形容都过于褒奖，只能是虎头无尾，彻底颠覆了之前的留下的好印象。

    影评人们也暂时从前期紧张压抑的氛围里渐渐松了口气，可以放松心情来看接下来的故事了。

    就前期的完成度来，不管是恐怖氛围还是镜头语言和台词的运用，都不逊色于日韩的任何一部恐怖片。

    如果电影局不是硬性规定不能有鬼的话，不定真的能成为爆款！

    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的半个时，这部电影还能演什么？

    梦，还是精神病，还是赵瑞就是凶手，却不给征兆式的结尾？

    “我知道，他们肯定都在等后半时的崩盘。”蒋亮喃喃自语道，“不，后半部分才是精彩所在！”

    后面半个时后，姚培培总算闪亮登场。

    负责审理这案子的刑警始终觉得很多不对劲，再次去了凶杀案场勘察，顿时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在赵瑞的讲述之中，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漏洞所在。

    这不是鬼神作乱，而是一场长达十年的，精心谋划的布局！

    “不，不要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钱，还是要车，我都可以给你。”

    阮泓扮演的丁应一边跑一边求饶，似乎想要大声喊叫，可是他没跑几步就被一双手给拖了回来。

    “你去地狱，去和鬼忏悔吧！”

    赵瑞提着刀，对准他的肚子直截了当的剖了下去。

    鲜血溅在他的眼睛上，他却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任由鲜血布满自己的眼球，然后缓缓落下来。

    画面上出现了杨篱的大特写。

    冷漠、机械。

    和之前的怯弱形象截然相反！

    在赵瑞一个又一个的杀掉这些人的时候，他和姚培培扮演的拾荒鬼的回忆也以“黑白电影”的形式在画面上飞快的展露出来。

    杨篱当初的那一场哭戏，在画面上停留了足足五秒。

    这是导演唯一一个不会去剪的画面。

    前期的所有准备，都通过闪回的方式一一在电影道出，包括赵瑞杀人的方法，包括他诱使那些人用他准备好的鬼故事来玩一场的心机。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才是赵瑞的合作者，是这场大惊喜的策划人，却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棋子而已。

    赵瑞为了接近他们，了解他们，最后布下这场杀局，长达十年。

    “你一个人不可能做下这么多的事情，你的帮凶是谁？”经验丰富的刑警已经察觉到了赵瑞的杀人动机和手法，可是这么庞大的工作量，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

    他必定还有一大群同伙在。

    这也未必不可能，毕竟死去的这六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要找到和他们有仇的人做帮手可多了去了。

    “嘘，别吵醒他。”赵瑞对着警察嘘了一声，将自己的双手伸了出来，“我的帮手，就是那些鬼啊。”

    电影的最后定格是赵瑞微笑着的脸，摄影机转向赵瑞的脑后。

    发现那脑袋后面是另一张充满童真的脸！

    最后这个镜头出现的时候，不少影评人早有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并不是这张脸多么可怕，相反，这是姚培培所能露出来的最为灿烂的笑脸。

    如果没有前面的故事，那是一张你看了也会跟着一起笑的笑脸。

    可是放在这里，只给人带来无尽的寒冷。

    让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至此，《七人鬼》电影正片结束，而彩蛋则是要等到正式上映的时候才会放出来。

    裴荣从电影的片尾音乐响起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背后全是汗。

    这也有他全身装备太齐全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被这个电影吓的。

    原本以为最后半个时可以轻松一些，没想到反而更加被调动情绪。

    尤其是赵瑞哭的那一段，裴荣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湿润。

    到最后，电影看似给出了“一切都是赵瑞所为”的答案，但是又留下了更深的疑惑。

    赵瑞的帮手是谁？

    这电影真的有鬼么还是没有鬼？

    导演没有给出答案。

    观众们或许心里会有不同的见解，可不管怎么这么，这都是一部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而且将恐怖元素各种巧妙结合起来的作品。

    有鬼的话，就是恐怖片。

    没鬼的话，就是悬疑片。

    可就算是悬疑片，也出色的完成了“人心比鬼更加可怕”这一经典的命题。

    分明是所有老套的能够被人猜出来的套路和梗，但是以这种方式结合起来，却焕发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机！

    电影，就是如此奇妙。

    “这个故事，和我看见的原始剧本很不一样。”林越丘压低自己的帽子，站了起来，准备直接退场，“真可惜，我居然没有接到它。”

    可是娱乐圈里那么多的机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握住的。

    比起失去这个机会，让林越丘在意的是杨篱的演技。

    细腻又深沉。

    虽然在情绪的处理上没有那么完美，转换也略显生硬，可是这种青涩感和这个片子结合在一起，反而成了足以诱惑人看下去的动力！

    这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触电大荧幕的人能表现出来的。

    林越丘在杨篱的身上，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郑无束的影子！

    杨篱的演技到底有没有那么厉害且不，但他在这部电影里展现出来的演技，已经称得上是难以挑剔。

    最起码，他是这个电影里最合适的那个赵瑞。

    电影里虽然也存在一些bug和不足，可一旦联想到它国产鬼片的分类，它的制作，它的班底，就只剩下了惊叹和赞美。

    用一堆不及格的东西，做出了八十分以上的水平。

    这比用一堆八十分的东西做出九十分的水平还要让人来的惊讶。

    这居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导演？

    这居然是一个不被看好的故事？

    主演杨篱居然是被评价为“没有作品”的人？！

    杨篱用这部电影，可以勇敢的和所有人他不仅仅只是会酿酒而已。

    林越丘觉得讽刺极了。

    他真想要自己的经纪人来看看，他拒绝掉的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一个多么好的剧本！

    林越丘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过来参加这个电影的试映会了。

    也许，他应该做一点心理准备再来看它，这么一来，好歹他的内心不会如此后悔。

    他也很想转型，想要突破流量艺人的限制啊！

    可是，分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到了手里，又白白的丢失，而他连个怨恨的对象都只能从自己的身边找？

    对林越丘来，这无疑是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裴荣。”林越丘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

    “你的对，不能随便立fg。”林越丘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直接走了出去。

    电影场上全是影评人们的鼓掌声，他就不留在这里了。

    或许，他真的应该给自己换一个经纪人了。

    “什么人啊。”裴荣略微忌惮的看了一眼被大家包围起来的杨篱，也默默退场了。

    不行，回去要和团队的人一，好好防着这个杨篱。

    “《七人鬼》么？”裴荣默默的叹了口气。

    一个演员想要起来，一部作品就够了。

    而杨篱无疑拥有了这样的作品。

    怪不得他的团队这么不疾不徐的，原来是藏了杀手锏在这里。

    郑无束这人，眼光未免太毒！

    裴荣咬咬牙，出去了就给《逐鹿记》的片方电话。

    绝对不能瞧这个午夜档的电影啊。

    他可以想象，对恐怖悬疑这个类型如饥似渴的电影观众，在看见这部电影之后会多么疯狂了。

    《七人鬼》或许不是最好，可是在现在只有它一枝独秀的国产恐怖片里，不吃也得吃，而且还得吃的感激涕零！

    “太厉害了。”几个影评人已经将导演和杨篱围了起来，“今天我很庆幸自己来参加这个试映会。”

    “是，剧情太流畅了，我很久没有这么专心致志的看过电影了。”

    “分明是熟悉的套路，但是在节奏和气氛的巧妙把握，却依旧让我觉得惊喜。”

    “蒋导演下一部电影已经想好了么？这是我的名片，如果需要投资的话可以来找我。”

    ……

    杨篱被夸得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都是导演教的好。”“真的，导演真的很厉害，我都快认不出来那上面的赵瑞是我了。”“希望大家多多帮忙，我们电影真的很需要大家的宣传。”

    《七人鬼》的试映会结束之后，被邀请参加的影评人还有别的一些导演和制片人们，纷纷表示了极大的赞赏。

    院线方那边的人在看完之后，也默默的提高了拍片，甚至也做了不少广告牌放在电影院，大力给观众推荐。

    所有人都看得到它的潜力！

    其中，一个备受瞩目的，以毒舌著称的影评人，在挑剔完其中的缺点之后，用一句话对概括了这部电影的看法。

    “在这部《七人鬼》里，我看见了我们国产鬼片未来无限的可能性。”

    即使是戴着镣铐起舞，也终有人能够将这充满了束缚的舞蹈，展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