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传说的代价
东京湾,樱之府本州岛中东部的咽喉。
近百年来,随着海平面的不断上涨,以及大量的人为改造,东京湾的形状和面积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236年,联邦批准樱之府当地政府在三浦半岛和伊东地区之间的海域建造人工岛,并在南房总市南端填海造地,该工程进一步拉长了东京湾的纵深;当工程竣工后,一道狭长的陆间奇观便诞生了。
今时今日,人们可以在晚间由东京江东区的豪华酒店出发,乘坐游轮沿东京湾腹地向外航行,在轻柔的海风中欣赏两岸的夜间绝景,并赶在破晓时分欣赏到太平洋上的日出。
当然了,这番玩乐价格不菲。
秋夜,明月如镜。
一艘名为“四叶草号”的豪华游轮,从东京湾内起航了。
除去安保和服务人员外,这艘船上可是载满了来自全球各地的大人物;或者大人物的子嗣们。
从中东的联邦石油集团总裁之子,到北美知名财阀家族的后裔;从南美农业大亨的长孙,到西欧诸郡的社会名流。
今晚的四叶草号上,可是聚集了联邦少、青、中三代的“精英阶级”,这艘船承载着“联邦的未来”也不为过。
而这其中,地位最高的,应当就是荒井信一郎之子——荒井龙之介了。
真正的荒井龙之介比阿秀要年长几岁,体型略胖,长相和他的父亲有七分相似;性格方面嘛倒是和阿秀扮演的“假龙之介”差不多,他就是喜欢玩,只要是面对让他感兴趣的人、他就没有太大的架子,当然若真有人惹他生气了,他也会毫不客气地行使自己中的特权,让对方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此刻,龙之介正坐在他的专属客舱内,在一名保镖的陪伴下,等待着搭档的到来。
因为“最高游戏”的组织者已严格规定了每位客人只允许带三名随行人员上船,而且这其中只允许有一人作为游戏中的拍档,所以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两名保镖加一名职业赌徒的配置。
龙之介算是例外,他只带了一名保镖,而另外两人则是作为游戏伙伴的榊,以及身兼顾问和保镖两职的阿秀。
嘀嘀——
下午六点四十分,距离“最高游戏”开场还有一个多时,龙之介那间客舱的电子门响了两声。
屋内的保镖迈开步子、三步就行到了门口,按下了通讯器的接听键。
“是我,阿秀。”阿秀的声音从中传来,“我把榊君带来了。”
保镖闻言,回头看了龙之介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便将门打开了。
门外,无疑就是阿秀和榊。
阿秀今天穿了一身黑色休闲西装,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也是梳得一丝不乱。
他还是那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体面人,沉稳、可靠;但这种感觉究竟是真的、还是他“表演”的一部分,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分清了。
榊看着就比阿秀张扬得多,至少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锐气;他穿着黑色的衬衣、外面套了件深色的牛仔夹克,下身也是牛仔裤。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今晚他在自己那一头短发上抹了好多发胶、发型整得跟浦饭幽助似的。
“诶?你怎么在这儿?”一开门,榊就看着眼前的保镖兄脱口而出来了这么一句。
那名保镖显然也认识榊,他很淡定地回道:“工作。”随后他就侧身将那两人让了进来。
电子门很快就自行关闭了,龙之介十分高兴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走到榊的面前道:“哈哈,榊君,可算是见着你本人了。”
在今晚之前,虽然榊在龙之介的某间府邸里住了两周时间,但这期间龙之介本人并没有来见过他。
究其原因,倒也不是当事人不想见他,而是龙之介真的没空。
龙之介的父亲毕竟是联邦的“内阁十辅”之一,儿子来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富/权二代聚会,难免会有风言风语流出,荒井信一郎对此自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但龙之介的热情又很高,一副非来不可的样子,于是,荒井信一郎就拿出了他政治家的腕,用“交易”的方式,给儿子布置了几件“正事儿”——就是那种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又可以作为未来政绩的繁琐公务,以此作为龙之介来参与这次“胡闹”的先决条件。
因此,早在一个月前,龙之介就开始为这些公务奔波,所以寻找“搭档”的工作他也交给了阿秀来处理。直到这天早晨,龙之介才刚刚把事情忙完,乘私人航班飞回了樱之府。
“你好,荒井先生。”榊对这位真龙之介还挺客气的,跟他识破阿秀身份前的那种态度类似。
“早就听闻‘胜负师’的大名了,你在我别墅里干掉鬼侍他们的录像我都看了,真是名不虚传啊。”龙之介显得很兴奋,这也难免他虽热衷于赌博,但和真正混迹于那个黑暗世界的高接触,这还是头一回。
“还好吧,只是收拾了几个角色而已。”榊着,略微偏过头,余光撇向了自己的侧后方,“还是荒井先生你神通广大,居然连花冢都能请得到”
他所的“花冢”,指的就是龙之介的那名保镖。
此人名叫花冢葬我,身高一米九五,体重一百五十公斤;虽然有着十分夸张的体重,但他的外表看起来却并不肥胖、甚至都谈不上臃肿,其全身透出的尽是魁梧、壮实的感觉。
花冢长了一张犹如寺庙里供奉的鬼神般的面孔,仅仅是这张脸就能把孩儿给吓哭,或是把已经哭了的孩儿吓得止啼。
十六岁时,花冢就凭一双拳头当上了花月町知名组织“垣愚组”的干部;自那时起,他便从未有过败绩。
因为专门负责组里的武斗派事物,无论单挑、还是面对群殴,皆是以一己之力赤空拳出战久而久之,那些并不知道花冢姓名的、被他击败过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给了他一个称号——“喧哗师”(注,日语中“喧哗”的发音即是“干架”)。
所谓的花月町的“两大传奇”,一个是“胜负师”,而另一个,正是“喧哗师”。
“哦你花冢君啊,你们好像认识对吧,呵呵。”两秒后,龙之介笑着回道,“他也是阿秀帮我找来的哦。”一边着,他就一边走到了花冢面前,握起拳头、半开玩笑地反在花冢的胸膛上轻轻敲了两下,“你看超可靠的对不对?简直就是人形高达啊哈哈哈。”
“可不是嘛。”榊附和道,并即刻对身旁阿秀低声念道,“你找人的能耐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花冢君可比你好找多了。”阿秀耸肩道,“我带着荒井先生的名片直接到垣愚组的总部管组长要人,很快就把他请出来了。”
“嗯”榊沉吟一声,“无论如何,既然花冢在这里,那安全方面自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关于‘游戏’这块,我可得事先打声招呼”他顿了顿,看向龙之介道,“荒井先生,希望你能明白,赌博的事情,我只能尽力而为,这世上并没有在开局前就百分百会胜利的赌局,就算是临近结束时,都可能会出现让胜负逆转的意外。”
“嘛嘛我也是老了,这些我都懂,不会强人所难的。”龙之介用很轻松的语气接道,“我赌博本来也不是为了赢钱,而是为了追求过程中那种刺激感;假如没有失败的风险,赌博还有什么意思呢?”他到这儿,语气微变,“但是输的感觉总归不太好,我可以接受输,但若是还没尽兴就输掉、或者输得很难看这我可就不能接受了。”
“明白。”榊点头,“能赢最好,赢不了也要输得潇洒从容。”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龙之介也点头称是。
“荒井先生,这点您可以放心。”阿秀这时敏地接过话头,“榊君再怎么也是我从整个樱之府的范围内筛选出的最强赌徒,绝不可能折了您的面子。”
“嗯那就好。”龙之介着,又回到了座位那儿,“好了,不那些了,游戏还要过一个多时才会开始,咱们先来喝一杯吧。”
酒过三巡,龙之介有些微醉,想要憩片刻。
榊和阿秀便留下花冢在房中守护,他们俩则来到了船舷。
月色下,海风中,阿秀为榊点上了一支烟,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两人看着远处堤岸边那精心装点的华丽灯火,沉默了片刻。
随后,还是榊先开口了。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榊问道。
“呋——”阿秀吐了口烟,“来过啊,怎么了?”
“你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片景色时的心情吗?”榊道。
阿秀想了想,应道:“不记得了。”
这是实话,他很少会去记一些感性的事情,相反,他总是极力去忘记那些回忆。
“是吗真好呢。”榊着,抽了口烟。
阿秀知道他还有话要,所以没有接茬儿,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榊再度开口,娓娓言道,“从前有个男孩儿他的家里很穷,父亲的工作非常辛苦、几乎全年无休,母亲在照料家庭之余也还要做兼职补贴家用;对这一家人来,找一个三口人都有空的日子去趟动物园都是奢望。”
他这段话时,时不时会停下来抽口烟,似是在回忆、似是在感想。
“然而,在男孩十四岁生日那天,奇迹发生了他的父母刚好在同一天空了下来,他们觉得这是难得的会,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于是就买了三张在东京湾乘游轮观光的船票,一同来这里看夜景。
“那天,男孩儿第一次看到眼前这番景色,他觉得这里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而那一刻和父母相伴欢笑的幸福感,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言至此处,榊又皱眉,深吸了一口烟:“他的想法对了一半。”两秒后,他接道,“原来那天,他的父母不是刚好都有空,而是在前一天,刚好一起被裁员了。
“他们已无力再承受生活的重担,也不想让男孩跟着他们流落街头受苦,于是他们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再加上仅有的一点积蓄,去买了那三张船票,为的就是能让儿子能像那些普通人家孩子一样过上一个开开心心的生日,并且三人一起留下一段最美好的回忆。
“那天晚上回到家,等男孩睡下后,夫妻俩就打开了燃气开关、并熄掉了火。
“因为贫穷,他们还在用着老旧的煤气气源;一氧化碳很快就夺走了他们的性命,但那男孩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榊的叙述到此,就算是结束了,后面的事他并没有讲,不过阿秀大致也猜到了。
“为什么要跟我这些呢?”半晌后,阿秀念道。
“我也不知道。”榊已抽完了整支烟,顺丢进了海里,“或许我也喝多了吧。”他顿了顿,“又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守口如瓶的人。”
阿秀没有再什么,但他知道还有一个榊没有出口的“或许”存在。
或许这些年来,榊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去倾诉任何事。
赌徒的世界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吐露心声便意味着露出破绽;生存在这个世界里的男人们唯有背负起一切、将所有的情感埋藏在内心,孑然前行,才能成为——“传”。
叱——
就在这时,他们背后的客舱门打开了。
花冢那比舱门还大一圈的身形先挤了出来。这位老兄刚才喝的酒是最多的,但看他那冷漠的表情和黝黑的脸色,酒精好像在喉咙处就被他过滤了一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唔——躺一会儿舒服多了。”龙之介跟在花冢的身后、伸着懒腰走了出来,看到榊和阿秀后,便言道,“二位,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宴会厅那儿踩踩点如何?”