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洗劫
热水喷洒在安琪尔雪色的肌肤上,在她那令人迷醉的身体曲线上流淌。
她迎着水流、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
但那终究还是要发生的,而且几乎每晚都会发生。
今晚的客人是她很讨厌的那个类型——丑陋、肥胖、粗鲁,而且对待她的态度很恶劣。
仅仅是走进房间、进入浴室的这几分钟,那人已经给安琪尔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她并不奢望自己能得到什么尊重,但她也是人,她也是有感情的;她只是希望,那些把她当作物品或是动物看待的人,至少不要在脸上把这些都表现出来,哪怕是逢场作戏,她也会感觉好些。
“呼”水流停了,安琪尔将摁在了自己高耸的胸脯上,深呼吸了一次。
她裹上浴巾,告诉自己,这只是又一个平常的夜晚罢了不要去奢望什么,也不要去流露什么真实的感受,出去做她该做的,然后拿钱、回家,就这么简单。
数秒后,她便调整好了情绪。她那专业的“营业用笑容”瞬间就浮现在了脸上,随后,她就这么裹着浴巾,拉开了浴室的门,走进了外面的那间卧室。
“你洗得可真够久的。”
在卧室里,等待安琪尔的是这么一句话。
但这句话,并非出自她今晚的那位客人之口因为她的客人此时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多出了另一个人,一个安琪尔昨晚才见过的人。
“你你你”安琪尔脸上的表情一秒就崩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倚墙而立的杰克,语无伦次地念叨了几声,随即自己伸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哎哟!还真不是在做梦啊!”
杰克没有去吐槽她的行动,只是淡定地道:“你的在哪儿?”
“等等!”安琪尔看着他,“你先告诉我,我的客人在哪儿?”
“衣柜里。”杰克的回应简明扼要。
“哈?”安琪尔都愣了,“他跑衣柜里去干嘛?”
“我把他装进去的。”杰克的回答依然是简明扼要。
安琪尔听到这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慢着衣柜那么,他那么胖”念及此处,她后退了半步,斜视着杰克道,“我他还活着吧?”
“大概吧。”杰克的回答嗯你们懂的。
“什么叫大概吧?你到底是谁啊?想干嘛呀?”安琪尔高声道。
“有些事,需要你帮忙。”杰克的语气并未因对方的反应而变化,“此前,请你来‘为我服务’的那个人联络你时,你所用的那部应该还在吧?”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安琪尔放在床头柜上的包,“我刚才看了下,你今天带的那部似乎不是”
“什么!你翻我包了?”安琪尔都没听他把话完,便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自己的挎包,快速检查起来。
她的神情没过多久就缓和了下来,因为她的东西都还在。
“那么”杰克见她翻得差不多了,才道,“你的那部”
“在我家里呢。”安琪尔没好气地回道,并合上了自己的包。
“所以你每天出门都带不同的?”杰克又问道。
“那当然啦。”安琪尔回道,“干活儿的时候电话响了,那多业余啊。”
杰克没接这茬儿,只是沉默了两秒,再道:“穿上衣服。”
“又干嘛?”安琪尔问道。
“我要去你家。”杰克回道。
“喂喂玫瑰先生。”安琪尔拉长了嗓门儿道,“你懂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啊?我怎么可能带男人回自己家去啊?再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诶。”
“如果‘安琪尔’这个名字和我身上的枪一样真,那这个话题我们还有的聊。”杰克冷冷回道,“现在,在我失去耐心之前,穿上衣服。”
闻言,安琪尔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杰克得对,和“玫瑰先生”一样,“安琪尔”也是一个虚假的名字。
每天只跟与自己有利益往来的人打交道,让她几乎忘记了在成为“安琪尔”之前自己究竟是谁。但跟杰克交谈时,她可以不用演,因为杰克不需要她演、也并不是她的客人。
或许正因如此,每当杰克用言语去戳破那层窗户纸、将其拉回现实时,她都会感到格外失落。
“我穿我穿,穿总行了吧?”两秒后,安琪尔就站在杰克的面前,自己扯掉了身上的浴巾,然后一边用嗔怒的表情瞪着杰克,一边往身上穿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神经病,人家都让脱你让穿,还要我一个人瞎叫唤。”
十五分钟后,杰克已坐在了安琪尔的车上。
她开的车很普通,性能可靠、但不显眼;可以和她并不相称。
像安琪儿这样的女人,人们第一眼看到她,联想到的就是豪车、别墅、各种奢侈品,以及一个膀大腰圆的、搂着她的腰走在红毯上的暴发户。
但安琪尔并没有那些,“下班”后的她非常低调。
她开着普通的车,穿着保守的、廉价的衣服;她通常都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去便宜的餐厅吃饭;除了化妆品之外,她的其他日用品买的都是超市里的减价货和“工作”时相比,生活中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她住的社区倒是不差,姑且算是中产阶级的地界,治安很好,而且她家也是独门独院的。毕竟她自己也算是件“奢侈品”,整天出入治安差的地区太过危险了。
“你能往下躲一躲吗?玫瑰先生。”在即将驶入自己的社区时,安琪尔忽对杰克道。
这一路上,他们俩几乎都没怎么话,所以,这会儿她突然跟杰克提了个要求,让杰克有些意外。
“我可不想让邻居们看到我在半夜载着男人回家,然后到处嚼舌头根子。”安琪尔见杰克没动,又补充道。
若是四年前的那个杰克,根本不会理对方,但现在的杰克在考虑了几秒后,便从副驾驶位上滑了下去,蜷身躲在了安琪尔的腿边。
“你的街坊邻居就没有一个知道你的职业?”杰克躲好后顺嘴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安琪尔回道,“要是有人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就不得不搬走了在以前住的地方,我就曾被人认出来过,结果不到一个礼拜,女人们就开始往我的草坪上扔垃圾,男人们则制造各种会来骚扰我,甚至还有三五个人曾试图在白天就闯进我家里来,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并从后门跑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这些话时,显得很平静,看起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类事、甚至是更糟的事,“干我们这行的,一旦被人知道了,那在别人的眼里就连个人都不算了,即便哪天我被先奸后杀,在那些所谓的正经人看来也是活该、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会有人感到大快人心”她又顿了顿,“所以我现在很心,比住在我周围的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实则鸡鸣狗盗、乱搞男女关系、乏味到极点的中产阶级夫妇们要心得多,毕竟重新找房子很麻烦。”
完这段话时,她的车也已驶入了自家的车库,待车库门缓缓关合后,杰克才探出身来,并顺势下了车。
“我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会在没人发现的前提下离开的。”杰克关上车门时道。
“我本来也没打算送你。”安琪尔一边熄火下车,一边有气无力地应道,“更不想再和你扯上什么关系。”
两人很快就穿过了车库和房子之间的门,进入了安琪尔的家。
这是栋典型的社区民居,共两层楼,一楼是厨房、客厅和厕所,二楼是起居室。
摸到电灯开关的刹那,安琪尔就傻眼了。
她本能地张嘴欲喊,但杰克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并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杰克压低了嗓门儿,在安琪尔耳畔了这三个字,与此同时,他那锐利的目光已在扫视着眼前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房间,他的听觉也延展出去,开始探查周遭尚未进入视线的空间。
两人在一片静谧中默默站立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杰克才松开了:“没有人在,闯入者应该已经走了。”
从他怀里挣出来的安琪尔二话没,一脸惊慌地跑上了楼,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杰克并没有急着跟上去,他在一楼又查探了一番,确认了闯入者的进出路线和方式后,方才上了二楼。
安琪尔的卧室装饰的很温馨,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那种天真和精致,纵然这房间此刻已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仍然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嘶呃嗯”
杰克进屋时,安琪尔正跪坐在地板上抽泣,她的身前,还摆着一个中等大的储物箱。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个箱子本来是被藏在衣柜底下的地板下方的,但这会儿地板已经被撬开了,箱子里的东西也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几个已被砸破的相框,以及一枝被包裹在塑料纸里的玫瑰。
“不见了?”杰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没想到,下一秒,安琪尔暴跳如雷地转身,朝杰克扑了上来:“什么鬼!我的钱!我的积蓄!全没了!没了!”
她拽着杰克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已冲花了她脸上的浓妆,那张美丽的脸也因极度的悲伤而变得扭曲。
在这短暂的爆发后,她又无力的、缓缓地瘫软了下去。
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她双掩面地哭泣,哭腔中还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自言自语:“就差一点儿只要我再攒几个月呜就可以咳就可以把钱还清了我就可以不用再再”
杰克,不想听她的故事。
但此刻,他已经听到了,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不投入任何个人感情,也不做任何自我服,不多问,不多——这是过去的杰克一直所秉持的理念。
但今天,他问了
“你欠谁的钱?”杰克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不近人情。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安琪尔吼道,“我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了!你还留在这儿干嘛?这是我的事!你走!有多远滚多远!”
她一边吼着,一边推搡、捶打着杰克。
她不需要杰克的帮助,因为她不信对方会帮她。
曾经也有一个男人曾宣称过要帮助安琪尔,但那人在取得了她的信任后,带走了她当时所有的积蓄,从此失踪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痛了才会记住,记住了才会改变,所以,在那之后,安琪尔就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
杰克走了,至少表面上是走了。
他并没有真的走远,因为他不想看到安琪尔在他走后割腕上吊什么的。
他躲在暗处,听着这个女人在家里默默收拾东西的声音。
他能听到她的抽泣、能听到泪水滴到地板上的动静,但他无能为力。
他不但是不会救人,也不会安慰人。
当然了,杰克也并非什么都不会在监听的同时,他也在思考着。
“从现场痕迹来看,事情发生不超过两时
“而从入侵法、以及搜查时的强烈目的性来看,也绝不是一般的闯空门。
“假设,是雇佣安琪尔的人来毁灭证据,那他们来得未免晚了一些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没理由留出这一天多的时间;此前那二十四时里,他们有的是会来办这事儿再者,连‘螳螂’都用了,明他们并不在乎她的死活,要销毁证据的话趁白天来把她一并灭口了更好。
“那么果然是盖洛的人做的吗。
“就在昨晚,我在医院和盖洛的人碰面后,一直到凌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安琪尔这条线索,并立刻查到了她的住址、还派了人过来;而安琪尔刚好不在,于是这群人便搜查了她的房子,在找到她的后离开了。
“还有‘顺拿走目标的积蓄’这种事,也很像是盖洛的人会做出来的”
理清了思绪后,他又重新潜入了安琪尔的家。
他“不敲门”,除了图省事儿以外,也是怕这大半夜的惊动了邻居。
“你又来干嘛?”看到杰克时,安琪尔顺抹了把眼泪,抬头问道。
这会儿,安琪尔已经冷静一些了,她无疑也是一个很能调整情绪的人,要不然根本就活不下去。
“我会把你被抢走的东西找回来。”杰克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淡,却也因此而透出一种可靠的感觉,“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做什么冲动的事。”
“哈?”安琪尔几乎是脱口而出,“找回来?去哪儿找?骗人也不打草稿。”
“你还剩下什么,是值得我去骗的”杰克这人话也很讲逻辑,且一针见血。
“我”安琪儿想想也是,自己除了随身带着的一点钱之外,可是一贫如洗了,这房子也是租的、下个月租金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她很快就恼羞成怒了,“怎么没有?”她着,便两腿微分,双叉腰,摆了个模特站台的姿势。
那架势,好似是在用肢体语言跟杰克讲:“就冲姐盘儿靓、条儿顺、活儿又好,怎么就没点骗的价值了?”
“看样子你已冷静一些了,我走了。”杰克没有对安琪尔的行为发表什么评论,只是撂下句话,转身便要离去。
他的确也不用多什么,他要是想要安琪尔这个“人”,早就有无数会可以拿下,何须用骗。
“诶你等”安琪尔好像还要跟他两句,但杰克却像某位高谭市的超级英雄一样,消失就消失了。
“切”望着空空如也的走廊,安琪尔又抬抹了把眼角的泪痕,独自站在那儿念道,“疯男人‘人’你也不要,还想要‘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